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淅瀝,敲打著公交車窗,像無數細小的手指輕輕叩擊著陳默的心扉。
他靠在略微搖晃的車窗上,疲憊地合上雙眼。夜色已深,車廂內空蕩蕩的,
只有零星幾個晚歸的乘客,各自沉浸在屬于自己的世界里。七年過去了,
他早已不再是那個剛從農村出來、手足無措的少年。
車窗上倒映出他現在的模樣——筆挺的西裝,精心打理的發(fā)型,手腕上戴著價值不菲的手表。
外人看來,他已是成功人士的模樣。只有他自己知道,內心深處某個地方,
永遠停留在了七年前的那個雨夜。車載廣播的音量調得很低,但在幾乎空無一人的車廂里,
每一個音符都清晰可辨。前奏緩緩流淌,是那首熟悉到令人心痛的《祝你一路順風》。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陳默的心猛地揪緊,
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最柔軟的部分。他睜開眼,望向窗外流動的城市光影,
雨幕中的霓虹燈模糊成一片斑斕色塊,就像他此刻的回憶,鮮艷卻不再清晰。七年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卻發(fā)現那傷口從未真正愈合,只是被時間淺淺覆蓋。
---七年前的陳默,剛從陜西一個小山村來到這座沿海大都市。離家的那天清晨,
霧氣還未散盡,母親往他行李里塞了十幾個煮雞蛋和一雙親手納的鞋墊。"城里東西貴,
這些帶著,餓了能墊墊肚子。"母親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父親則沉默地抽著旱煙,
最后拍拍他的肩膀:"出去就別回來了,城里機會多。掙了錢好好過日子,別惦記家里。
"陳默重重點頭,背上簡單的行囊,踏上了開往省城的大巴。車開動時,他回頭望去,
父母的身影在晨霧中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那一刻,他暗暗發(fā)誓,
一定要在城里混出個人樣來。初到城市的那幾天,他睡在一天十五塊錢的地下旅館,
房間里沒有窗戶,終日彌漫著一股霉味。每天早上五點就起床,擠著公交車滿城找工作。
電子廠是他面試的第七家單位,當人事主管點頭錄用時,他激動得差點跪下來磕頭。
工廠生活枯燥而疲憊,流水線上的工作簡單重復,一天站十二個小時是常態(tài)。但他從不抱怨,
每個月發(fā)工資后,他只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費,剩下的全部寄回家。
他夢想著有一天能把父母接到城里,看看高樓大廈和霓虹閃爍。
第一次遇見林曉薇是在工廠食堂。那是夏末秋初,天氣依然燥熱。食堂里人聲鼎沸,
陳默剛結束一上午的流水線工作,端著餐盤尋找座位。突然一個轉身,
撞上了一具柔軟的身軀。"哎呀!"女孩驚呼一聲,餐盤應聲而落,飯菜灑了陳默一身。
陳默愣在原地,看著自己唯一一件像樣的襯衫被油漬染花,一時語塞。
那件襯衫是他特意為了進城買的,花了整整八十塊錢,相當于他老家半個月的生活費。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女孩慌忙從包里掏出紙巾,手忙腳亂地為他擦拭。陳默抬頭,
撞進了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那眼中盛滿歉意和慌亂,卻依然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沒、沒事。"陳默結巴著回答,自己接過紙巾胡亂擦著。他聞到女孩發(fā)間淡淡的茉莉花香,
一時間忘了身上的污漬和周圍的嘈雜。后來他才知道,那個女孩叫林曉薇,
是廠里新來的文員,大學畢業(yè),家境良好,只是暫時在這里積累經驗。這樣一個姑娘,
本不該與他有任何交集。命運卻安排了第二次相遇。周六他在市中心做發(fā)傳單的兼職,
烈日當空,他汗流浹背地向路人遞著傳單,卻屢遭拒絕。好幾個小時過去,
手里的傳單只發(fā)出去一小半,他的心情愈發(fā)沮喪。"你怎么在這里?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陳默轉身,看到了林曉薇。她撐著一把淡藍色的遮陽傘,
白色連衣裙在陽光下幾乎發(fā)光。"賺點外快。"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家里需要錢。
"她點點頭,沒有多問,但眼神里沒有其他人常有的憐憫或輕視。那個下午,
她陪他發(fā)完了剩下的傳單,甚至比他還要賣力。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
路人都愿意從她手里接過傳單。結束時夕陽西斜,她請他吃了碗牛肉面。面館很小,
熱氣蒸騰,她卻吃得津津有味。"你知道嗎?"她說,"這是我第一次在這種小面館吃飯。
"陳默有些窘迫:"你不習慣吧?""不,很好。"她笑了,眼睛彎成月牙,
"比大飯店真實多了。"從那以后,他們漸漸熟絡起來。她會在下班后教他電腦操作,
他會在她加班時默默等著送她回宿舍。她喜歡唱歌,常常戴著耳機輕輕哼唱,
他最喜歡聽她唱《十年》,雖然她總笑他老土。"怎么總是聽這么老的歌?"她問,
遞過一只耳機。陳默接過耳機,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指,一陣微妙的電流在兩人之間竄過。
"就是喜歡。"他不好意思說,是因為歌詞里那句"如果那兩個字沒有顫抖,
我不會發(fā)現我難受",總能讓他想起自己初中畢業(yè)就不得不輟學打工的遺憾。那個秋天,
他們的關系在不知不覺中升溫。一個周五的晚上,曉薇加班到很晚,陳默就在廠門口等她。
夜色已深,最后一班公交車已經開走了。"怎么辦?"曉薇看著空蕩蕩的站臺,有些無助。
"我送你回去吧。"陳默鼓起勇氣說,"走路也就四十分鐘。"那晚的月光格外明亮,
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們并肩走在寂靜的街道上,偶爾有夜歸的車燈劃過,
照亮曉薇微微泛紅的臉頰。"你知道嗎?"曉薇突然說,
"我爸媽一直希望我找個門當戶對的人。"陳默的心沉了一下:"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覺得..."她停頓了一下,轉過頭看著他,"感情不應該被這些外在條件束縛。
"那一刻,陳默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又一個周末,他們一起去城郊爬山。
山路崎嶇,曉薇不小心扭到了腳。陳默二話不說,背起她就往山下走。
她的發(fā)絲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帶著茉莉花的清香。"放我下來吧,我很重的。
"曉薇不好意思地說。"不重。"陳默堅定地說,"一點也不重。"下山的路很長,
但他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曉薇安靜地伏在他的背上,輕聲哼唱著《十年》。
"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于我...""十年之后,我們會是什么樣子呢?"她問,
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心尖。陳默握緊她的手:"一定會很好。"但他心里藏著不安,
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于是拼命工作,報了夜校,只想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冬天來臨的時候,
工廠組織年會。曉薇被選為主持人,穿著一襲紅色長裙,在臺上熠熠生輝。陳默坐在角落,
看著她與廠里的年輕工程師談笑風生,心里涌起一陣酸楚。年會結束后,他在廠門口等她。
寒風中,他看見她披著外套走出來,臉上帶著疲憊的笑容。"你今天很美。"他輕聲說,
遞上一杯熱奶茶。曉薇接過奶茶,指尖不經意碰到他的手,兩人都微微一顫。"謝謝。
"她低下頭,臉頰泛起紅暈,"其實...我一直在找你。""找我?"陳默有些驚訝。
"嗯。"她點點頭,"想和你一起跨年。"那一刻,所有的自卑和不安都煙消云散。
陳默看著她被寒風吹紅的臉頰,突然有種想要擁抱她的沖動??缒曛?,
他們一起去了市中心廣場。人潮洶涌,他小心翼翼地護著她,生怕她被人群擠到。
倒計時的時候,萬人歡呼,煙花在夜空中綻放。"新年快樂!"曉薇轉過身,
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新年快樂。"陳默輕聲回應,鼓起勇氣握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掙脫,
反而將手指與他的交纏在一起。在漫天煙花下,他們的影子緊緊相依。年后不久,
曉薇生病發(fā)燒,他請了一天假照顧她。她租住的小房間里,他笨拙地煮粥,喂她吃藥,
用濕毛巾敷在她額頭上。傍晚時分,她醒來,看見他趴在床邊睡著了,手還緊緊握著她的手。
"你怎么這么傻,"她輕聲說,眼睛里閃著淚光,"對我這么好干什么?"他醒來,
看見她醒了,立刻伸手探她的額頭:"退燒了。餓不餓?我煮了粥。"那碗粥煮得半生不熟,
但她吃得很香,說那是她吃過最好吃的粥。春天來了,廠區(qū)后的桃花開了。一個周末的午后,
他們一起去賞花。粉色的花瓣隨風飄落,落在曉薇的發(fā)間。陳默輕輕為她拂去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