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片上的字跡極細,像用針尖刻上去的,帶著一種冰冷而精準(zhǔn)的惡意。
“你記得的,都是我讓你記得的?!?/p>
嗡的一聲,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有什么東西,像一扇塵封已久的門,被這行字猛地撞開了一條縫。
我猛然想起我的心理醫(yī)生,周晚。
最后一次咨詢時,她笑得溫婉,向我推薦一種叫“記憶重構(gòu)療法”的治療方案,說可以通過催眠,引導(dǎo)我直面那些不愿回首的創(chuàng)傷。
當(dāng)時我拒絕了,我覺得那是在褻瀆我的記憶,無論好壞。
可現(xiàn)在想來,她臉上的失望,似乎不僅僅是出于醫(yī)生的惋惜。
我發(fā)瘋似的翻找隨身的挎包,那本被我捏得起了毛邊的舊病歷本還在。
我顫抖著翻到最后一頁,在“治療備注”那一欄,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區(qū)域被黑色的墨水涂得一塌糊涂,像一塊丑陋的傷疤。
“讓我來?!鄙蚨刹恢螘r站到了我的身后,他接過病歷本,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小瓶和一把刷子。
他將一些深褐色的粉末撒在墨跡上,用刷子輕輕一掃,再對著那塊區(qū)域哈了口氣。
這是碘熏法,一種常用于顯現(xiàn)潛隱指紋的刑偵手段。
在氤氳的白氣散去后,被墨水掩蓋的字跡,鬼魅般浮現(xiàn)出來。
“受試者K已接受三次潛意識植入,關(guān)鍵詞:愧疚、推搡、戒指。預(yù)計觸發(fā)條件:劇本復(fù)現(xiàn)?!?/p>
受試者K。K,柯。林柯。
我就是受試者K。
后背的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我如墜冰窟。
原來我腦海里那些揮之不去的畫面——我和陳默劇烈的爭吵,我失手將他推下樓梯,那枚滾落的戒指……所有讓我認定自己是兇手的記憶,都可能是被精心植入的幻覺。
一個可怕的念頭扼住了我的喉嚨:真正的兇手,一直躲在我被篡改的記憶背后,冷笑著,看著我一步步走進他為我量身定做的審判。
“你到底是誰?”我死死地盯著沈渡,“你和陳默,不只是師兄弟那么簡單?!?/p>
沈渡沒有回避我的目光,他坦白了:“陳默死前,給我寄了一個包裹。里面除了一封信,還有這個?!?/p>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枚比米粒還小的芯片,嵌入一個微型播放器。
按下開關(guān),一陣電流聲后,一個我熟悉到骨子里的聲音響起。
是周晚。
“只要她相信自己殺了人,她就會完成劇本……而那個劇本,會帶我們找到她藏起來的原稿——《血色回廊》的真正結(jié)局,藏著一筆三百萬的遺產(chǎn)線索?!?/p>
另一個沙啞的男聲接話:“你確定她會按你的劇本走?”
“當(dāng)然,”周晚的聲音帶著一絲得意的輕笑,“畢竟,整個劇本,都是我親手‘喂’給她的?!?/p>
錄音到此為止。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遺產(chǎn)?
我從未寫過什么帶遺產(chǎn)的結(jié)局。
可沈渡卻指出,我交給出版社的原始劇本草稿,最后一頁確實被人撕掉了。
我一直以為是自己在某個崩潰的深夜親手燒毀的,現(xiàn)在想來,只怕是早就被人偷走了。
我的心理醫(yī)生,利用職務(wù)之便,對我進行記憶操控、精神植入,目的就是為了一個我劇本里根本不存在的虛構(gòu)遺產(chǎn)?
這已經(jīng)不是謀殺,這是精神上的凌遲。
還沒等我從這巨大的沖擊中回過神來,整棟別墅發(fā)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我們腳下的地板開始傾斜,墻壁旋轉(zhuǎn),天旋地轉(zhuǎn)間,我看到原本通往二樓的樓梯,此刻正頭朝下地連接著天花板,而我們頭頂那盞破碎的吊燈,正直挺挺地懸在地面上。
空間,倒轉(zhuǎn)了。
一行血字在倒置的墻壁上緩緩浮現(xiàn):“第四關(guān):找出真正的劇本作者,否則空間崩塌?!?/p>
真正的劇本作者?
如果我的記憶都是假的,那被我當(dāng)成心血的《血色回廊》,真的是我創(chuàng)作的嗎?
那個錄音里,周晚說,劇本是她“喂”給我的。
我像瘋了一樣沖回最初醒來的客廳,撲到壁爐前,不顧滾燙的余燼,用沈渡遞來的細刷瘋狂地清理著。
在一堆灰白的粉末深處,我刷出了一枚殘缺的、被高溫灼燒過的指紋。
它和我的指紋完全不符。
沈渡拿出那本病歷本,將指紋與周晚在醫(yī)生簽名處的筆跡特征進行比對。
雖然一個是捺印,一個是書寫,但幾個關(guān)鍵的細節(jié)特征,高度吻合。
我明白了。
《血色回廊》的創(chuàng)意,是周晚在一次次“治療”中,用心理暗示的手段“引導(dǎo)”我寫出來的。
那些關(guān)于“主持人必須殺人”的規(guī)則,那些“兇手必須在眾人面前自白”的設(shè)定,全都是她埋下的、用以操控我的心理陷阱。
而沈渡,他之所以能像開了上帝視角一樣,精準(zhǔn)地找到每一條線索,是因為他一直在用他修復(fù)文物的“痕跡學(xué)”思維,分辨著我腦中哪些是“原始記憶”的碎片,哪些是周晚后期偽造的“,補丁”。
他不是來救我的。
他是來確認,周晚的實驗,是否真的成功了。
我盯著他,聲音冷得像冰:“你接近我,也是為了那筆三百萬的遺產(chǎn)?”
沈渡搖了搖頭,他從懷里取出一張泛黃的舊照片,遞到我面前。
照片上,周晚笑靨如花地站在一家古董拍賣行的門口。
她的身邊,站著一個儒雅的中年男人,男人手中小心翼翼捧著的,正是我那本《血色回廊》的原稿封面。
沈渡的聲音低沉而壓抑,像從地獄深處傳來。
“那個人,是我父親。三年前,他為了調(diào)查這筆遺產(chǎn)的真相,失蹤了?!?/p>
他抬起眼,目光穿透我,望向無盡的黑暗。
“周晚,不只是醫(yī)生……她是獵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