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濃重。葉君臨伏在官道旁的樹冠中，屏息凝神。下方，一隊騎兵疾馳而過，火把照亮了他們鎧甲上的青陽衛(wèi)徽記。
"搜！給我一寸一寸地搜！葉家余孽肯定跑不遠！"為首的將領(lǐng)怒吼著，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葉君臨數(shù)了數(shù)，這已經(jīng)是第三批追兵了。趙無極雖然逃了，但他的勢力仍在。青陽城方圓五十里內(nèi)的所有關(guān)卡要道都被封鎖，城門口貼滿了他的畫像，懸賞金額高得嚇人。
待騎兵遠去，葉君臨輕巧地躍下樹干，繼續(xù)向東北方向前進。白清羽說的落鳳坡在青陽城東北七十里處，是一處人跡罕至的荒僻之地。
"嗒"，一聲輕微的響動從身后傳來。葉君臨瞬間轉(zhuǎn)身，手按劍柄。
"是我。"柳如煙從陰影中走出，懷里依然抱著那張琴。她衣衫有些凌亂，但眼神依然清澈鎮(zhèn)定。
"柳姑娘？"葉君臨驚訝地松開劍柄，"你怎么在這里？師姐呢？"
"白姑娘讓我來尋你。"柳如煙壓低聲音，"她說計劃有變，讓我?guī)闳チ硪粋€地方。"
葉君臨皺眉。這不符合他們之前的約定。白清羽行事向來謹慎，不會輕易改變計劃。
"師姐還說了什么？"
柳如煙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她說你會認得這個。"
葉君臨接過玉佩，心頭一震。這是大師父的隨身之物，上面刻著一個古樸的"白"字。七年來，他從未見大師父取下過這枚玉佩。
"好，我跟你走。"葉君臨將玉佩還給柳如煙，"帶路吧。"
柳如煙卻搖搖頭："玉佩你收著，白姑娘說對你有用。"
葉君臨將玉佩收入懷中，跟著柳如煙轉(zhuǎn)向東南方向。兩人避開大路，專走山林小徑。柳如煙對地形似乎極為熟悉，帶著他在迷宮般的山林中穿行，速度竟不比葉君臨慢多少。
"柳姑娘，你好像對這帶很熟？"葉君臨忍不住問。
柳如煙腳步不停："小時候常隨父親來這一帶采藥。"
"你父親是大夫？"
"嗯。"柳如煙的聲音忽然低沉了些，"七年前被趙家陷害入獄，是葉老爺救了他。可惜...父親出獄后不久就病逝了。"
葉君臨默然。七年前那場變故，牽連的人遠比他想象的要多。
天色漸亮時，兩人來到一處隱蔽的山谷。谷中有一間簡陋的木屋，屋前小溪潺潺，四周樹木環(huán)繞，極為隱蔽。
"到了。"柳如煙停下腳步，"白姑娘在里面等你。"
葉君臨剛要上前，突然警覺地停下："等等。"他盯著木屋周圍的地面，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怎么了？"柳如煙問。
葉君臨沒有回答，而是撿起一塊石子，輕輕拋向木屋前的空地。石子落地瞬間，地面突然閃過一道微光，隨即恢復(fù)正常。
"陣法？"葉君臨瞇起眼睛。
柳如煙臉上閃過一絲訝異："葉公子懂陣法？"
"略知一二。"葉君臨四師父精通兵法陣法，曾教過他一些基礎(chǔ)。剛才那微光，分明是某種警戒陣法被觸發(fā)時的反應(yīng)。
"不用擔心，是白姑娘布下的。"柳如煙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枚符紙，輕輕一揮。符紙燃燒起來，化為一道青光射向木屋。
片刻后，木屋門開，白清羽走了出來。她換了一身素色衣裙，發(fā)髻簡單挽起，看起來比平時多了幾分柔和。
"進來吧。"她朝兩人招手。
葉君臨跟著進入木屋，發(fā)現(xiàn)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但齊全，桌上擺著熱茶和食物，顯然有人精心準備過。
"坐。"白清羽示意葉君臨坐下，然后看向柳如煙，"柳姑娘，麻煩你在外面守著。"
柳如煙點頭退出，輕輕帶上門。
"師姐，這是怎么回事？"葉君臨迫不及待地問，"為什么改變計劃？這地方..."
"安全。"白清羽給他倒了杯茶，"這是我的一處秘密居所，除了師父們和幾位師姐，沒人知道。"
葉君臨接過茶杯，沒有喝："師姐，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白清羽沉默片刻，突然問："你聽說過'白鳳公主'嗎？"
葉君臨一怔。白鳳公主——二十年前被推翻的前朝最后一位皇室成員，據(jù)說在政變中死于亂軍之中。
"當然，前朝末代公主，后來..."
"后來沒死。"白清羽平靜地說，"我就是白鳳。"
茶杯從葉君臨手中滑落，白清羽輕輕一抄，穩(wěn)穩(wěn)接住，滴水未灑。
"這...怎么可能？"葉君臨瞪大眼睛，"大師父從未提起..."
"因為連師父們也是七年前才知道。"白清羽苦笑，"二十年前那場政變，我只有十歲。是大師父冒死將我救出，藏在深山撫養(yǎng)。"
葉君臨腦中一片混亂。大師姐是前朝公主？那她救自己...
"你救我，是因為我的身世？"他敏銳地問。
白清羽搖頭："不全是。當時我確實是為了查葉家滅門案才去青陽城，救你是巧合，也是天意。"
"葉家滅門與前朝有關(guān)？"
"與當朝有關(guān)。"白清羽糾正道，"蕭景琰是當年政變的主謀之一，如今貴為宰相，權(quán)傾朝野。我懷疑葉家滅門是他指使趙無極所為。"
葉君臨握緊拳頭："為什么？葉家只是青陽城一個普通世家，怎么會招惹到當朝宰相？"
"因為《玄天功》。"白清羽直視他的眼睛，"那不是普通的武功秘籍，而是前朝皇室秘傳的頂級功法。蕭景琰一直想得到它。"
葉君臨如遭雷擊?！缎旃Α肥歉赣H在他十二歲時秘密傳授的，連葉家其他人都不知道。父親曾說這是祖?zhèn)鞴Ψǎ仨氈斏餍逕?..
"等等。"葉君臨突然想到什么，"如果《玄天功》是前朝皇室功法，那葉家怎么會有？"
白清羽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這正是問題的關(guān)鍵。"
兩人沉默良久，葉君臨終于消化了這些信息。他的復(fù)仇不再只是針對趙家，而是牽扯到了當朝宰相，甚至可能涉及皇權(quán)斗爭。
"師姐...不，公主殿下。"葉君臨鄭重地說，"感謝你告訴我這些。"
"別叫我公主。"白清羽皺眉，"我早不是了。在你面前，我永遠只是大師姐。"
葉君臨點頭，又問："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首先，找到更多證據(jù)證明蕭景琰與趙家的關(guān)系。"白清羽說，"其次，查清《玄天功》為何會在葉家。最后..."
"復(fù)仇。"葉君臨接上她的話，眼中寒光閃爍。
白清羽微微一笑："在此之前，我們需要幫手。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老三，她應(yīng)該快到了。"
正說著，外面?zhèn)鱽砹鐭煹穆曇簦?白姑娘，有人來了。"
白清羽起身開門："是敵是友？"
"她說...是你妹妹。"柳如煙的聲音有些困惑。
白清羽笑了："讓她進來。"
片刻后，一位身著華貴紫裙的年輕女子款款而入。她約莫二十五六歲，容貌與白清羽有三分相似，但氣質(zhì)截然不同——白清羽如出鞘利劍，這女子卻似深潭靜水，神秘莫測。
"三師妹。"白清羽介紹道，"蘇沐雨。"
蘇沐雨向葉君臨微微頷首："小師弟，久仰了。師姐們常提起你。"
葉君臨連忙行禮。三師姐蘇沐雨，五師父的得意弟子，精通商道與情報收集，據(jù)說在皇城經(jīng)營著數(shù)家商行，人脈極廣。
"沐雨帶來了重要消息。"白清羽說。
蘇沐雨從袖中取出一封信："趙家向皇城發(fā)出的求救信，被我的人截獲了。"
葉君臨接過信，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被拆開過。信中，趙無極以極為謙卑的語氣向某個大人物求救，稱"葉家余孽現(xiàn)身，恐危及大計"，請求"蕭大人"速派高手支援。
"蕭大人...蕭景琰？"葉君臨問。
蘇沐雨點頭："不僅如此。我的眼線報告，趙家正在秘密轉(zhuǎn)移一批珍貴資源，通過地下渠道運往皇城。"
"什么資源？"白清羽問。
"不清楚，但趙家動用了最精銳的護衛(wèi)，可見其重要性。"蘇沐雨看向葉君臨，"小師弟，這很可能與葉家滅門有關(guān)。"
葉君臨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從懷中取出那半張燒焦的紙："三師姐，你能看懂這個嗎？"
蘇沐雨接過殘紙，仔細查看："這是...某種密文。"她皺眉，"只有部分，很難解讀完整意思。"
"讓我看看。"柳如煙不知何時進了屋，輕聲請求。
葉君臨驚訝地看向她："柳姑娘懂密文？"
柳如煙微微點頭："家父生前精通古陣法，其中有些與密文相通。"
蘇沐雨將殘紙遞給她。柳如煙接過，走到窗邊對著陽光仔細觀察，手指輕輕撫過那些焦黑的字跡。
"這是一種古陣法密文。"片刻后，她肯定地說，"這部分提到了'玄天'和'血脈'，還有'祭'字的一部分..."
"血脈？祭？"白清羽臉色突變，"難道是...血祭？"
屋內(nèi)氣氛驟然緊張。葉君臨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
"什么意思？"他問。
白清羽與蘇沐雨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說："有一種古老邪術(shù)，可以通過特定血脈之人的血祭，來激活某些禁忌功法的全部威力。《玄天功》據(jù)說就有這樣的特性..."
葉君臨猛然站起："所以葉家被滅門，是因為我們血脈特殊？"
"不一定。"蘇沐雨冷靜分析，"也可能是為了滅口。如果葉家確實掌握著《玄天功》，而蕭景琰想獨占這門功法..."
"有辦法確認。"白清羽突然說，"二師妹林青竹精通醫(yī)術(shù)與血脈研究，找到她就能弄清楚。"
"林師姐現(xiàn)在何處？"葉君臨問。
"皇城。"白清羽說，"她在太醫(yī)院有職位，方便調(diào)查一些...敏感信息。"
葉君臨深吸一口氣，理清思緒："所以現(xiàn)在我們需要做三件事：一，截獲趙家運往皇城的資源，查明其性質(zhì)；二，前往皇城找林師姐驗證血脈之事；三，收集蕭景琰與趙家勾結(jié)的證據(jù)。"
"計劃不錯。"蘇沐雨贊許地點頭，"不過皇城戒備森嚴，尤其是對修行者。你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
"我可以安排。"白清羽說，"我在皇城還有些...舊關(guān)系。"
"那我呢？"柳如煙輕聲問。
葉君臨這才意識到他們一直忽略了柳如煙。這位看似柔弱的琴女，今天展現(xiàn)出的能力和鎮(zhèn)定遠超常人。
"柳姑娘..."他猶豫道，"這事與你無關(guān)，你不必卷入危險。"
柳如煙卻搖頭，眼神堅定："我說過，葉家對我有恩。而且..."她頓了頓，"我對古陣法與密文的研究，或許能幫上忙。"
"她說得對。"蘇沐雨突然說，"皇城地下有一座古陣法構(gòu)成的秘庫，據(jù)說藏著前朝許多秘密。如果柳姑娘真懂古陣法，會是極大助力。"
白清羽思考片刻，點頭同意："那就一起行動。不過柳姑娘需要換個身份，琴女的身份太顯眼。"
"我可以安排。"蘇沐雨微笑道，"我在皇城有家樂坊，正缺一位琴師教習。"
計劃初定，四人分頭準備。蘇沐雨先行離開去安排皇城事宜；白清羽去聯(lián)絡(luò)其他可能的幫手；葉君臨和柳如煙則暫時留在木屋，等待夜幕降臨后再行動。
傍晚時分，葉君臨獨自坐在溪邊，思考著這一連串的發(fā)現(xiàn)。他的復(fù)仇之路突然變得無比復(fù)雜，牽扯出前朝秘辛、皇室功法、宰相陰謀...而大師姐竟然是前朝公主，這一事實更讓他心緒難平。
"葉公子。"柳如煙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喝點粥吧，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葉君臨回頭，接過她遞來的碗："謝謝。"
柳如煙在他身旁坐下，望著潺潺溪水："你在想白姑娘的事？"
葉君臨苦笑："這么明顯嗎？"
"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樣了。"柳如煙輕聲道，"知道她是公主后。"
葉君臨沉默片刻，坦誠道："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七年師徒，我竟不知她有這樣的身份和過去..."
"但她的本質(zhì)沒變。"柳如煙說，"無論公主還是師姐，她都是那個救你、教你、關(guān)心你的人。"
葉君臨一怔，隨即釋然："你說得對。謝謝。"
柳如煙微微一笑，起身離去。葉君臨注視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位琴女身上有太多謎團。她精通古陣法，認識密文，面對危險鎮(zhèn)定自若...真的只是一個報恩的琴女嗎？
夜幕降臨，白清羽回來了，帶著一身夜露和幾分疲憊。
"安排好了。"她對葉君臨說，"老三已經(jīng)先一步回皇城準備。我們明晚出發(fā)，先去攔截趙家的運輸隊。"
"運輸隊走哪條路線？"葉君臨問。
"青陽城通往皇城的官道，明晚子時經(jīng)過黑風峽。"白清羽展開一張地圖，指著其中一處險要峽谷，"這里最適合伏擊。"
葉君臨研究著地圖："運輸隊有多少人？"
"至少二十名精銳護衛(wèi)，由趙無極的心腹趙莽帶隊。"白清羽神色凝重，"關(guān)鍵是，黑袍老者可能也在。"
葉君臨想起趙府壽宴上那個深不可測的黑袍人，心頭一緊："那我們..."
"所以我們得智取。"白清羽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有個計劃..."
夜深人靜，葉君臨躺在簡陋的木床上，卻毫無睡意。今天得知的種種信息在腦海中翻騰。他下意識摸向懷中的玉佩——大師父的那枚。指腹撫過上面古樸的"白"字，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大師父姓白，大師姐是白鳳公主，這是巧合嗎？
窗外，一輪殘月高懸。明天，他將踏上一條比單純復(fù)仇更危險的道路。而這條路的盡頭，等待他的可能是比想象更驚人的真相...
?
黑風峽的夜，連月光都照不進來。
葉君臨伏在峭壁上一塊突出的巖石后，屏住呼吸。下方峽谷中，一隊人馬正緩緩?fù)ㄟ^?；鸢训墓饬猎诤诎抵羞B成一條蜿蜒的長龍，映照出全副武裝的護衛(wèi)和中央幾輛沉重的馬車。
"二十三名護衛(wèi)，比情報多了三人。"白清羽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氣息拂過葉君臨的耳廓，"領(lǐng)頭的是趙莽，玄境初期修為，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