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薇幾乎是逃回了自己的鏡殿。
砰地一聲關(guān)上殿門,背靠著冰涼滑潤的花藤門板,她劇烈地喘息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仿佛要跳出來一般。臉頰滾燙,不用照鏡子都知道一定紅得不成樣子。
剛才在百味齋發(fā)生的一切,如同最光怪陸離的夢境,卻又無比真實地烙印在她的感官里。
他指尖按壓腳心帶來的戰(zhàn)栗,他喂食時專注的眼神,他替她穿鞋時輕柔的動作,還有最后那句“地面涼”……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在腦海中反復(fù)回放,攪得她心緒不寧,渾身發(fā)熱。
“混蛋……冰塊臉……登徒子……”她滑坐到地上,把發(fā)燙的臉頰埋進(jìn)膝蓋,小聲地咒罵著,可罵著罵著,心底卻泛起一絲連自己都唾棄的、甜絲絲的悸動。
他怎么能……怎么敢那樣對她!
可偏偏……她好像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生氣?
這種認(rèn)知讓她更加慌亂。
“公主?您回來了?”門外傳來侍女小心翼翼的聲音,“您沒事吧?晚膳可用好了?”
只薇猛地抬起頭,深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沒事!我累了,要休息!誰也不準(zhǔn)來打擾!”
打發(fā)走侍女,只薇卻根本無法平靜。殿內(nèi)仿佛還殘留著那股清冽的元素氣息,提醒著她那個男人的存在。她煩躁地站起身,在殿內(nèi)來回踱步,試圖將那張可惡的俊臉從腦子里甩出去,卻收效甚微。
就在這時,殿外隱約傳來一陣悠揚卻陌生的笛聲。那曲調(diào)并非花間宗常見的柔美婉轉(zhuǎn),而是帶著一種法華位面特有的、清冷空靈又隱含磅礴力量的韻味,穿透夜色,清晰地傳入殿中。
只薇的腳步頓住了。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露臺邊,隱藏在層層花蔓之后,向下望去。
只見下方離她鏡殿不遠(yuǎn)的一處懸浮花臺上,墨方正臨風(fēng)而立。月光灑落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一層清輝。他手中拿著一支白玉般的短笛,正閉目吹奏。
笛聲悠揚,時而如清泉流瀉,時而如微風(fēng)拂過元素晶叢,時而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傾訴般的低回。
他怎么會在這里?還吹笛子?
只薇愣愣地聽著。她從未聽過這樣的曲子,也從未想過,那個總是冷著臉、動手比動口多的法華少主,竟然會吹出如此……動人的音律。
笛聲仿佛帶著某種魔力,悄然撫平了她心中躁動的情緒,只剩下一種微醺般的寧靜。她靠在花蔓上,不知不覺聽得入了神。
一曲終了,余音裊裊。
墨方放下玉笛,抬起頭,目光精準(zhǔn)地望向只薇所在露臺的方向,仿佛早已知道她在那里。
四目隔空相對,只薇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下意識地想躲藏,卻被他目光鎖住,動彈不得。
月光下,墨方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他沒有說話,只是朝她微微頷首示意,隨后身形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原處。
仿佛他特意來此,只為吹奏這一曲給她聽。
只薇呆立在露臺上,久久沒有回神。晚風(fēng)吹拂起她的長發(fā),帶來遠(yuǎn)處花海的芬芳,卻吹不散心頭那愈發(fā)濃烈的、混雜著甜與慌的奇異情愫。
這一夜,只薇失眠了。
……
翌日,百花殿偏殿。
女王召集了四人,商討靈楔之眼后續(xù)事宜。殿內(nèi)氣氛嚴(yán)肅,與昨日百味齋的曖昧旖旎截然不同。
只薇刻意選了一個離墨方最遠(yuǎn)的位置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努力忽視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存在感極強的視線。
墨方倒是神色如常,依舊是那副冷靜自持的法華少主模樣,就核心能量穩(wěn)定、黑色能量來源探查、以及是否需要其他位面協(xié)助等問題,提出了清晰而富有建設(shè)性的看法,與女王對答如流。
仿佛昨夜那個在月下吹笛、眼神溫柔(?)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覺。
只薇一邊聽著,一邊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瞟他??此€條冷硬的側(cè)臉,看他專注議事時微蹙的眉頭,看他修長的手指在能量圖譜上點劃……
“……因此,我認(rèn)為,當(dāng)務(wù)之急是盡快組織一次更深入的探查,最好能采集一些核心區(qū)域的能量樣本……”墨方正說著,忽然話音一頓,目光轉(zhuǎn)向正在偷瞄他的只薇。
只薇像被逮住的小偷,猛地收回視線,正襟危坐,臉頰微熱。
墨方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笑意,面上卻不動聲色,繼續(xù)剛才的話題:“……尤其是那株光水晶植物附近的能量,需要重點分析。此事或許需要只薇公主的協(xié)助,她對生命能量的感知最為敏銳?!?/p>
突然被點名,只薇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抬頭:“我?”
“是?!蹦娇粗Z氣公事公辦,“公主的花間靈息,或許能更安全地接近并引導(dǎo)那些能量,避免再次引發(fā)狂暴反應(yīng)?!?/p>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女王也贊同地點了點頭:“只薇,此事確需你出力?!?/p>
只薇無法拒絕,只能應(yīng)下:“……是,母后。”
議事又持續(xù)了片刻方才結(jié)束。四人行禮告退。
剛走出偏殿,只薇就想溜走,卻被墨方不動聲色地攔住了去路。
“公主請留步?!彼曇羝届o,“關(guān)于能量采集的細(xì)節(jié),還需與你商議一二?!?/p>
凱鐸非常識趣地立刻拉著蘭蕊告退:“??!我們想起來還有點事!先走一步!方哥,公主,你們慢慢聊!”說完,跑得比兔子還快。
只薇看著那兩個迅速消失的背影,氣得牙癢癢。她轉(zhuǎn)過頭,瞪著墨方:“還有什么細(xì)節(jié)?剛才不是都說完了嗎?”
墨方走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雙靛藍(lán)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她有些氣急敗壞的模樣。
“細(xì)節(jié)就是,”他微微壓低聲音,帶著一絲只有兩人能懂的意味,“公主昨晚,睡得好嗎?”
只薇的臉“唰”地一下又紅了!他果然是故意的!
“托你的福!好得很!”她咬牙切齒地回道,轉(zhuǎn)身就想走。
墨方卻伸手,輕輕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溫?zé)幔Φ啦⒉淮?,卻足以讓她停下腳步。
“那就好?!彼粗t的耳根,語氣放緩,“能量采集并非易事,或有風(fēng)險。屆時跟緊我,別再擅自行動,嗯?”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容錯辨的關(guān)切,甚至還有一絲……昨夜笛聲里的溫柔?
只薇的心跳又不爭氣地加快了。她甩開他的手,色厲內(nèi)荏地哼了一聲:“用不著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吧!”
說完,她再次落荒而逃,只是那腳步,比起昨日的純粹的慌張,似乎又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紊亂。
墨方站在原地,看著她幾乎是跑遠(yuǎn)的背影,指尖輕輕摩挲著,仿佛還在回味她手腕細(xì)膩的觸感。
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
那張無形的、名為情愫的網(wǎng),正在悄然收緊。
而網(wǎng)中的小公主,似乎還未完全意識到,自己早已無處可逃。
靈楔之眼深處,能量亂流平息后的寂靜,反而更顯壓抑。
只薇背靠著冰冷潮濕的巖壁,大口喘息,方才那驚心動魄的追逐幾乎耗盡了她本就未完全恢復(fù)的力氣。粉色的裙擺被撕裂了幾處,沾染上灰黑的痕跡,發(fā)髻也有些散亂,幾縷發(fā)絲黏在汗?jié)竦念~角,看上去狼狽又脆弱。
墨方站在她身前半步的位置,身形挺拔如松,將她嚴(yán)嚴(yán)實實地護(hù)在自身與巖壁之間。他左臂上的傷口因方才劇烈的動作似乎又有些隱隱作痛,但他面色沉靜如水,靛藍(lán)色的眼眸銳利地掃視著周圍昏暗曲折的通道,警惕著任何可能出現(xiàn)的異動。他的呼吸也略顯急促,額角有細(xì)密的汗珠,卻絲毫不減其專注與鎮(zhèn)定。
凱鐸和蘭蕊守在稍遠(yuǎn)處的另一個方向,同樣神色緊繃。方才那波突如其來的、比之前更加兇猛詭異的暗影生物襲擊,打得他們措手不及。那些東西仿佛殺之不盡,而且似乎能吸取此地混亂的能量不斷再生,極其難纏。
“方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凱鐸壓低聲音,語氣凝重,“這些東西沒完沒了!我們的力量消耗太快了!”
蘭蕊手中握著一截發(fā)光的花藤,那是只薇之前給她的防身之物,此刻光芒也黯淡了許多:“它們好像是被核心那縷黑氣的殘余能量吸引過來的……不徹底凈化源頭,我們恐怕會被困死在這里。”
只薇聽著他們的對話,看著墨方挺拔卻也不掩疲憊的背影,心頭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無力感攫住。她從未經(jīng)歷過如此險境,以往在萬芳城,即便惹再大的禍,也有母后和姐姐兜著,何曾真正直面過生死危機(jī)?而此刻,保護(hù)她的人卻可能因她而陷入更大的危險。
“都怪我……”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低下頭,看著自己沾滿塵土的裙擺,“要不是我執(zhí)意要跟來……還總給你添亂……”她想起自己之前的任性、吵鬧,甚至一次次故意踢他、給他找麻煩,臉頰一陣發(fā)燙,更多的是羞愧和后怕。
墨方聞聲,微微側(cè)過頭。幽暗的光線下,他能看到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和低垂的、寫滿沮喪與害怕的小臉。那總是閃爍著驕縱光芒的粉眸此刻黯淡著,像是蒙塵的寶石。
他心底某處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
“與你無關(guān)。”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即便沒有你,靈楔之眼異變,法華位面也不會坐視不管。我依然會來?!?/p>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投向危險的黑暗處,繼續(xù)道:“至于添亂……”他似乎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聲幾乎微不可聞,“習(xí)慣了。還挺……有趣的?!?/p>
只薇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他冷硬的側(cè)臉。他……他說什么?有趣?他是在安慰她?還是……又在戲弄她?
可他的語氣聽起來,竟有幾分認(rèn)真?
墨方?jīng)]有再看她,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隨口一提。他凝神感知了片刻,沉聲道:“這里的能量流動有規(guī)律。那些暗影生物并非無窮無盡,每次攻擊后,需要時間從核心汲取能量重組。下一次攻擊間隔,是我們突圍的機(jī)會?!?/p>
他的冷靜和分析像是一根定海神針,瞬間穩(wěn)住了只薇慌亂的心神。她看著他專注的側(cè)臉,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她一直覺得討厭的冰塊臉,在危機(jī)關(guān)頭,竟是如此可靠。
“那……那我們該怎么做?”她小聲問,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依賴。
“凱鐸,蘭蕊?!蹦较铝?,語氣果斷,“下一次攻擊消退的瞬間,我會用雷光開路,你們緊隨其后,向三點鐘方向那條能量波動最弱的通道突圍。我會斷后?!?/p>
“不行!”只薇脫口而出,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袖,“你一個人斷后太危險了!你的手……”
墨方低頭,看了一眼她抓著自己衣袖的手,那纖細(xì)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他再抬眼看她時,眼神深邃:“擔(dān)心我?”
只薇臉頰一熱,想反駁,卻在對上他目光時噎住了。那眼神太過直接,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就在這時,通道深處再次傳來那令人牙酸的窸窣聲,比之前更加密集、洶涌!黑暗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來!
“來了!”凱鐸低吼,手中凝聚起火焰。
“準(zhǔn)備!”墨方將只薇往身后又護(hù)了護(hù),周身雷光開始噼啪作響,氣勢陡然攀升!
只薇看著他的背影,心臟狂跳,恐懼依舊存在,但一種奇異的勇氣卻悄然滋生。她不能總是被保護(hù)!她也是花間宗公主!
當(dāng)?shù)谝徊ò涤吧锼粐[著撲到時,墨方手中的雷球悍然推出!刺目的電光瞬間撕裂黑暗,將沖在最前面的怪物化為飛灰!
“走!”墨方厲喝!
凱鐸和蘭蕊立刻朝著預(yù)定方向沖去!
只薇卻一咬牙,沒有立刻跟上。她雙手快速結(jié)印,周身散發(fā)出濃郁的粉色光華!
“萬花囚籠!”
隨著她嬌叱出聲,通道兩側(cè)的巖壁上,無數(shù)沉睡的孢子與細(xì)小藤蔓瞬間被激活,瘋狂生長交織,形成一道道堅韌無比的花蔓壁壘,硬生生地將后續(xù)涌來的暗影生物暫時阻隔了片刻!
雖然那壁壘在暗影生物的沖擊下迅速變得千瘡百孔,但確實為突圍爭取了寶貴的一瞬!
墨方驚訝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只薇喘著氣,對上他的目光,揚起下巴,盡管臉色蒼白,卻努力做出驕傲的樣子:“看什么看!本公主也不是只會添亂的!”
墨方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贊賞的笑意,不再多言,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走!”
兩人緊隨凱鐸和蘭蕊,沖入那條能量相對薄弱的通道。墨方不斷揮手釋放出雷暴與冰墻,精準(zhǔn)地攔截著追兵。只薇也竭盡全力,調(diào)動著周圍一切可用的植物生命能量,進(jìn)行著輔助和干擾。
四人配合竟是出乎意料地默契,終于在且戰(zhàn)且退中,暫時甩開了那如影隨形的暗影潮汐,闖入了一個相對開闊、能量也穩(wěn)定許多的地下石窟中。
“暫時……安全了……”凱鐸撐著膝蓋,大口喘氣。
蘭蕊也靠坐在墻邊,臉色發(fā)白。
只薇幾乎是脫力地軟倒下去,卻被墨方及時攬住腰,扶著她慢慢坐到一塊平坦的石頭上。
“謝……謝謝?!敝晦甭曇粑⑷酰@次的道謝,帶上了幾分真心。
墨方?jīng)]有回答,只是蹲下身,檢查了一下她之前扭傷的腳踝,確認(rèn)無礙后,又起身,目光凝重地看向石窟深處。
“這里……好像有些不一樣?!彼吐暤馈?/p>
只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石窟的四壁,并非天然巖石,而是覆蓋著一層光滑如鏡、不斷流淌著柔和七彩光暈的奇異物質(zhì)。空氣中彌漫的能量雖然依舊混雜,卻不再狂暴,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交融的平衡感。
而在石窟的最中央,靜靜地懸浮著一枚拳頭大小、形狀不規(guī)則、通體剔透如同水晶,內(nèi)部卻仿佛有無數(shù)星云流轉(zhuǎn)、四季變換的奇異晶體。
它散發(fā)著溫和而磅礴的力量,仿佛是整個靈楔之眼能量網(wǎng)路的一個微小卻至關(guān)重要的節(jié)點。
“這是……?”只薇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墨方緩緩走近那晶體,仔細(xì)感知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這或許是維持此地能量短暫平衡的一個‘穩(wěn)定錨點’。找到它,我們或許能借此暫時屏蔽掉那些暗影生物的感知,爭取到休整和尋找出路的時間。”
絕處逢生的希望,讓四人精神都為之一振。
然而,就在墨方試圖靠近那晶體,想要進(jìn)一步探查時,異變再生!
那晶體似乎被他的外來能量驚擾,猛地爆發(fā)出強烈的排斥力!同時,四周鏡面般的墻壁上流光急速轉(zhuǎn)動,投射出無數(shù)扭曲的光斑!
整個石窟的能量場瞬間變得極不穩(wěn)定!
“小心!”墨方急退,卻見只薇所在的位置,地面突然裂開一道散發(fā)著吸力的能量縫隙!
只薇驚呼一聲,身體瞬間失衡,朝著那裂縫墜去!
“只薇!”墨方瞳孔驟縮,想也不想,猛地?fù)淞诉^去,在她完全墜入之前,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強大的吸力從裂縫中傳來,瘋狂地拉扯著只薇的身體。墨方半個身子都被帶得探入了裂縫邊緣,他另一只手死死摳住地面一塊凸起的巖石,手臂青筋暴起,與那可怕的吸力抗衡著。
“墨方!”只薇嚇得臉色慘白,抬頭看著他因極度用力而緊繃的臉龐,感受著他抓住自己手腕那幾乎要捏碎骨頭的力道,心底涌上的不僅是恐懼,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
凱鐸和蘭蕊也反應(yīng)過來,急忙沖過來想要幫忙拉住墨方。
“別過來!”墨方低吼制止他們,“裂縫邊緣不穩(wěn)定!一起拉可能會徹底塌陷!”他獨自承受著所有的拉力,額角汗如雨下,左臂剛剛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滲出,染紅了衣袖。
“放手……你會掉下來的!”只薇看著他那不斷淌血的手臂,眼淚再次涌了上來,聲音帶著哭腔。
墨方低頭看向她,那雙靛藍(lán)色的眼眸因用力而布滿血絲,卻依舊堅定無比,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不放。”
“死也不放?!?/p>
墨方的話語如同最堅定的誓言,在能量肆虐的石窟中回蕩。他手臂肌肉賁張,青筋虬結(jié),與裂縫中恐怖的吸力抗衡著,鮮血順著手臂滑落,滴在只薇蒼白的臉上,觸目驚心。
只薇仰頭看著他,看著他因極致痛苦而扭曲卻依舊不肯松動的臉龐,看著他不斷淌血的傷口,看著他眼底那不容錯辨的、近乎絕望的堅持。一股巨大的、撕心裂肺的酸楚瞬間淹沒了她。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會死的。
為了她這個總是給他添麻煩、任性妄為的公主,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鬼地方。
不值得。
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混合著深沉的悲傷與愛戀,在她心中轟然炸開。
“墨方……”她忽然停止了掙扎,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溫柔的笑意,淚水卻如同斷線的珍珠,不斷滾落,“對不起……還有……謝謝你?!?/p>
墨方瞳孔猛地一縮,心中警鈴大作:“只薇!你想干什么?!別做傻事!”
然而,已經(jīng)晚了。
只薇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不是對抗那吸力,而是猛地一扭手腕!同時,另一只手凝聚起微弱的靈光,狠狠拍向墨方緊扣著她的手指!
那力道不大,卻足以在墨方全力對抗吸力、毫無防備的瞬間,強行掰開他的一根手指!
“不?。?!”墨方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嘶吼,目眥欲裂,瘋狂地想要再次抓緊!
但連鎖反應(yīng)已然發(fā)生。一根手指的松動,打破了那岌岌可危的平衡。只薇的手腕如同滑溜的魚兒,瞬間從他染血的掌心脫出!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復(fù)雜無比,有眷戀,有不舍,有歉意,更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涅槃般的決絕。
然后,她的身影便被那黑暗的、散發(fā)著恐怖吸力的能量裂縫徹底吞噬,瞬間消失不見。
“只薇——?。?!”
墨方的手還徒勞地伸向那空無一物的裂縫邊緣,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靈魂,僵在原地。手臂上的傷口血流如注,他卻仿佛感覺不到任何疼痛。耳邊只剩下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和能量裂縫逐漸合攏的、令人絕望的嗡鳴。
“公主!”蘭蕊癱軟在地,失聲痛哭。
凱鐸也紅了眼眶,死死攥緊拳頭,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巖壁上。
裂縫徹底閉合,地面恢復(fù)原狀,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只有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和那枚依舊懸浮的、流淌著光暈的晶體,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的慘烈。
石窟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墨方緩緩收回手,看著自己空蕩蕩、沾滿鮮血的掌心,身體開始無法抑制地顫抖。他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那雙靛藍(lán)色的眼眸中,所有的情緒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種近乎瘋狂的、毀滅一切的冰冷與偏執(zhí)。
“找路?!彼穆曇羯硢〉萌缤凹埬Σ粒跋氯?。找到她?!?/p>
生要見人,死……也要見尸。
……
能量裂縫之下,是另一片天地。
這里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無邊無際、奔騰咆哮的能量海洋。四大位面的本源力量在這里失去了界限,瘋狂地碰撞、交融、湮滅,形成一片混沌的、色彩極度飽和的恐怖絕地。
只薇的意識在墜入的瞬間,就被那狂暴的能量洪流撕得粉碎。
劇痛。
撕裂。
湮滅。
然而,就在她的意識即將徹底消散之際,那枚懸浮在石窟中的奇異晶體,似乎與她產(chǎn)生了某種遙遠(yuǎn)的共鳴。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的、代表著“平衡”與“穩(wěn)定”的能量,跨越空間,悄然注入她即將潰散的靈體之中。
同時,她體內(nèi)屬于花間宗王族的最純粹的生命本源,也被這外來的、毀滅性的能量徹底激發(fā)!
求生欲,那被墨方最后的嘶吼所點燃的、無比強烈的求生欲,成為了最后的催化劑。
毀滅與新生。
混亂與秩序。
死亡與生命。
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殘破的靈體內(nèi)瘋狂交鋒、拉扯、最終……以一種極其霸道的方式,強行融合!
她的身體被重塑,靈魂被錘煉。無數(shù)混亂的能量如同朝拜君王般涌入她的四肢百骸,沖刷著她的經(jīng)脈,烙印下屬于這片混沌絕地的法則印記。
痛苦達(dá)到了極致,而后歸于虛無。
不知過了多久,在那能量海洋的最深處,一雙眼睛緩緩睜開。
不再是清澈嬌憨的粉色,而是變成了某種更深邃的、仿佛蘊藏著無盡能量風(fēng)暴的暗薔薇色。眼底所有的稚嫩、驕縱、慌亂都已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種冰冷的、俯瞰眾生的漠然與威嚴(yán)。
她懸浮在能量洪流之中,周身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磅礴氣息。破碎的衣裙早已被能量重塑,化作一襲流淌著七彩光暈的暗色長裙,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發(fā)梢處閃爍著星星點點的能量光塵。
她微微抬手,周圍原本狂暴無序的能量瞬間變得溫順,如同最忠實的臣民,環(huán)繞著她緩緩流淌。
她,成為了這片混沌絕地的一部分。
不,是這片絕地,迎來了它唯一的主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