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第十日的夜里,林塵幾乎一夜無眠。寅時(shí)初刻,他披衣而起,把最后一件雜役灰衣折好壓在枕下,換成嶄新的外門青袍。袍色青黛,袖口銀線只淺淺一道,卻像黎明前最鋒利的那縷光。他把銅扣系在頸后,推門出院,夜風(fēng)像刀,割得臉頰生疼。
山道北口,一盞孤燈搖曳。燈芯是松明子,火苗細(xì)得似乎一口氣就能吹滅,卻固執(zhí)地亮著。林塵踩著那條被千萬只草鞋磨得發(fā)亮的青石板,一步一步離開松炭谷。石板縫里嵌著碎炭渣,踩上去“咯吱”作響,像細(xì)小的牙齒在提醒他:別回頭。
七里山道,看似短,實(shí)則步步登天。
第一里,仍聞松炭谷的焦糊味,空氣里帶著溫暖的煙火。
第二里,煙火味淡,松脂香起,山壁上的霜花在火把里閃銀。
第三里,風(fēng)開始有了棱角,吹得袍擺獵獵,像有看不見的手在拉扯。
第四里,路旁的藤蔓結(jié)了一層薄冰,冰里封著去年的枯葉,像琥珀。
第五里,霧氣起了,先是乳白,再是鉛灰,最后濃得伸手不見五指。
第六里,霧中傳來隱約的鶴唳,一聲一聲,仿佛從云端垂下的銀線。
第七里,霧忽然被一道無形的劍氣劈開——
眼前豁然開朗。
石闕。
那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天然巨門。
二十丈高,十丈闊,整座山體被歲月與飛劍共同雕成。
石色青蒼,肌理里嵌著點(diǎn)點(diǎn)云母,月光下像撒了一層碎銀。
青藤攀附其上,葉呈墨綠,四季不落。藤蔓粗的如嬰兒臂,細(xì)的如發(fā)絲,根須扎進(jìn)石縫,像老人青筋暴起的手。風(fēng)過時(shí),萬葉同時(shí)翻動,“嘩——”一聲,似浪潮。
石闕正中,“青陽”二字鑿刻在離地十丈處。
筆力遒勁,每一道筆畫都似一柄飛劍:
“青”字的三橫,像三道劍光橫斬;
“陽”字的左耳刀,如回鋒拖刃;
最后一捺,飛白處帶著崩石的裂口,據(jù)傳是開派祖師一劍劈下后,以指代筆,在劍痕里抹出的筆意。
月光斜照,筆畫深處浮起幽藍(lán)光暈,仿佛字里有雷火蟄伏。
石闕下,左右各蹲一尊石獸。
左為狻猊,右為赑屃,皆高兩丈,背生青苔。
狻猊張口,口內(nèi)含著一枚銅鈴,風(fēng)吹鈴不動,人近鈴卻自鳴,聲如幼獅低吼。
赑屃負(fù)碑,碑上無字,只刻一道閃電,閃電下有一行小字:
“入我青陽,生死自負(fù)。”
石闕前,一條白玉石階自上而下,共九十九級。
每級皆寬可容三人并肩,卻無人并肩——
外門弟子獨(dú)行,雜役更是低頭。
階面因萬足踩踏而微微凹陷,凹處積著薄雪,雪里映出林塵自己的影子:
青袍、銀線、瘦削、背脊筆直,像一柄剛出爐的劍坯。
林塵抬腳踏上第一級,寒意從腳底直竄脊背。
第二級,風(fēng)忽然停了,空氣像被一只巨手攥住。
第三級,耳邊響起極輕的“嗡”鳴,仿佛石闕在辨認(rèn)他的氣息。
……
第九十九級,一步落下,眼前景象再變:
三座山谷橫陳,如三星伴月。
松炭谷在左,仍飄焦煙;
丹霞谷在中,丹香隨風(fēng);
劍屏谷在右,劍氣沖霄。
更遠(yuǎn)處的暗河,鐵索橋,九峰金殿,在晨曦里若隱若現(xiàn)。
林塵回首,石闕仍在霧里,像一位沉默的守門人。
他深吸一口氣,青袍獵獵,抬步踏入外門。
松炭谷是外門最南、也是最低洼的山谷。
谷口朝東,像一張永遠(yuǎn)張開的巨嘴,吞吐煙火。
一條黑水溪從谷心蜿蜒而出,溪水因長年漂洗炭灰而呈鉛灰色,陽光下泛著鐵銹油膜。
溪上橫七豎八架著十幾座竹橋,橋面被炭車壓出深深轍痕。
谷內(nèi)窯口林立,高者三丈,矮者丈許,皆用青磚與耐火土砌成。
窯火晝夜不熄,松木爆裂聲、風(fēng)箱鼓動聲、鐵釬敲擊聲交織成一首古老而單調(diào)的勞動號子。
黎明前,窯頂噴出的火星像倒流的星河;
日暮后,谷口堆起的炭山像沉睡的黑獸。
林塵曾在這里背了三年炭,肩膀上的繭厚如銅錢。
如今他青袍加身,再入松炭谷,管事仍讓他三分,卻不再讓他背筐,只遠(yuǎn)遠(yuǎn)拱手:“林師兄,若要舊地重游,但請自便。”
林塵點(diǎn)頭,指尖輕撫過窯壁——那溫度,曾燙傷他的皮,如今卻暖不了他的骨。
而那丹霞谷,居中而起,地勢略高,清晨常有紫氣自東而來,被谷口兩壁夾成一縷,像仙人吐納。
一條赤石階,共三百六十級,階面因丹爐長年被火熏烤而呈暗紅色,人走其上,足底生溫。
丹房沿階而建,青瓦覆頂,丹爐煙囪高出屋脊三尺,白日黑煙,夜里紅火,像一座座永不熄滅的小火山。
藥田在丹房之后,一畦畦用靈泉灌溉,畦埂以白玉條石砌成,陽光下白得晃眼。
藥香隨霧氣升騰,人入其中,三步一辛,五步一甘,十步后便分不清是藥還是霧。
靈獸欄在藥田更深處,欄以雷擊木為樁,樁上刻鎮(zhèn)獸符。
欄內(nèi)養(yǎng)火羽雞、霜角鹿、碧眼蟾,偶有幼獅大小的赤焰貂躥上木樁,對著月亮噴火球,火球撞在欄頂法陣,“噗”一聲化作漫天火星。
林塵第一次進(jìn)丹霞谷,便被藥香嗆得連打三個噴嚏。
周青禾指給他看:“那株赤葉七星草,看到?jīng)]?一株值兩塊靈石,夜里得有三班弟子輪守,防偷?!?/p>
林塵瞇眼望去,只見靈草葉脈里星光點(diǎn)點(diǎn),像把夜空折進(jìn)了草葉。
劍屏谷在北,地勢最高,背靠千丈絕壁,壁面如削,壁上劍痕縱橫,深淺不一。
據(jù)傳,每代外門大比前十,可在此壁留一劍痕。
壁下便是演武場,整塊山體被削平,鋪以白玉石,方圓三百丈,四角立銅柱,柱上嵌四象避法陣。
白日,劍氣、雷火、冰霜、藤蔓此起彼伏;
夜里,陣法亮起微光,像四盞永不熄滅的燈。
藏經(jīng)閣在演武場東側(cè),三層木樓,飛檐掛銅鈴,風(fēng)過時(shí)叮咚作響。
一層黃階功法隨意取閱,二層玄階功法需百點(diǎn)貢獻(xiàn),三層地階功法只對即將小比的弟子開放。
弟子居所則沿谷西緩坡而建,石階蜿蜒,小院錯落。
越往上的院子,靈氣越濃,租金越貴。
最底下一圈,青磚小院,月租兩塊靈石;
最頂上一圈,白墻黑瓦,自帶聚靈陣,月租十塊靈石。
林塵的小院在倒數(shù)第二圈,門前一株老梅,枝丫橫斜,像替他擋了半截風(fēng)雪。
暗河無名,外門弟子私下叫它“洗劍河”。
河寬三十丈,水深不可測,水面常年漂著碎冰。
冰層下偶爾有銀鱗劍魚躍出,魚身如劍,長三尺,躍出水面時(shí)帶起一道水線,水線落地成冰釘,叮叮當(dāng)當(dāng),像一場小型冰雹。
河上有鐵索橋,橋長三十三丈,寬僅容一人。
索由寒鐵煉成,粗如兒臂,冬日觸之,掌心會粘下一層皮。
橋身無板,只橫鋪三根鐵鏈,鏈與鏈之間空出尺許,下望黑水,令人目眩。
橋頭立碑:
“非練氣七層,不得過橋?!?/p>
碑后守著兩名內(nèi)山執(zhí)事,皆筑基初期,一青袍,一白袍,腰間懸令,目光冷冽。
林塵第一次到橋頭,是在搬來劍屏谷的第三日。
他站在碑前,伸手觸碰“七層”二字,指尖傳來淡淡劍意,像被針扎。
橋下暗水翻涌,倒映出他的影子:青袍、銀線、瘦削、眼神黑得發(fā)亮。
他收回手,在碑旁站了許久,直到青袍執(zhí)事淡淡提醒:“時(shí)辰未到?!?/p>
林塵點(diǎn)頭,轉(zhuǎn)身時(shí)在心里刻下一行字:
——七層之后,我來渡你。
外門三層
上三十余人——家族有靠
他們住劍屏谷最高的院子,白墻黑瓦,自帶聚靈陣。
院中栽紫竹、養(yǎng)靈鶴,鶴唳一聲,谷中弟子皆側(cè)目。
每月十塊靈石?不夠他們一日花銷。
他們穿云紋錦袍,袖口繡金線,腰間掛玉佩,佩里是家族長輩封印的護(hù)身劍氣。
他們不去演武場擠,自家院子便有小型擂臺;
不去藏經(jīng)閣抄玉簡,自有族叔從族中帶玄階功法。
他們來外門,只為鍍一層“青陽”的金粉,三年后小比,前十必有他們一席之地。
林塵曾在演武場邊緣見過其中一位:
少年白衣,御劍三丈,劍光如月,落地時(shí)衣袂無塵。
少年收劍,隨手拋給隨從一袋靈石:“賞你們的?!?/p>
那袋靈石,足夠林塵吃三個月。
中二百余人——苦哈哈接任務(wù)
他們住中間一圈院子,青磚灰瓦,月租兩塊靈石。
他們天不亮便去任務(wù)殿排隊(duì),接巡山、采藥、看爐、跑腿。
巡山最苦,夜里冷風(fēng)如刀,卻要守到天明;
采藥最險(xiǎn),丹霞谷深處有瘴氣,一吸肺腑如焚;
看爐最悶,丹房高溫,汗水剛出便被蒸干,留下一層鹽霜。
他們每月十塊靈石,精打細(xì)算:
三塊交租,三塊買靈米,兩塊買符紙,兩塊攢著。
攢一年,換一柄低階飛劍;攢三年,換一瓶破障丹。
他們的夢想,是在小比前夜,把修為推到練氣七層巔峰。
下七十余人——像林塵這樣
他們住最底一圈,小院簡陋,月租半塊靈石也肉疼。
他們的院子門口常堆著劈柴、破筐、舊蒲團(tuán)。
他們吃最便宜的糙米,喝最澀的靈泉,穿洗得發(fā)白的青袍。
他們白天接任務(wù),夜里練氣,把演武場最偏僻的角落當(dāng)成寶地。
把手里的靈石掰成兩半花,把一頁功法抄三遍背熟。
藏經(jīng)閣一層,木窗半掩,日光透過窗欞,在地面投下菱形光斑。
塵埃在光柱里浮動,像一場無聲的雪。
守閣執(zhí)事杜無咎,筑基中期,黑須如漆,鬢角卻早霜。
他坐在烏木案后,案上擺一盞冷茶、一柄竹尺、一枚銅鈴。
弟子入閣,先搖鈴,鈴響三聲,杜執(zhí)事抬眼,目光如電。
那目光在弟子腰牌上停留一瞬,像秤砣稱斤兩,又像刀子挑毛病。
林塵第一次進(jìn)來,腰牌“丁”字尚未磨去。
杜執(zhí)事目光掃過,淡淡一句:“一層左側(cè),雷火兩系,自取一枚玉簡,一刻鐘抄錄。”
聲音不高,卻帶著筑基威壓,壓得林塵耳膜微疼。
一層左側(cè)木架,高及屋頂,分九格。
雷火兩系在最底格,玉簡寥寥十余枚。
林塵指尖掠過,最終停在最薄的一枚——《雷火小解》。
玉簡冰涼,像一截寒玉。
他盤膝坐在角落蒲團(tuán),以指為筆,以神識為墨,一字一句刻進(jìn)識海。
“雷者,天之刑;火者,地之德……”
每刻一字,玉簡便微微發(fā)熱,像古修殘留的魂在低語。
一刻鐘到,銅鈴輕響。
林塵睜眼,眼底血絲微現(xiàn),卻帶著滿足。
他把玉簡放回,起身,向杜執(zhí)事行一禮。
杜執(zhí)事仍不抬頭,只揮了揮手,像在趕一只飛蟲。
林塵退到門外,陽光刺目,他卻瞇眼笑了。
演武場,晨霧未散。
整塊山體被削平,露出的白玉石質(zhì)細(xì)膩,觸之生溫。
石坪方圓三百丈,若從空中俯瞰,像一柄橫臥的玉劍。
四角銅柱高十丈,柱身盤螭,螭口銜珠。
珠是陣眼,白日黯淡,夜里亮起青、紅、白、黑四色光,如四盞天燈。
林塵第一次來,是夜。
他挑最偏僻的西南角,離銅柱最遠(yuǎn),離絕壁最近。
那角落石面有細(xì)微裂痕,裂痕里積著前日雨水,像大地的淚痕。
他先練火球術(shù)。
雙指并攏,靈力自丹田涌出,經(jīng)膻中、過肩井、達(dá)指尖。
“噗——”
黃豆大的一?;鹎?,顫顫巍巍懸在指尖,火光映出他瘦削的臉。
火球太小,風(fēng)一吹便晃,像隨時(shí)會滅。
他維持三息,五息,七息……
汗水從下巴滴落,落在石面,“嗤”一聲化作白汽。
火球終于“啪”地炸開,火星濺進(jìn)裂痕,裂痕里積水瞬間蒸干。
再練雷箭術(shù)。
雷火靈力更躁,指尖電弧亂竄。
他凝神,以意導(dǎo)氣,將電弧凝成一柄筷子長的細(xì)箭。
“嗖——”
雷箭飛出三丈,在空中炸成藍(lán)白電網(wǎng),像一簇?zé)o聲的焰火。
電網(wǎng)消散,石面留下一道焦痕。
遠(yuǎn)處傳來哄笑:“下品靈根,也來湊熱鬧?”
笑聲像石子,一顆顆砸在背上。
林塵不惱,只把焦痕用腳抹去,繼續(xù)捏訣。
一遍,兩遍,三遍……
汗水在石面積出一小灘,倒映出銅柱上的螭龍。
螭龍目如銅鈴,冷冷俯視。
第二日傍晚,殘陽如血,掛在劍屏谷西壁。
周青禾的小院在谷深處,背倚靈泉,面朝青竹。
竹徑通幽,石階被泉水打濕,每一步都踩出“嗒”一聲輕響。
院門是舊杉木,門楣上爬著凌霄花,藤蔓垂下,像一串串小鈴鐺。
推門,竹影橫斜,風(fēng)聲穿堂,帶著水汽與花香。
院中石桌,一壺茶,三只杯。
周青禾的母親布衣荊釵,袖口卻洗得發(fā)白。
她溫溫地笑,聲音像春夜細(xì)雨:“外門茶淡,莫嫌?!?/p>
茶是凡茶,水卻是靈泉,入口微麻,像有細(xì)小電流在舌尖跳舞。
周青禾端杯,先敬母親,再敬林塵。
“周家祖上出過筑基,如今只剩我與妹妹?!?/p>
“外門資源緊,我們得抱團(tuán)。”
他說得直白,沒有遮掩。
林塵捧著茶盞,指腹摩挲杯沿,感受瓷面微凸的纏枝蓮紋。
茶香氤氳,他抬眼,看見院角一株老梅,枝上已結(jié)米粒大的花苞。
周青禾從袖中取出一物——
一片青竹葉,長三寸,葉脈里火光流轉(zhuǎn),像一條細(xì)小的火龍?jiān)谌~內(nèi)游走。
“木火符,一階下品,送你防身?!?/p>
“日后你若煉符,可來尋我。”
林塵接過,指尖觸到葉脈的溫?zé)幔谝淮卧谕忾T感受到一點(diǎn)“人情”。
夜深,星子稀疏,像被凍在天幕上的冰碴。
暗河無燈,只借星輝。
河面黑沉,偶爾有銀鱗劍魚躍出,“嘩啦”一聲,濺起冷光,像一柄柄小劍刺破夜幕。
周青禾與林塵并肩而行,腳步輕緩,踩在鐵索橋邊的碎石上,碎石滾落,墜入河中,聲響被水吞沒,無影無蹤。
周青禾低聲開口,聲音被夜風(fēng)吹得忽遠(yuǎn)忽近:
“外門看著大,其實(shí)不過是給內(nèi)山篩沙子。”
“三年后小比,前三十進(jìn)內(nèi)門,剩下的,還是在外門?!?/p>
“你我若想進(jìn)步,首先得在三年內(nèi)攢夠練氣七層的資源:至少三百塊下品靈石?!?/p>
“否則,一輩子只能在外門打轉(zhuǎn)?!?/p>
林塵望著河水,聲音平靜:“那就攢?!?/p>
周青禾笑,笑聲被風(fēng)撕碎:“說得好。”
“下個月丹霞谷斗法,贏了的人,三瓶養(yǎng)元丹、六塊下品靈石。”
“你若助我,我分你一半?!?/p>
林塵側(cè)頭,星輝落在他眸底,像兩粒寒星。
“怎么助?”
“我主木火,你主雷火。木生火,火生雷,你我靈根相生,可共演‘雷火藤蛇陣’?!?/p>
“陣成,練氣七層亦可一戰(zhàn)。”
林塵垂眸,指尖摩挲腰間赤紅小劍,最終點(diǎn)頭:“好?!?/p>
風(fēng)忽然大了,吹得鐵索橋微微搖晃,像一條欲飛的龍。
回小院時(shí),夜已深得像一壇打翻的墨。
林塵推門,木門“吱呀”一聲,像老人咳嗽。
屋內(nèi)一盞油燈,燈芯短,火光小,卻倔強(qiáng)地亮著。
他把《雷火小解》攤在桌上,書頁微卷,像被火烤過的葉。
指尖沾一點(diǎn)燈油,輕輕撫平書角。
燈光下,他的影子投在墻上,影子比真人更瘦,像一柄薄劍。
窗外雪落無聲,老梅枝丫輕顫,一粒花苞被雪壓彎,又倔強(qiáng)地彈起。
林塵低聲念:“雷者,天之刑;火者,地之德……”
聲音輕,卻字字如釘,釘進(jìn)夜色,釘進(jìn)骨血。
燈油將盡,火光跳了最后一下,像垂死者的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