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溫卿重生在包辦婚禮現(xiàn)場。
她果斷撕碎婚書,回到故鄉(xiāng)梧桐鎮(zhèn)。
親戚們罵她賠錢貨,溫卿轉(zhuǎn)身在街角支起小吃攤。
半年后,她的小店日入百元,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當(dāng)港商厲塵淵遞來合作意向書時(shí),親戚們蜂擁而至。
“卿卿,這廠子該讓舅舅替你管!”
“廠里會計(jì)讓你表哥當(dāng),自家人放心!”
溫卿笑著拿出賬本:“欠我的三千塊,何時(shí)還?”
十年后,她的食品帝國覆蓋全國。
慶功宴上,厲塵淵舉杯:“溫總,合作愉快?”
溫卿望向臺下:那些吸血親戚,如今連門都進(jìn)不來。
一九八三年春,北方小城,寒意尚未完全退去。老式居民樓里,一戶貼著嶄新大紅“囍”字的人家,空氣卻凝滯得如同結(jié)了冰。
溫卿猛地睜開眼。
鼻腔里充斥著廉價(jià)脂粉、劣質(zhì)香煙和舊家具陳腐木頭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氣味。眼前是模糊晃動的景象,刺目的紅——紅得扎眼的床單,紅得俗氣的窗簾,紅得刺眼的……身上這件嶄新的、滌綸料子的紅嫁衣。
耳邊嗡嗡作響,是窗外隱約傳來的、不甚真切的喧鬧聲,還有隔著一扇薄薄木門傳來的、壓低了卻依舊清晰刻薄的交談。
“……老溫家這閨女,能攀上副廠長家的傻兒子,燒高香了……”
“就是,聽說那傻子除了腦子不靈光,力氣大著呢,以后干活是把好手……”
“聘禮可不少,三百塊呢!溫家這回可算撈著了……”
溫卿的指尖狠狠掐進(jìn)掌心,尖銳的疼痛瞬間刺破混沌。不是夢!
她回來了!回到了三十九年前,回到了一九八三年三月十八日,她人生被徹底碾碎的這個(gè)下午!回到了這個(gè)用她一生的血淚和溫家三百塊“賣身錢”換來的、所謂的“婚禮”現(xiàn)場!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驚悸和焚盡一切的怒火。前世種種,走馬燈般在眼前炸裂:被鎖在這間所謂的“新房”,門外是那個(gè)智力只有幾歲孩童、卻力大無窮、發(fā)起狂來能砸碎一切的“丈夫”和他那對永遠(yuǎn)嫌她伺候得不夠好的公婆。日復(fù)一日的打罵、羞辱、無休止的勞作,像沉重的磨盤,一點(diǎn)點(diǎn)將她碾磨成灰。溫家那些所謂的“血親”,在她被榨干最后一滴利用價(jià)值后,便徹底消失無蹤。最終,她在一個(gè)冰冷的冬夜,咳盡了最后一口血,死在那個(gè)沒有一絲暖氣的破敗雜物間里,無人知曉。
“呵……”一聲低啞的冷笑從溫卿喉嚨深處逸出,帶著地獄歸來的森寒。她猛地從那張鋪著大紅鴛鴦戲水被面的床上坐起,動作大得帶起一陣風(fēng)。
目光如冰冷的探針,掃過這間狹小、布置得俗艷不堪的“新房”。梳妝臺上,一張簇新的結(jié)婚證靜靜躺著,上面是她和一個(gè)陌生男人呆滯笑容的照片——那是昨天被硬拽著去拍的。旁邊,放著一張薄薄的紙,上面用笨拙的毛筆字寫著“婚書”,下面按著一個(gè)鮮紅刺目的指印——那是她母親李秀蘭,按著她的手指,在幾個(gè)“長輩”的見證下,強(qiáng)行按上去的!
前世那滔天的屈辱和絕望,如同巖漿般再次灼燒著她的五臟六腑。她不是貨物!更不是溫家換取那三百塊骯臟聘禮的牲口!
溫卿幾步?jīng)_到梳妝臺前,抓起那張婚書,看也不看上面那些冠冕堂皇的陳詞濫調(diào)。她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鋒,雙手捏住薄脆的紙頁邊緣,猛地用力!
“嘶啦——!”
清脆、決絕的撕裂聲,在死寂的新房里驟然響起,如同一個(gè)驚雷炸開!那刺目的紅紙,在她手中被干脆利落地撕成兩半,再撕,再撕!碎片如同被狂風(fēng)撕扯的枯葉,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門外的低語聲戛然而止。短暫的死寂后,是鑰匙慌亂捅進(jìn)鎖孔的金屬刮擦聲。
“砰!”
木門被粗暴地推開。溫卿的母親李秀蘭第一個(gè)沖了進(jìn)來,后面跟著她的大舅李國富、二舅李國強(qiáng),還有幾個(gè)面熟的遠(yuǎn)房親戚。李秀蘭臉上的假笑在看到滿地碎紙屑的瞬間,凍結(jié)、碎裂,變成了驚愕和隨之噴發(fā)的怒火。
“死丫頭!你瘋了?!”李秀蘭尖利的聲音幾乎要刺破屋頂,她撲上來,揚(yáng)手就要往溫卿臉上扇,“敢撕婚書?!反了天了你!三百塊錢都收了人家的,你想害死全家嗎?!”
溫卿猛地側(cè)身,李秀蘭那帶著粗繭和常年油煙味的手掌擦著她的臉頰落空。她沒有躲閃,反而迎著李秀蘭那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向前逼近一步。那雙剛剛還帶著重生恍惚的眸子,此刻已沉淀下駭人的平靜,深處卻翻涌著刻骨的寒意,像結(jié)了冰的深潭,直直刺入李秀蘭眼底。
“賣女兒的錢,花得心安理得嗎?”溫卿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卻字字清晰,如同冰錐砸在水泥地上,砸得滿屋子人瞬間失聲。
李秀蘭揚(yáng)在半空的手僵住了,臉上的怒容凝固,被一種猝不及防的狼狽和心虛取代,嘴唇哆嗦著,一時(shí)竟說不出話。
“溫卿!”大舅李國富反應(yīng)過來,那張慣于在村里擺出“干部”派頭的臉陰沉得能滴下水,他上前一步,試圖用長輩的威嚴(yán)壓人,“怎么跟你媽說話的?沒大沒??!這婚是兩家說好的,聘禮也收了,酒席也備下了,親戚朋友都等著,你這一鬧,讓溫家、讓李家臉往哪擱?趕緊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收拾收拾,別耽誤了吉時(shí)!”他指著地上的婚書碎片,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臉?”溫卿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沒有一絲笑意。她的目光掃過李國富那張道貌岸然的臉,掃過二舅李國強(qiáng)躲閃的眼神,掃過其他親戚或鄙夷或看戲的神情,最后落回李秀蘭身上?!澳銈冑u我的時(shí)候,想過臉嗎?想過我嗎?”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積壓兩世的悲憤,“吉時(shí)?我的吉時(shí),就是跳進(jìn)這個(gè)火坑,給你們換酒喝換肉吃?!”
“放肆!”李國富被徹底激怒,臉漲成了豬肝色,“反了!真是反了!給我按住她!綁也給我綁到老張家去!”
兩個(gè)站在門邊的、李國富帶來的本家侄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朝溫卿圍了過來。
溫卿的心沉到谷底,卻也燃起更烈的火焰。她早料到會如此。她猛地彎腰,不是去撿那碎紙,而是飛快地從梳妝臺抽屜的角落里摸出一把裁布用的大剪刀!那是她昨天偷偷藏進(jìn)去的,冰冷的金屬觸感瞬間給了她力量。她“唰”地一下將剪刀尖對準(zhǔn)了自己的脖子,鋒利的尖端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寒光。
“來?。 彼齾柡纫宦?,眼神決絕如撲火的飛蛾,“你們今天誰敢碰我一下,我就死在這里!讓外面那些等著喝喜酒的人看看,溫家是怎么逼死親生女兒的!看你們拿什么去填副廠長家的窟窿!”
空氣瞬間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溫卿這玉石俱焚的架勢震懾住。那兩個(gè)本家侄子嚇得連連后退。李秀蘭臉色煞白,嘴唇哆嗦得更厲害,看著女兒脖子上那冰冷的剪刀尖,腿一軟,差點(diǎn)癱倒在地。李國富臉上的怒容僵住,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慌亂。他太清楚,如果今天真鬧出人命,尤其是在“婚禮”上,別說那三百塊聘禮保不住,他們李家、溫家,在這片地界就徹底臭了名聲,他這小小的生產(chǎn)隊(duì)會計(jì)也別想干了!
“你……你先把剪刀放下!有話好說!別做傻事!”李國富的聲音明顯軟了下來,帶著強(qiáng)壓的焦躁。
“沒什么好說的。”溫卿的聲音斬釘截鐵,握著剪刀的手穩(wěn)如磐石,“把路讓開。這婚,我死也不會結(jié)。那三百塊,誰收的,誰去還!從今往后,我溫卿,和你們溫家、李家,恩斷義絕!”
“恩斷義絕”四個(gè)字,如同四記重錘,狠狠砸在每個(gè)人心上。李秀蘭終于哭嚎出聲:“造孽啊!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gè)沒良心的白眼狼啊……”
溫卿充耳不聞。她的目光死死鎖住門口的方向,握著剪刀,一步一步,堅(jiān)定地向外走去。堵在門口的人,被那剪刀的寒光和溫卿眼中不顧一切的瘋狂逼得下意識后退,讓開了一條狹窄的通道。
屋外的院子里,果然擺著幾張油膩膩的方桌,幾個(gè)請來幫忙的鄰居正錯(cuò)愕地看著新房門口這詭異的一幕。溫卿目不斜視,挺直著背脊,在那些驚詫、鄙夷、探究的目光中,一步步穿過院子。身上那件嶄新的紅嫁衣,此刻成了最諷刺的枷鎖,她經(jīng)過院子角落燒著熱水的大煤爐時(shí),毫不猶豫地將那紅得刺目的外衫脫下,狠狠扔進(jìn)了熊熊燃燒的爐膛里!
“呼啦——”火焰猛地躥起,貪婪地吞噬著滌綸布料,瞬間卷起焦黑的邊緣,發(fā)出刺鼻的氣味。
這決絕的動作,徹底宣告了她與過去的割裂。在所有人呆滯的注視下,溫卿只穿著里面的舊棉襖,緊握著那把救了她命的剪刀,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這個(gè)名為“家”、實(shí)為地獄的院子,將身后所有的咒罵、哭嚎和驚愕,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了那個(gè)充滿腐朽氣味的春天里。
初春料峭的風(fēng),刀子般刮過她裸露的脖頸和臉頰,卻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醒和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