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曉苒拖著最后一只紙箱往樓道挪的時候,單元門在身后“哐當(dāng)”一聲撞上了。
風(fēng)裹著深秋的雨絲撲過來,打在臉上涼颼颼的,跟剛才周辰森看她的眼神一個德性。
紙箱角在臺階上磕了下,半盒沒拆封的馬克杯露了出來——去年生日挑的,一對兒,
奶白瓷身上歪歪扭扭描著“周”和“苒”,這會兒倒在箱底,杯口磕出個月牙形的豁口,
看著特狼狽。“別帶了吧。”剛才周辰森就靠在門框上,指尖夾著煙,
煙圈慢悠悠飄在他們住了三年的出租屋里,“不值錢的玩意兒,占地方。
”林曉苒那會兒正蹲在衣柜前翻舊物,聽見這話沒抬頭,
指尖攥著件洗得發(fā)白的棉布裙——周辰森第一次約她出門時,盯著這條裙子看了半天,
說“你穿這個真好看”?!安恢靛X”三個字跟細針似的,輕輕扎在心上,不怎么疼,
就是麻絲絲的。她沒應(yīng)聲,把裙子往紙箱最底下塞了塞,又摞上幾本畫滿設(shè)計稿的速寫本。
周辰森滅了煙,走過來踢了踢紙箱:“曉苒,你非要這樣?”他聲音沉乎乎的,
帶著點不耐煩,“我媽說了,你要是愿意先不折騰那創(chuàng)業(yè)的事,跟我去我爸公司實習(xí),
年底咱們就領(lǐng)證。你那些‘夢想’能當(dāng)飯吃?”林曉苒這才抬起頭。
她睫毛上還沾著剛才收拾東西落的灰,眼睛倒亮得很,像淬了點光的玻璃珠:“周辰森,
三年前你說我畫的首飾設(shè)計稿特別棒,說等我攢夠錢就幫我開工作室的。”“那時候小,
懂什么?”周辰森別開臉,“過日子不是畫稿子,你看看你這半年,天天跑工廠盯樣品,
房租都是我墊的。曉苒,現(xiàn)實點?!薄艾F(xiàn)實”兩個字砸下來,林曉苒忽然就笑了。她站起身,
比周辰森矮小半個頭,卻梗著脖子:“行啊。
”彎腰拎起最沉的那個紙箱——里面是她跑了七趟義烏才敲定的銀飾配件,“東西我?guī)ё撸?/p>
房租我會轉(zhuǎn)給你?!弊叩綐窍聲r雨下大了,她沒帶傘,抱著紙箱往公交站跑,
雨水打濕了后背,冰涼地貼在皮膚上。路過街角那家以前常去的糖水鋪,
暖黃的燈照著玻璃窗,她瞥了眼自己的影子——頭發(fā)亂蓬蓬的,棉布裙沾了泥點子,
只有懷里的紙箱護得嚴嚴實實,邊角的速寫本露出半頁,畫著支纏繞細鏈的玉蘭花吊墜,
是她打算做的第一套“野棠”系列的主款。公交來了,林曉苒擠上去,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車開過周辰森公司樓下的十字路口,她看見他站在路邊等車,
身邊靠著個穿米白色大衣的姑娘——是他媽托人介紹的,聽說家里開了兩家連鎖超市。
周辰森側(cè)著頭說話,嘴角帶著笑,是林曉苒這半年沒見過的溫柔。
林曉苒把臉貼在冰涼的車窗上,雨水順著玻璃往下流,把窗外的人影糊成了一團。
她從口袋摸出手機,點開和周辰森的聊天框,最后一條是她昨天發(fā)的:“樣品試做出來了,
明天帶你看看?”他沒回。林曉苒長按,點了“刪除聯(lián)系人”,把手機塞回口袋,
低頭摸了摸紙箱里的速寫本,指尖劃過“野棠”兩個字,輕輕說了句:“總會好的。
”2.租的新地方在老城區(qū),是棟爬滿爬山虎的舊樓,三樓,帶個朝東的小陽臺。
房東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姓周,看林曉苒抱著一堆紙箱氣喘吁吁,
從屋里端了杯熱水出來:“姑娘一個人搬?”“嗯,謝謝您?!绷謺攒劢舆^水杯,
指尖暖烘烘的?!斑@屋以前住個做裁縫的姑娘,也是自己干,后來聽說開了家小店,
紅火著呢?!敝芾咸χ牧伺乃母觳?,“年輕人,有闖勁是好的?!绷謺攒坌睦飫恿藙?,
朝老太太笑了笑。收拾到后半夜,總算把屋子歸置出個模樣。臥室放床和衣柜,
客廳靠窗的位置擺了張舊書桌當(dāng)工作臺,上面攤開速寫本,旁邊堆著銀飾配件和工具。
陽臺太小,放不下花,林曉苒擺了張折疊凳,晚上能坐在這兒看星星——老城區(qū)光污染少,
星星比出租屋那邊亮得多,一顆一顆的,跟撒了把碎鉆似的。第二天一早,
林曉苒去打印店做了張簡單的價目表,拍了幾張樣品的照片發(fā)朋友圈。
樣品是她熬夜做的三支玉蘭花吊墜,銀鏈細巧,花瓣用磨砂銀,花蕊嵌了點碎鉆石,
在陽光下閃著微光。配文寫:“野棠手作,第一波樣品,接受定制,399一支,包郵。
”發(fā)完就趕緊去跑市場了。之前聯(lián)系的小工廠說銀價漲了,加工費要加三成,
她得再找家靠譜的。老城區(qū)藏著不少小作坊,林曉苒沿著巷子一家家問,鞋跟磨掉了一塊,
腳后跟磨出了血泡,貼創(chuàng)可貼時疼得齜牙咧嘴,
手里攥著樣品卻不肯松口——得讓師傅們看看她要的工藝,差一點都不行。傍晚回到家,
林曉苒累得癱在椅子上,拿起手機一看,朋友圈就兩個贊,還是大學(xué)室友。她咬了咬唇,
點開通訊錄翻到“蘇晴”,猶豫半天發(fā)了條消息:“晴晴,我開了個手作銀飾的小攤子,
幫我轉(zhuǎn)發(fā)下朋友圈唄?”蘇晴是她大學(xué)最好的朋友,畢業(yè)后去了廣告公司做策劃,
朋友圈人多。沒過兩分鐘,蘇晴回了條語音,咋咋呼呼的:“苒子你可算搞起來了!
發(fā)我高清圖!我?guī)湍銓懳陌?!”林曉苒趕緊把準備好的細節(jié)圖發(fā)過去,蘇晴效率快,
半小時后發(fā)來條朋友圈:“強推我姐妹@林曉苒 的手作銀飾!‘野棠’系列剛出爐,
玉蘭花吊墜美到窒息!銀料用的是足銀990,細節(jié)磨得比我對象的脾氣還順,
399一支還包郵,沖就完了!”下面配了九張圖,有吊墜在陽光下的特寫,
有林曉苒做活時的側(cè)影(還是上次蘇晴來玩時偷拍的),
最后一張是她寫的手寫卡片:“野棠贈你,歲歲無憂。”林曉苒看著那條朋友圈,
鼻子有點酸。剛想給蘇晴發(fā)消息道謝,手機“叮咚”響了一聲,是條私信:“你好,
玉蘭花吊墜還有嗎?想要一支,能刻字嗎?”林曉苒一下子坐直了,手指飛快地敲:“有的!
可以刻字,免費的,您想刻什么?”“刻‘安’字,麻煩了?!薄昂玫模∶魈炀湍馨l(fā),
您留個地址~”第一單成了。林曉苒盯著聊天框里的地址,激動得在小陽臺上轉(zhuǎn)了兩圈,
風(fēng)一吹,陽臺上的爬山虎葉子沙沙響,好像在替她高興似的。
3.接下來的日子跟上了發(fā)條似的。林曉苒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做貨、打包,
上午跑工廠盯進度,下午回復(fù)消息、拍新款照片,晚上改設(shè)計稿到深夜。
有時候忙得忘了吃飯,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才想起,隨便泡碗面對付一下。
蘇晴幫她拉了個小群,群里都是廣告圈的朋友,有人買了吊墜戴去公司,被同事看見問起來,
又介紹來新客戶。有次一個客戶說想要支櫻花吊墜,林曉苒熬了兩個晚上改設(shè)計稿,
做出來寄過去,對方拍了張戴在脖子上的照片發(fā)過來,說“比我想象中還好看”,
林曉苒盯著照片笑了半天,覺得再累都值了。第一個月結(jié)賬,林曉苒數(shù)著支付寶里的數(shù)字,
比在設(shè)計公司做助理時多了近一千塊。她拿著錢去菜市場買了只雞,燉了鍋雞湯,
端了大半碗給周老太。“周奶奶,您嘗嘗,我燉的。”周老太舀了口湯,瞇著眼笑:“香!
姑娘手藝好?!彼畔峦耄瑥目诖锩鰝€小布包遞給林曉苒,“前兒個我閨女來,
帶了點紅糖糕,你拿回去當(dāng)點心?!绷謺攒劢舆^布包,暖乎乎的,心里也跟著軟下來。
4.可沒多久,麻煩就來了。有天林曉苒剛打包好快遞,手機“叮咚”一響,
收到條差評:“吊墜戴了三天就氧化發(fā)黑,客服不理人,騙子!”她嚇了一跳,
趕緊翻聊天記錄,壓根沒看到對方的消息。林曉苒連忙回復(fù):“抱歉抱歉!
可能是消息漏看了!銀飾氧化是正常的,我給您發(fā)份保養(yǎng)手冊,再寄支擦銀布?
實在不好意思!”對方?jīng)]回。林曉苒不放心,又加了句:“如果您不滿意,
我給您退款也行的?!钡搅送砩希瑢Ψ竭€是沒動靜。林曉苒翻來覆去睡不著,爬起來查資料,
才知道足銀確實容易氧化,尤其夏天出汗多,得常擦。她連夜寫了份詳細的保養(yǎng)指南,
打印出來,打算以后每個包裹都塞一份——可不能再讓客戶誤會了。
第二天一早就去文具店買了二十塊擦銀布,給那個留差評的客戶寄了過去,
還附了張手寫的道歉卡。沒想到下午對方就回復(fù)了:“不好意思,昨天沒看到你消息,
擦銀布收到了,挺好用的,吊墜擦完又亮了。是我自己沒注意保養(yǎng),抱歉啊。
”還把差評改成了好評。林曉苒松了口氣,坐在工作臺前揉了揉太陽穴。剛想喝口水,
手機又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接通了,居然是周辰森的聲音?!皶攒郏覌尣×?,住院了。
”他聲音啞啞的,“你……能不能借我點錢?”林曉苒愣了愣。她和周辰森斷聯(lián)快兩個月了,
這是第一次聯(lián)系?!岸嗌??”“五萬?!敝艹缴D了頓,“醫(yī)生說要做手術(shù)。
”林曉苒手里攥著手機,指節(jié)都發(fā)白了。她現(xiàn)在手里只有三萬多,
還是準備給工廠結(jié)加工費的。“我沒那么多?!绷謺攒勐犚娮约旱穆曇艉芷届o,
“我只有三萬,先轉(zhuǎn)給你?”“……行?!敝艹缴穆曇舻土诵?,“謝了?!睊炝穗娫?,
林曉苒轉(zhuǎn)了三萬過去。轉(zhuǎn)完賬看著空蕩蕩的余額,
心里有點發(fā)慌——工廠那邊催了好幾次加工費,再不結(jié),說不定就不給她做貨了。正愁著,
蘇晴發(fā)來了視頻通話。林曉苒接起來,蘇晴舉著手機在個熱鬧的展廳里轉(zhuǎn):“苒子!
我跟你說個事兒!我老板說你家‘野棠’設(shè)計得不錯,想讓你給我們公司年會做伴手禮!
五十份,預(yù)算……你報個數(shù)!”林曉苒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騙你干啥!
”蘇晴笑著拍了拍身邊的人,“這是我們老板,王總,他剛還夸你那玉蘭花吊墜有靈氣呢!
”屏幕里露出張溫和的臉,王總朝林曉苒點了點頭:“林小姐,我們年會在月底,
想要點有新意的,不用太復(fù)雜,但要能體現(xiàn)我們公司‘新生’的主題,你看能做嗎?”“能!
”林曉苒立刻點頭,“我這就出設(shè)計稿,明天給您發(fā)過去!”掛了視頻,
林曉苒沖到工作臺前,抓起筆就畫。新生……新生……她想起老城區(qū)墻角冒出來的新芽,
想起雨后陽臺上沾著水珠的爬山虎,筆尖一頓,畫了支剛抽芽的柳枝,
細枝上掛著顆小小的銀鈴——風(fēng)一吹,說不定還能響呢。就叫“新芽”吧。林曉苒看著畫稿,
忍不住笑了。5.為了趕年會伴手禮的活,林曉苒連著熬了好幾個通宵。
白天跑工廠跟師傅敲定工藝,晚上回來對著設(shè)計稿改細節(jié),有時候趴在桌上就睡著了,
醒了揉把臉接著干。張阿姨看她熬得眼睛發(fā)紅,幫她泡了杯濃茶:“姑娘,慢點趕,別累著。
”“沒事阿姨,得趕在年會前做出來?!绷謺攒酆攘丝诓瑁柘銧C得舌尖發(fā)麻,
腦子卻清醒了不少。設(shè)計稿改了三版才定下來,王總看了說“有那股子朝氣”。
林曉苒盯著工廠做樣品,銀鈴的聲音得脆生生的,不能悶;柳枝的弧度得自然,不能僵。
有幾個樣品的銀鈴聲音不對,她讓師傅重新做,師傅嫌麻煩嘟囔了句“差不多就行”,
林曉苒沒退讓:“王總他們是信任我才找的我,差一點都不行?!睅煾缔植贿^她,
只好重新打磨。年會伴手禮總算在年會前三天做完了。林曉苒抱著盒子送到蘇晴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