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婚前三天,我發(fā)現(xiàn)我的“丁克”未婚夫周建軍,在鄉(xiāng)下藏了個娃。娃他媽,
還是他那朵楚楚可憐的白月光。他掐著我的腰,猩紅著眼求我:“巧珍,再給我一次機(jī)會,
我和她只是意外!”我看著他因?yàn)榍閯佣⑽⒊ㄩ_的襯衫領(lǐng)口,那里,
躺著一枚眼熟的舊銅錢。那是我好兄弟賀山當(dāng)兵走前,抵給我換糧票的寶貝。我笑了。
這哪是意外,分明是頂著我的名義,挖我墻角,還想讓我當(dāng)冤大頭。
我反手就把他的“進(jìn)步青年”錦旗,糊在了他的臉上。01“巧珍,這錢你拿著,
去扯幾尺最新潮的‘的確良’,再買雙紅色的高跟皮鞋,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給我。
”周建軍把一沓大團(tuán)結(jié)塞進(jìn)我手里,眼神亮得像工廠新?lián)Q的鎢絲燈泡。
周圍的工友們都艷羨地起哄,說我是紅星機(jī)械廠最有福氣的女人。我未婚夫周建軍,
是廠里最年輕的車間主任,人長得精神,嘴巴又會說。最重要的是,他思想進(jìn)步,
是廠里第一個公開宣稱要“丁克”的男人。在八十年代末,這簡直是驚世駭俗。
“孩子是甜蜜的負(fù)擔(dān),但更是枷鎖。巧珍是廠里的技術(shù)尖子,我不能為了傳宗接代,
就耽誤她為國家做貢獻(xiàn)。”周建軍在全廠大會上這番話,讓他成了所有女工的夢中情人。
而我,就是那個被他高高舉起的女主角。可此刻,捏著這厚厚一沓錢,我心里卻有些不安。
這個月廠里效益一般,他的工資加獎金,滿打滿算也就一百出頭。這三百塊,是哪來的?
“建軍,你……”他打斷我,親昵地刮了下我的鼻子,“山人自有妙計。
你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剩下的交給我?!彼劾锏纳钋閹缀跻绯鰜?,我壓下疑慮,
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第二天,我請了假,準(zhǔn)備去市里百貨大樓采購。臨出門,
周建軍的母親張?zhí)m芬拉住了我,神神秘秘地塞給我一個布包和一張紙條?!扒烧浒?,
這是建軍他老家親戚的地址。他出息了,總惦記著鄉(xiāng)下人。這包里是他攢下的糧票和錢,
你順路去市郊的郵局,給他那個叫白月華的表妹寄過去?!卑自氯A。這個名字像一根針,
輕輕扎了我一下。我聽周建軍提過,說是個體弱多病的遠(yuǎn)房表妹,父母早亡,日子過得苦。
“建軍真是個重情義的好男人。”我笑著應(yīng)下,心里卻泛起嘀咕。三百塊的巨款,
還有幾乎他全部的糧票,都給一個遠(yuǎn)房表妹?這情義,未免太重了些。到了郵局,
我正準(zhǔn)備把錢和糧票匯過去,鬼使神差地,我打開了那個布包。錢,不多不少,正好三百。
但糧票下面,壓著一封沒封口的信。我心臟猛地一跳。信上的字跡,是周建...軍的。
“月華,錢和票收到了嗎?委屈你了,等我結(jié)了婚,地位穩(wěn)固了,
就把你和‘小石頭’接過來。那個陳巧珍,思想古板,腦子又笨,很好拿捏。你放心,
我的心永遠(yuǎn)在你那里……”“轟”的一聲,我的血直沖頭頂。小石頭?我死死盯著那三個字,
手指因?yàn)橛昧Χl(fā)白。一種可怕的猜想在我心里瘋長。我沒有寄出那個包裹,
而是攥著那封信,掉頭就往汽車站跑。紙條上的地址,是鄰市下面的一個叫白家村的地方。
五個小時的破舊班車,一路顛簸,我像個瘋子一樣沖進(jìn)了白家村。村口的大槐樹下,
幾個婦女正在納鞋底。我拿出周建軍的照片,謊稱是他的同事,來給他送東西。“喲,
是建軍的同事啊!快往村里走,看到門口曬著娃兒尿布的那個院子就是了!
”一個大嬸熱情地指路。曬著尿布的院子。我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走到那扇熟悉的木門前,
我聽到了里面?zhèn)鱽砼说妮p笑,和一個孩子咿咿呀呀的聲音。我推開門。院子里,
一個穿著碎花襯衫的女人正抱著一個孩子曬太陽。那女人,我曾在周建軍的舊相冊里見過,
眉眼彎彎,正是白月華。而她懷里的那個孩子,約莫一歲多,虎頭虎腦,眉眼之間,
和周建軍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甚至穿著一件縮小版的工裝背帶褲,
胸口用紅線繡著兩個字:建軍。白月華看到我,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而我,看著那個孩子,
聽著他含糊不清地喊著“爸爸……飯飯……”,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所謂的丁克,
所謂的不耽誤我為國家做貢獻(xiàn),原來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他不是不想當(dāng)?shù)?/p>
他只是不想讓我當(dāng)媽。我捏緊了口袋里那封信,指甲深深陷進(jìn)肉里。周建軍,你好樣的。
02我沒在白家村鬧,轉(zhuǎn)身就走?;厝サ穆飞希嘬嚀u搖晃晃,我的心卻比來時更冷,
也更靜?;氐郊覍僭海煲呀?jīng)擦黑。周建軍正和幾個鄰居在院子里下棋,看到我,
立刻笑著迎上來,想牽我的手。我側(cè)身躲開。他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意也凝固了,
“巧珍,怎么了?誰惹你不高興了?”“沒誰,”我扯了扯嘴角,“就是有點(diǎn)累了。
”他沒多想,攬著我的肩膀,“累了就早點(diǎn)休息,結(jié)婚的事有我呢?!彼氖执钤谖壹缟?,
我只覺得一陣惡心。進(jìn)了屋,他媽張?zhí)m芬正哼著小曲兒準(zhǔn)備晚飯,見我回來,
頭也不抬地問:“東西寄出去了?”“嗯?!蔽业瓚?yīng)了一聲?!澳蔷秃?,
月華那丫頭也不容易……”我打斷她,“阿姨,我今天去白家村了。
”張?zhí)m芬的鏟子“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她猛地回頭,臉色煞白,“你……你去那兒干什么?
”“去看看建軍那個體弱多病的表妹,順便,也見了見那個叫‘小石頭’的孩子。
”我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周建軍的臉色也變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巧珍,
你聽我解釋!”“解釋?好啊。”我從口袋里掏出那封信,甩在他臉上,“解釋一下,
這個很好拿捏的笨女人,是怎么回事?解釋一下,你的丁克理想,怎么就在鄉(xiāng)下結(jié)了果?
”信紙飄飄悠悠地落在地上,周建軍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張?zhí)m芬眼看瞞不住,
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拍著大腿哭嚎:“作孽??!我們老周家這是造了什么孽?。?/p>
月華是可憐,可我們建軍也不能不管親骨肉?。 薄扒烧?,你是個好姑娘,你通情達(dá)理,
就當(dāng)可憐可憐我們,等你們結(jié)了婚,那孩子就記在你名下,
以后也給你養(yǎng)老送終……”我被這番無恥的言論氣笑了?!坝浳颐??讓我替別人養(yǎng)兒子,
還得感恩戴德?”周建軍一把拉起他媽,沖我吼道:“夠了!媽她也是沒辦法!巧珍,
這件事是我不對,我不該瞞著你!”他深吸一口氣,突然換上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
抓住我的雙肩,“可我這么做,都是因?yàn)樘珢勰懔?!我怕失去你!我和月華真的是意外,
酒后亂性!可孩子是無辜的!我想著,我們先結(jié)婚,等以后感情穩(wěn)定了,再告訴你,
你會理解我的!”“我愛你,巧珍,我不能沒有你!”這番話,
配上他英俊的臉和沉痛的表情,足以讓任何一個女人心軟??上?,我不是別人。我看著他,
忽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你脖子上掛的銅錢呢?怎么不見了?”他愣了一下,
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那里空空如也?!笆裁淬~錢?”“一枚中間有紅繩的舊銅錢。
”他的眼神閃爍起來,“不記得了,可能是什么時候弄丟了吧?!蔽倚α?。那枚銅錢,
是賀山當(dāng)兵走之前留給我的。那年我家遭了難,賀山把這枚據(jù)說是他家傳的寶貝當(dāng)給我,
換了五十斤糧票,讓我家渡過難關(guān)。后來我條件好了,想贖回來,他卻怎么也不同意,
說就當(dāng)是給我未來孩子的長命鎖。賀山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我們兩家是鄰居。
他比我大三歲,從小就護(hù)著我。他去當(dāng)兵那天,我去送他,哭得稀里嘩啦。
他笨拙地給我擦眼淚,說:“巧珍,別哭。等我回來,給你掙個大彩電?!边@幾年,
他偶爾會寄信回來,信里總是問我工作順不順心,生活好不好,卻從不提他自己。
我把銅錢一直貼身收著,直到和周建軍確定關(guān)系。有一次,周建軍看見了,非說好看,
軟磨硬泡地要了去,說要替我保管?,F(xiàn)在想來,他拿走銅錢的時間,
差不多就是白月華懷孕的時間。我看著眼前這個信誓旦旦說愛我的男人,
只覺得像吞了蒼蠅一樣惡心。他不僅騙了我,還拿著我的東西,去討好另一個女人。
“周建軍,”我平靜地看著他,“我們完了?!薄斑@婚,不結(jié)了。”說完,我轉(zhuǎn)身就走,
沒再看他一眼。身后傳來他氣急敗壞的吼聲和張?zhí)m芬的哭罵聲。我走出家屬院,外面起了風(fēng),
吹得我眼睛發(fā)澀。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在我身邊停下,車窗搖下,露出一張黝黑又熟悉的臉。
“巧珍?”是賀山。他穿著一身挺括的軍裝,肩膀上扛著閃亮的肩章。幾年不見,
他變得更加高大硬朗,眉眼間的青澀褪去,取而代代的是軍人的沉穩(wěn)和銳利。他看著我,
眉頭緊緊皺起,“怎么了?眼睛這么紅,誰欺負(fù)你了?”03“賀山哥?”我有些恍惚,
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他。他已經(jīng)拉開車門下來,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
直接把我拉到路燈下,仔細(xì)打量我的臉。“真哭了?周建軍那小子干的?
”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絲危險。我搖搖頭,不想把那些糟心事告訴他?!皼]事,
就是風(fēng)大,迷了眼?!辟R山?jīng)]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我。他這人就這樣,話不多,
但那雙眼睛跟探照燈似的,什么都瞞不過。果然,他嘆了口氣,
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洗得發(fā)白的軍綠色手帕遞給我,“擦擦?!笔峙辽嫌幸还傻姆试砦?,
很好聞?!澳阍趺椿貋砹??不是說還要兩年嗎?”我岔開話題?!叭蝿?wù)提前完成了,
就申請了轉(zhuǎn)業(yè)。”賀山言簡意賅,“本來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他頓了頓,
沒再說下去。一陣沉默。“上車吧,我送你回家?!彼_車門。我搖搖頭,“我不想回去。
”那個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龍?zhí)痘⒀?。賀山看了我?guī)酌耄c(diǎn)點(diǎn)頭,“行。那跟我走。
”他把我?guī)У搅艘粋€新開的招待所,用他的軍官證開了兩間房。進(jìn)了房間,
他給我倒了杯熱水,“先暖暖身子。到底怎么回事,現(xiàn)在能說了嗎?”我捧著搪瓷杯,
熱氣氤氳了我的眼睛。我再也忍不住,把周建軍和白月華的事,連同那個孩子和銅錢,
一股腦全說了出來。賀山一直安靜地聽著,臉色越來越沉。等我說完,
他手里的搪瓷杯已經(jīng)被捏得微微變形?!盎熨~東西!”他一拳砸在桌子上,
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扒烧?,這事你別管了,我來處理。”他的眼神冷得像冰。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廠里遞了悔婚的報告,并且申請調(diào)去南方的分廠。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
瞬間傳遍了整個機(jī)械廠。周建軍徹底慌了。他沖到我的宿舍,堵著門不讓我走,
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瓣惽烧?,你非要把事情做得這么絕嗎?你就這么容不下一個孩子?
”“我容得下孩子,但我容不下一個滿口謊言的騙子?!蔽依淅涞乜粗?,“讓開。
”“我不讓!你想走,除非從我身上跨過去!”他耍起了無賴。就在這時,
賀山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門口。他穿著便裝,但身上那股軍人的氣勢卻絲毫不減。
他只是一言不發(fā)地站在那里,周建軍就明顯矮了一截?!白岄_?!辟R山的聲音不大,
卻帶著千鈞之力。周建軍梗著脖子,“這是我和巧珍的私事,你算老幾?”賀山?jīng)]跟他廢話,
直接上前一步,像拎小雞一樣,單手就把周建軍從門口提了起來,扔到了一邊。
動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帶。周建軍狼狽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周圍看熱鬧的工友們都倒吸一口涼氣?!扒烧涞臇|西,收拾好了嗎?
”賀山看都沒看地上的周建軍,轉(zhuǎn)頭問我。我點(diǎn)點(diǎn)頭?!白摺!彼嗥鹞易畲蟮囊粋€皮箱,
我背著一個小包,就這么在他的一路護(hù)送下,走出了宿舍樓。周建軍從地上爬起來,
沖著我們的背影嘶吼:“陳巧珍,你會后悔的!離了我,你什么都不是!”我沒有回頭。
后悔?我最后悔的,就是認(rèn)識他。04去南方分廠的手續(xù)辦得很快,賀山幫了不少忙。
臨走前,他把我送到火車站?!暗搅四沁?,安頓好了就給我來信。
”他把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塞給我,“這里面是些錢和票,出門在外,別虧待自己。
”我捏著布包,眼眶發(fā)熱,“賀山哥,謝謝你?!彼嗔巳辔业念^發(fā),像小時候一樣,
“傻丫頭,跟我客氣什么?!被疖囬_動,我看著他站在月臺上,身影越來越小,
直到再也看不見。到了南方,全新的環(huán)境讓我暫時忘卻了那些不快。
分廠的技術(shù)水平比總廠要落后一些,我憑借著過硬的技術(shù),很快就站穩(wěn)了腳跟,
還帶出了幾個得力的徒弟。我和賀山保持著通信。他的信很短,總是報平安,問我好不好,
然后就是一些時事新聞的剪報。但我知道,這是他關(guān)心人的方式。半年后,
我收到了總廠同事寄來的信。信里說,周建軍的日子很不好過。我走后沒多久,
他就把白月華母子接到了家屬院。白月華不是個省油的燈,花錢大手大腳,
還總嫌張?zhí)m芬做的飯不好吃,婆媳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家里鬧得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