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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記憶典當不夜行 一個人的書 30037 字 2025-08-26 03: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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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巷尾的銅鈴暮春的雨總帶著黏膩的潮氣,把青南路老巷的石板路浸成深灰色。

林野撐著傘站在巷口第三塊刻著“?!弊值氖迩?,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傘柄上磨出的包漿——這是他來這座城市的第三個月,

也是他第無數(shù)次在這條巷口徘徊。手機屏幕亮著,

置頂對話框里還停著母親今早發(fā)來的消息:“小野,你爸的止痛藥快沒了,

醫(yī)院說下周要先交押金才能續(xù)住院?!弊舟E后面跟著個顫抖的表情,像根細針,

扎得他眼眶發(fā)緊。他低頭看了眼銀行卡余額,三位數(shù)的數(shù)字在雨霧里顯得格外刺眼,

連帶著巷口雜貨店昏黃的燈光,都透著股讓人喘不過氣的冷。“聽說了嗎?

巷尾好像有個能‘換東西’的店,不是賣貨的那種,是……用點啥換你想要的。

”身后傳來兩個大媽的閑聊聲,帶著市井特有的細碎。林野原本沒在意,

可“換你想要的”幾個字像鉤子,勾住了他快要沉底的心思。他轉(zhuǎn)過身時,

大媽們已經(jīng)撐著傘走遠,只留下一句模糊的“得找對時候才開門,門口有個銅鈴”。

巷尾比巷口更暗,兩側(cè)的老墻爬滿青苔,偶爾有雨珠從瓦檐滴落,

砸在積水上濺起細小的漣漪。林野走得很慢,石板路的縫隙里積著爛葉,

踩上去發(fā)出“咯吱”的悶響。直到走到巷底最后一戶,

他才停下腳步——那是間和老巷融為一體的鋪面,木質(zhì)門板上沒有招牌,

只在門楣正中央掛著個銅鈴,鈴身刻著細密的云紋,雨絲落在上面,竟沒沾半點水珠。

他猶豫了幾秒,伸手碰了碰銅鈴?!岸!扁徛暡淮?,反而帶著種沉緩的回響,

像敲在舊木上,震得人耳后發(fā)酥。下一秒,面前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沒有風,

也沒人推門,仿佛是門自己認出了來客。店里比想象中亮,卻不是電燈的光。

四面墻的架子上擺著無數(shù)個玻璃罐,每個罐子里都盛著半罐透明的液體,

液體里懸浮著細碎的光點,像被凍住的螢火蟲。光點隨著林野的腳步輕輕晃動,有的暖黃,

有的冷白,還有的帶著淡淡的灰?!耙c什么?”柜臺后傳來聲音。林野抬眼望去,

柜臺后坐著個穿深藍色對襟衫的男人,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一串黑檀木珠子。

男人的頭發(fā)很長,用根同色的布帶束在腦后,臉上沒什么表情,唯有眼睛格外亮,

像盛著罐子里的光點,能看透人心里的慌?!拔摇衣犎苏f,這里能換東西。

”林野的聲音有些發(fā)緊,手指攥著傘柄,指節(jié)泛白。他看見男人指尖在柜臺上輕輕敲了敲,

柜面是深色的木頭,上面擺著個小小的銅盤,盤里空無一物?!笆堑洚?,不是換。

”男人糾正道,語氣平淡,“典當一樣東西,換你想要的‘籌碼’。

籌碼能換錢、換健康、換技能,只要你能想得到,且籌碼夠數(shù)?!薄暗洚斒裁??”林野追問,

心臟跳得飛快。他環(huán)顧四周的玻璃罐,突然意識到那些光點可能是什么,

后背瞬間冒了層冷汗。男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架子,拿起一個暖黃色光點的罐子:“記憶。

”他把罐子放在柜臺上,指尖點了點罐壁,“一段完整的記憶,越清晰、越深刻,

能換的籌碼就越多。比如這段,是個老太太典當?shù)摹谝淮伪O子’的記憶,

換了她老伴半年的止痛藥?!绷忠暗暮粑偷仡D住?!暗谝淮伪O子”——多珍貴的記憶,

可在病痛面前,竟也成了能典當?shù)臇|西。他想起父親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想起母親偷偷抹淚的背影,喉結(jié)動了動:“如果……如果我典當記憶,別人會知道嗎?

”“不會?!蹦腥说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被典當?shù)挠洃洉乃兄檎叩哪X海里徹底消失,就像從沒發(fā)生過。只有典當者自己,

會留下一點‘空白感’——比如想起某件事,卻記不清細節(jié);看到某個人,

卻忘了為什么認識。”林野沉默了。他的人生里沒什么珍貴的記憶,父母常年在外打工,

他從小跟著奶奶長大,奶奶走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下打工、賺錢、給家里寄錢。

唯一能稱得上“深刻”的,好像只有去年夏天,他在工地加班時,奶奶托人捎來的那袋桃子。

桃子放得有點軟了,可咬下去還是甜的,他坐在工棚的角落里,一邊吃一邊哭,

覺得再苦的日子好像也能扛過去?!拔蚁氲洚斠欢斡洃洝!绷忠疤痤^,

眼神里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換……換我爸的住院押金,還有后續(xù)的醫(yī)藥費。

”男人點點頭,

白的筆記本和一支銀色的筆:“先寫下你要典當?shù)挠洃洝唧w的時間、地點、發(fā)生了什么,

越詳細越好。我需要確認這段記憶的‘重量’,才能算出對應(yīng)的籌碼?!绷忠敖舆^筆,

指尖有些顫抖。他在筆記本上寫下“去年七月十五,工地工棚,吃奶奶捎來的桃子”,

字跡歪歪扭扭,有幾滴墨水被他不小心蹭開,像落在紙上的淚。男人接過筆記本,看了一眼,

然后把那個暖黃色的罐子放回架子,從柜臺下拿出一個新的空玻璃罐?!斑@段記憶夠深,

能換你要的所有費用,還能多剩點給你媽買點營養(yǎng)品?!彼f著,

指尖在林野的額頭輕輕一點。沒有痛感,只有一陣輕微的麻意,

像有什么東西從腦子里被抽走了。林野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再想起奶奶的桃子時,

腦子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暖——他知道自己曾經(jīng)吃過一袋很甜的桃子,

卻記不清桃子是誰送的,在哪里吃的,甚至記不清桃子具體的味道。那種空白感像個小洞,

輕輕吸著他的情緒,不疼,卻空落落的。柜臺后的男人突然閉了閉眼,

指尖的黑檀木珠子轉(zhuǎn)得快了些。他再睜開眼時,眼底的光點似乎亮了一瞬,又很快恢復(fù)平靜。

他把玻璃罐放在林野面前,罐子里已經(jīng)有了細碎的暖黃色光點,正慢慢旋轉(zhuǎn)著。

“這是你的記憶,我會收在這里?!彼f著,從抽屜里拿出一張銀行卡和一張紙條,

“卡里是你要的錢,密碼在紙條上。拿著東西走吧,出門后別回頭,也別跟別人提這里。

”林野接過銀行卡,卡片很涼,卻讓他的心定了些。他看著罐子里的光點,想說點什么,

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他只說了句“謝謝”,轉(zhuǎn)身走出了店門。

木門在他身后“吱呀”關(guān)上,銅鈴又響了一聲,這次的聲音比來時更沉。林野沒有回頭,

撐著傘快步走出老巷,雨好像小了些,天邊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銀行卡,

又摸了摸額頭,那個關(guān)于桃子的空白,好像沒那么空了——至少,父親能繼續(xù)治病了。

而店里,男人看著架子上那個新的玻璃罐,指尖輕輕按了按太陽穴。

剛才那陣突如其來的甜意還在舌尖打轉(zhuǎn),混著工棚里潮濕的霉味和少年隱忍的哭聲,

清晰得仿佛他自己親身經(jīng)歷過。他拿起那個罐子,輕輕晃了晃,光點碰撞著罐壁,

發(fā)出細碎的聲響?!暗?372段了?!彼吐曌哉Z,眼底的光點里,

似乎又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暖黃。門外的雨還在下,銅鈴掛在門楣上,

靜靜等待著下一個帶著心事的來客。第二章 褪色的婚戒初夏的風裹著梔子花的甜香,

鉆進青南路老巷時,總帶著點黏人的暖意。沈曼提著半袋剛買的菜,

第三次在巷尾那扇掛著銅鈴的木門前停下腳步。木門依舊嵌在爬滿青苔的老墻里,

銅鈴上的云紋在陽光下泛著淡金色,和她左手無名指上那枚褪色的銀戒,

竟有幾分相似的舊意。三天前,她在菜市場聽賣豆腐的張嬸說,

巷尾有個能“解決難處”的地方,“只要你舍得點東西,想要啥都能換”。

當時她只當是老太太們的閑話,可昨夜丈夫李建國坐在沙發(fā)上嘆氣,

手里捏著醫(yī)院的診斷書——胃癌晚期,那幾個字像燒紅的鐵,燙得她一整夜沒合眼。

家里的存款早被丈夫前幾年的投資虧空,親戚朋友借了個遍,連兒子的學費都快湊不齊,

哪還有錢扛癌癥的治療費?沈曼的指尖碰了碰銅鈴,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往上爬,

讓她亂跳的心稍微穩(wěn)了點。“?!扁徛暢辆?,像老座鐘的擺錘,敲得人心里發(fā)顫。

木門應(yīng)聲而開,和張嬸說的一樣,沒有風,也沒人推,就像在等她似的。

店里的光還是那么特別,四面架子上的玻璃罐泛著微光,暖黃的像夕陽,冷白的像月光,

還有些灰撲撲的,懸在透明液體里,一動不動。沈曼攥緊了手里的菜袋,

塑料袋的提手勒得指節(jié)發(fā)白,她看見柜臺后坐著個穿深藍色對襟衫的男人,長發(fā)束在腦后,

腕上的黑檀木珠子轉(zhuǎn)得很慢?!耙c什么?”男人抬頭,目光落在她臉上,沒什么情緒,

卻讓她下意識地把左手往身后藏了藏——那枚銀戒是他們結(jié)婚時買的,二十多年了,

戒圈磨得發(fā)亮,內(nèi)側(cè)刻的“曼”和“國”早已模糊,可她從沒摘下來過?!拔摇蚁霌Q錢,

給我丈夫治病?!鄙蚵穆曇粲悬c發(fā)啞,她看見男人指尖在柜臺上敲了敲,深色的柜面上,

那個小小的銅盤依舊空著,“張嬸說,這里能……能典當東西?!薄暗洚斢洃洝?/p>

”男人糾正道,和上次對林野說的話一字不差,“一段完整的記憶,換等價的籌碼,

籌碼能換你要的錢。”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沈曼藏在身后的手,

“被典當?shù)挠洃洉乃兄檎吣X海里消失,只有你會留下空白感?!薄八兄檎撸?/p>

”沈曼愣了愣,“包括我丈夫?”男人點頭:“比如你典當和他有關(guān)的記憶,

他也會忘了這件事,就像從沒發(fā)生過?!鄙蚵男奶蝗豢炝?。她和李建國的一輩子,

好像全是值得記住的事——第一次見面時他局促地抓著衣角,

結(jié)婚那天他把戒指套在她手上時的傻笑,兒子出生時他抱著孩子哭的樣子……可這些記憶里,

哪段能換夠治病的錢?又哪段,是她能舍得的?她靠在冰冷的門框上,腦子里像過電影似的,

閃過二十多年的片段。最后,畫面停在了結(jié)婚那天的下午。那時他們還住在筒子樓里,

沒有婚紗,沒有酒席,就請了幾個朋友來家里吃了頓餃子。晚上,李建國坐在床邊,

從口袋里掏出個小紅布包,打開是這枚銀戒。“現(xiàn)在只能買得起這個,”他撓著頭笑,

“等以后有錢了,給你換個金的,再換個鉆的?!彼敃r笑著捶了他一下,說“我才不要,

這個就好”,可眼淚卻掉在了戒圈上。就是這段了。沈曼想。這段記憶里只有他們倆,

沒有孩子,沒有其他人,就算忘了,也不會影響到兒子。而且……她摸了摸戒指,

就算忘了那天的場景,她還有這枚戒指,總能想起點什么吧?“我想好了。”沈曼抬起頭,

眼神里帶著點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堅定,“我要典當我和我丈夫結(jié)婚那天,

他給我戴戒指的記憶?!蹦腥藦墓衽_下拿出空白的筆記本和銀色的筆,遞給她:“寫下來,

時間、地點、具體發(fā)生了什么,越詳細越好?!鄙蚵舆^筆,指尖有些抖。

她在紙上寫下“1998年5月20日,筒子樓302室,李建國給我戴結(jié)婚戒指”,

字跡很輕,像是怕碰碎了什么。寫完后,她把筆記本遞回去,手還在微微發(fā)顫。

男人看了一眼筆記,然后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空的玻璃罐?!斑@段記憶夠深,

能換你丈夫全部的治療費,還有后續(xù)的營養(yǎng)費。”他說著,指尖輕輕點在沈曼的額頭。

沒有痛感,只有一陣輕飄飄的麻,像被風吹走了什么。沈曼下意識地摸了摸左手的戒指,

再想起結(jié)婚那天的下午時,腦子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暖——她知道自己和李建國結(jié)過婚,

知道這枚戒指是他送的,可具體是哪一天,他是怎么把戒指戴在她手上的,

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就像一張被水浸過的照片,只剩下模糊的輪廓,看不清細節(jié)。

那種空白感比她想象中更沉,壓得她胸口發(fā)悶。她靠在柜臺上,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砸在柜面上,暈開一小片濕痕。柜臺后的男人突然閉了閉眼,指尖的黑檀木珠子轉(zhuǎn)得快了些。

他再睜開眼時,眼底的光點似乎暗了一瞬,又很快恢復(fù)平靜。

剛才那陣突如其來的暖意還在胸口打轉(zhuǎn),混著筒子樓里的煤煙味和李建國局促的笑聲,

清晰得仿佛他自己就坐在那個小小的床邊,看著眼前的女人接過戒指,笑著掉眼淚。

“這是你的記憶?!蹦腥税蜒b著淡銀色光點的玻璃罐放在沈曼面前,光點慢慢旋轉(zhuǎn)著,

像戒指反射的光,“卡里的錢夠你丈夫用了?!彼麖某閷侠锬贸鲢y行卡和紙條,遞過去,

“出門后別回頭,別跟別人提這里。”沈曼接過銀行卡,卡片很涼,可她的手卻很燙。

她看著罐子里的光點,想說謝謝,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后,

她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轉(zhuǎn)身走出了店門。木門在她身后關(guān)上,銅鈴又響了一聲,

這次的聲音里,好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輕顫。沈曼沒有回頭,她攥著銀行卡,快步走出老巷。

巷口的梔子花開得正盛,甜香撲進鼻腔,她卻突然想起,

李建國以前總在下班路上給她摘一朵梔子花,插在她的發(fā)間。

可……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摘的?她想不起來了,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像少了一塊很重要的東西。店里,男人看著架子上那個新的玻璃罐,指尖輕輕碰了碰罐壁。

淡銀色的光點在罐子里晃了晃,撞出細碎的聲響。他拿起罐子,

放在之前林野的那個暖黃色罐子旁邊,兩個罐子的光點相互映襯,一個暖,一個淡,

像兩簇小小的火苗。“第1373段?!彼吐曌哉Z,指尖按了按太陽穴,

剛才那陣暖意還沒散去,混著之前林野記憶里的桃子甜香,在他心里纏成了一團。

門外的風還在吹,梔子花的甜香飄進來,和罐子里的光點混在一起,竟有了點溫柔的味道。

銅鈴掛在門楣上,輕輕晃動著,等待著下一個帶著心事的來客。

記憶典當行:第三章 未寄的情書入夏的雷陣雨來得急,烏云壓得很低,

把青南路老巷的石板路澆得發(fā)亮。陳柚抱著一個舊紙箱,在巷口躲了十分鐘的雨,

直到雷聲往遠處滾去,才抱著箱子往巷尾走。紙箱里是她高中時的課本和筆記,

昨天整理舊物時翻出來的,里面還夾著一封沒寄出去的情書——收信人是江屹,

她暗戀了三年的男生。走到巷尾那扇掛著銅鈴的木門前,陳柚停下了腳步。三天前,

她在公司茶水間聽同事說,“青南路有個能典當回憶的地方,能換你最想要的東西”。

當時她只當是玩笑,可今早刷到江屹的朋友圈,照片里他和一個女生并肩站在民政局門口,

手里舉著紅本本,配文“余生請多指教”。那一刻,她藏在抽屜最底層的那點念想,

徹底碎了。她想要的,從來不是錢,也不是別的。她只是想讓江屹記得她,

記得高中時那個總在走廊拐角等他經(jīng)過的女生,記得她為了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

熬夜刷題的日子,記得……她寫了卻沒敢寄出去的那封情書。陳柚的指尖碰了碰銅鈴,

“叮——”的一聲,沉緩的回響像落在心底的雨,讓她緊繃的情緒松了些。

木門“吱呀”打開,熟悉的光點從店里透出來,暖黃、冷白、淡銀,在雨霧里顯得格外溫柔。

柜臺后,穿深藍色對襟衫的男人依舊坐在那里,長發(fā)束在腦后,腕上的黑檀木珠子轉(zhuǎn)得很慢。

他抬眼看向陳柚,目光落在她懷里的紙箱上,沒什么情緒,

卻讓陳柚下意識地把箱子抱得更緊了——那封情書就夾在語文課本的第37頁,

信紙已經(jīng)泛黃,字跡是她練了好幾遍才寫好的,開頭是“江屹同學,見字如面”。

“要點什么?”男人的聲音和之前一樣,平淡卻有穿透力。陳柚深吸一口氣,

把紙箱放在腳邊,雙手撐在柜臺上:“我想換一樣東西,不是錢,也不是健康。

”她看見男人指尖在柜臺上敲了敲,深色的柜面上,那個小小的銅盤依舊空著,

“我想讓一個人,記得我和他有關(guān)的一段記憶。”男人的動作頓了頓,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請求。他沉默了幾秒,

指尖的黑檀木珠子停了下來:“典當行的規(guī)則是‘典當記憶換籌碼’,

籌碼能換‘已存在’的東西,比如錢、健康、技能。但‘讓別人記得某件事’,

屬于改變他人的意識,不在常規(guī)籌碼的兌換范圍內(nèi)?!标愯值男乃查g沉了下去。

她咬了咬嘴唇,眼淚差點掉下來:“就沒有別的辦法嗎?我……我可以典當我最珍貴的記憶,

只要能讓他記得我?!蹦腥丝粗杭t的眼眶,眼底的光點輕輕晃了晃。

他從柜臺下拿出那個空白的筆記本,卻沒有遞過去,而是放在自己面前:“你先說說,

你想讓他記得的,是什么記憶?還有,你愿意典當?shù)?,又是哪段記憶?”“我想讓他記得?/p>

高中三年級的冬天,他幫我撿過一本筆記?!标愯值穆曇粲行┌l(fā)顫,“那天雪下得很大,

我抱著筆記從教室出來,不小心摔了一跤,筆記散了一地。他剛好路過,蹲下來幫我撿,

還把他的圍巾摘下來給我圍上,說‘別凍著了’?!彼D了頓,指尖輕輕劃過柜面,

“我愿意典當……典當我寫那封情書時的記憶,還有我藏了十年的,喜歡他的心情。

”男人的指尖在筆記本上輕輕點了點:“這段你想讓他記得的‘撿筆記’的記憶,

原本他是否記得?”“應(yīng)該不記得了?!标愯謸u搖頭,“那時候他是年級第一,

身邊有很多人圍著,我只是個普通的女生,他可能早就忘了?!蹦腥顺聊似?,

然后拿起銀色的筆,

在筆記本上寫下一行字:“特殊兌換:典當‘十年暗戀心情+寫情書記憶’,

換取‘目標人物對特定事件的模糊記憶留存’。”寫完后,他把筆記本推到陳柚面前,

“這不符合常規(guī)規(guī)則,但你的典當物‘十年暗戀心情’,屬于‘持續(xù)且深刻的情緒記憶’,

重量足夠。不過有個條件——他不會清晰記得這件事,只會在某個瞬間覺得‘似曾相識’,

比如看到雪,或者看到筆記時,會突然想起有個女生,卻記不清是誰。”“這樣就夠了。

”陳柚連忙點頭,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只要他能想起有這么個人,就夠了。

”男人收起筆記本,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空的玻璃罐?!鞍咽稚爝^來。”他說。陳柚愣了愣,

還是把手放在了柜臺上。男人的指尖輕輕落在她的手背上,

沒有之前對林野和沈曼的“點額頭”,而是像在感受什么似的,停留了幾秒。下一秒,

陳柚突然覺得心里空了一塊。那種感覺和林野、沈曼的“空白感”不一樣,

不是忘了某個場景的細節(jié),而是像心里藏了很久的一顆糖,

突然被拿走了——她還記得江屹的名字,還記得高中時的很多事,

卻忘了喜歡他時的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忘了寫情書時的緊張和期待,

甚至忘了那封情書里寫了什么。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鑰匙,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為什么來這里,

卻想不起自己最初的執(zhí)念是什么了?!斑@是你的記憶。

”男人把裝著淡粉色光點的玻璃罐放在陳柚面前,光點很輕,像飄在空中的櫻花,

慢慢旋轉(zhuǎn)著,“他以后會記得‘雪天撿筆記’的模糊片段,但不會記得是你。而你,

會忘了喜歡他的心情,卻會記得你曾經(jīng)很在意他?!标愯挚粗拮永锏姆凵恻c,突然笑了,

笑著笑著又哭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該難過還是該慶幸,只覺得心里那塊空落落的地方,

好像被什么東西輕輕填滿了——或許是釋然,或許是放下。她抱起腳邊的紙箱,

對男人說了句“謝謝”,轉(zhuǎn)身走出了店門。木門在她身后關(guān)上,銅鈴響了一聲,

這次的聲音帶著點淡淡的甜,像她曾經(jīng)藏在心里的暗戀。店里,

男人看著架子上那個新的淡粉色玻璃罐,指尖輕輕按了按太陽穴。

剛才那陣突如其來的、持續(xù)了十年的酸澀和甜蜜,

還在心里打轉(zhuǎn)——有少女在走廊拐角偷偷看少年的緊張,有熬夜寫情書時的心跳,

還有看到他結(jié)婚消息時的刺痛。這些情緒太復(fù)雜,讓他的指尖都微微發(fā)顫。

他把粉色罐子放在暖黃和淡銀罐子的旁邊,三個罐子的光點相互映襯,暖的、淡的、粉的,

像三段不同的人生。“第1374段。”他低聲自語,眼底的光點里,

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粉色。第四章 未拆的信件盛夏的蟬鳴裹著熱浪,鉆進青南路老巷時,

總帶著股讓人煩躁的聒噪。周明禮攥著一個牛皮紙信封,在巷口的老槐樹下站了足足十分鐘,

額角的汗順著鬢角往下淌,把信封的邊角都浸濕了。信封上沒有郵票,沒有地址,

只在正面用鋼筆寫著“明禮親啟”,字跡娟秀,是他母親的筆跡——可他母親,

已經(jīng)去世三年了。三天前,他在整理老房子閣樓時,

從一個落滿灰塵的木盒里翻出了這個信封。木盒是母親生前用來放首飾的,里面除了這封信,

只有一枚母親戴了一輩子的玉鐲。信封封得很嚴實,他試著拆了兩次,指尖都在發(fā)抖,

最后還是沒敢拆開——他怕里面寫的東西,會讓他這三年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思念,

又翻涌上來??勺蛱焱砩?,他在醫(yī)院拿到了自己的體檢報告。胃癌早期,

醫(yī)生說只要盡快手術(shù),治愈率很高,可手術(shù)費加上后續(xù)的治療,需要一大筆錢。

他剛換了工作,積蓄幾乎為零,父母走得早,也沒什么親戚能幫忙。走投無路時,

他突然想起去年聽同事說過,青南路老巷里有個“能換錢的店”,具體怎么換,同事沒細說,

只說“要拿很重要的東西換”。周明禮擦了擦汗,攥著信封往巷尾走。

石板路被太陽曬得發(fā)燙,鞋底踩上去都覺得燙腳。直到看見那扇掛著銅鈴的木門,

他才停下腳步——木門和老巷的顏色融為一體,銅鈴上的云紋在陽光下泛著淡光,

和母親玉鐲上的紋路,竟有幾分相似。他深吸一口氣,伸手碰了碰銅鈴。

“?!扁徛暢辆?,像母親生前搖過的那只舊風鈴,瞬間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松了些。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熟悉的光點從店里透出來,暖黃、淡銀、淡粉,

還有些他叫不出顏色的光點,在透明的玻璃罐里輕輕晃動,像被定格的星星。柜臺后,

穿深藍色對襟衫的男人依舊坐在那里,長發(fā)束在腦后,腕上的黑檀木珠子轉(zhuǎn)得很慢。

他抬眼看向周明禮,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牛皮紙信封上,沒什么情緒,

卻讓周明禮下意識地把信封攥得更緊了——這封信是母親留給她的最后一樣東西,

他甚至能聞到信封上淡淡的、母親常用的肥皂味。“要點什么?”男人的聲音和之前一樣,

平淡卻有穿透力,像落在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漣漪。“我……我想換錢,做手術(shù)。

”周明禮的聲音有些發(fā)啞,他看見男人指尖在柜臺上敲了敲,深色的柜面上,

那個小小的銅盤依舊空著,“我聽同事說,這里能典當東西。”“典當記憶?!蹦腥思m正道,

和對林野、沈曼、陳柚說的話沒什么不同,“一段完整的記憶,換等價的籌碼,

籌碼能換你要的錢。被典當?shù)挠洃洉乃兄檎吣X海里消失,只有你會留下空白感。

”“所有知情者?”周明禮愣了愣,“如果這段記憶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呢?

”“那只有你會忘記,其他人不會受影響?!蹦腥说闹讣馔T诤谔茨局樽由?,

“但‘只有你知道的記憶’,通常重量較輕,能換的籌碼也較少?!敝苊鞫Y的心跳突然快了。

他的人生里,和母親有關(guān)的記憶太多了——小時候母親半夜起來給他蓋被子,

高中時母親陪他熬夜復(fù)習,工作后母親每次打電話說“注意身體”……可這些記憶,

大多是母親和他一起經(jīng)歷的,要是典當,他怕自己會忘了母親的樣子,忘了母親的聲音。

他靠在冰冷的門框上,手里的信封硌得掌心發(fā)疼。突然,

他想起了一個場景——母親去世前的一個月,他回家看她,她坐在陽臺的藤椅上,

手里拿著這個信封,卻沒有給他?!暗任易吡?,你再打開?!蹦赣H當時笑著說,

眼底卻藏著一絲他看不懂的復(fù)雜,“里面沒什么重要的,就是想跟你說幾句話。

”那時候他以為母親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一個月后,母親就走了。這三年,

他無數(shù)次想拆開信封,卻總怕看到母親的字,會忍不住哭?,F(xiàn)在,或許是時候了。

“我想典當……我拆開這封信時的記憶?!敝苊鞫Y抬起頭,眼神里帶著點決絕,“還有,

我讀信時的心情?!彼D了頓,補充道,“這封信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她已經(jīng)去世了,

所以這段記憶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但我保證,這段記憶對我來說很重要,重量應(yīng)該夠。

”男人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沉默了幾秒:“你還沒拆開這封信?”“沒有?!敝苊鞫Y搖搖頭,

“我不敢拆?!薄澳悄銦o法典當‘拆開信時的記憶’,因為這段記憶還未形成。

”男人的指尖在柜臺上輕輕劃了劃,“不過,你可以典當‘你對這封信的期待和執(zhí)念’,

還有‘母親生前對你最后的叮囑’的記憶——這段記憶是已存在的,且足夠深刻。

”周明禮愣了愣,然后用力點頭:“好,就典當這個。我對這封信的期待,

還有母親最后跟我說的話的記憶?!蹦腥藦墓衽_下拿出那個空白的筆記本和銀色的筆,

遞給他:“寫下來,母親最后跟你說的話,還有你對這封信的期待,越詳細越好。

”周明禮接過筆,指尖有些抖。他在紙上寫下:“母親最后跟我說:‘明禮,

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太累,按時吃飯。等我走了,你要好好生活,別總想著我。

’我對這封信的期待:想知道母親在信里寫了什么,想知道她還有沒有沒跟我說的話,

想再感受一次她的關(guān)心?!弊舟E歪歪扭扭,有幾滴墨水被他的汗浸濕,暈開了一片。

男人接過筆記本,看了一眼,然后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空的玻璃罐?!斑@段記憶的重量夠了,

能換你手術(shù)的所有費用,還有后續(xù)的營養(yǎng)費?!彼f著,指尖輕輕點在周明禮的額頭。

沒有痛感,只有一陣輕飄飄的麻,像被風吹走了什么。周明禮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

再想起母親最后跟他說的話時,腦子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暖——他知道母親走前跟他說過話,

卻記不清具體說了什么;他看著手里的信封,突然忘了自己為什么不敢拆,

也忘了自己對這封信的期待是什么。那種空白感像個小洞,輕輕吸著他的情緒,不疼,

卻空落落的。他拆開信封,里面是一張泛黃的信紙,母親的字娟秀而有力:“明禮,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在了。別難過,媽媽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

還會繼續(xù)看著你。你從小就懂事,總怕給別人添麻煩,以后別總委屈自己,累了就歇一歇,

餓了就好好吃飯。媽媽不奢求你大富大貴,只希望你能健康、快樂地生活。還有,

別總想著我,我會在心里陪著你。愛你的媽媽?!敝苊鞫Y讀完信,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砸在信紙上,暈開了字跡??伤麉s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好像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柜臺后的男人突然閉了閉眼,指尖的黑檀木珠子轉(zhuǎn)得快了些。

他再睜開眼時,眼底的光點似乎暗了一瞬,又很快恢復(fù)平靜。

剛才那陣突如其來的、持續(xù)了三年的期待和思念,

還在心里打轉(zhuǎn)——有周明禮對信封內(nèi)容的好奇,有他怕看到母親字跡的膽怯,

還有他對母親的牽掛。這些情緒太沉重,讓他的指尖都微微發(fā)顫?!斑@是你的記憶。

”男人把裝著淡藍色光點的玻璃罐放在周明禮面前,光點很柔,像天空的顏色,慢慢旋轉(zhuǎn)著,

“卡里的錢夠你手術(shù)了?!彼麖某閷侠锬贸鲢y行卡和紙條,遞過去,“出門后別回頭,

也別跟別人提這里?!敝苊鞫Y接過銀行卡,又看了看手里的信,突然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難過還是該慶幸,只覺得心里那塊空落落的地方,

好像被什么東西輕輕填滿了——或許是母親的信,或許是終于能手術(shù)的安心。

他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信封,抱在懷里,對男人說了句“謝謝”,轉(zhuǎn)身走出了店門。

木門在他身后關(guān)上,銅鈴響了一聲,這次的聲音帶著點淡淡的藍,像天空的顏色,

也像母親的溫柔。店里,男人看著架子上那個新的淡藍色玻璃罐,指尖輕輕按了按太陽穴。

剛才那陣沉重的思念還沒散去,

混著之前林野記憶里的桃子甜香、沈曼記憶里的婚戒暖意、陳柚記憶里的暗戀酸澀,

在他心里纏成了一團。他把藍色罐子放在暖黃、淡銀和粉色罐子的旁邊,

四個罐子的光點相互映襯,暖的、淡的、粉的、藍的,像四段不同的人生,在燈光下閃爍著。

“第1375段了。”他低聲自語,眼底的光點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藍色。

門外的蟬鳴依舊聒噪,陽光透過玻璃罐,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銅鈴掛在門楣上,

靜靜等待著下一個帶著心事的來客。第五章 斷弦的琴初秋的風帶著桂花的冷香,

卷著幾片枯黃的梧桐葉,落在青南路老巷的石板路上。蘇晚背著一個褪色的黑色琴包,

站在巷尾那扇掛著銅鈴的木門前,

指尖反復(fù)摩挲著琴包上磨破的邊角——那是她母親留下的小提琴包,三十多年了,

皮革早已失去光澤,拉鏈上的銅扣也銹跡斑斑,可她每次出門,還是習慣用它裝琴。

巷口的桂花樹下,幾個老人正搖著蒲扇閑聊,

話題無意間飄進蘇晚耳朵里:“上次沈曼家老李的病,就是在巷尾那家店看好的,

聽說……是用點啥換的。”“可不是嘛,還有那個年輕人林野,

他爸的醫(yī)藥費也是從那兒弄來的,就是之后總說忘了點啥……”蘇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找這家店找了快半年了。自從三個月前,市交響樂團宣布要選拔首席小提琴手,

她的世界就只剩下練琴——每天從清晨到深夜,手指在琴弦上磨出了繭,

松香的味道浸滿了出租屋,可每次拉到《梁祝》的華彩段,指尖還是會不受控制地發(fā)抖。

不是因為緊張,是因為她的手。三年前一場車禍,她的左手小指神經(jīng)受損,

雖然經(jīng)過治療恢復(fù)了活動,卻再也找不回從前的靈敏度。首席選拔的曲目里,

《梁?!肥潜剡x,那段華彩需要小指頻繁按弦,她練了無數(shù)遍,卻總在最關(guān)鍵的地方斷弦。

昨天下午,她在練琴時又一次斷了弦??粗鴶嗟舻腅弦像條垂死的銀蛇,躺在琴碼旁,

她突然崩潰了——她想起母親臨終前,把這把小提琴交給她時說的話:“晚晚,琴在,

媽媽就在。”可現(xiàn)在,她連母親最愛的《梁祝》都拉不好了。

“?!便~鈴的聲響突然在耳邊炸開,沉緩的回響像琴弓擦過老弦,震得她耳后發(fā)酥。

蘇晚愣了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尖不知何時已經(jīng)碰到了鈴身。門楣上的銅鈴泛著淡金色的光,

雨珠(初秋偶爾會下的毛毛雨)落在上面,竟沒留下半點痕跡,

和她記憶里母親琴盒上的琺瑯扣一樣,帶著種不沾塵埃的溫潤。木門“吱呀”一聲開了,

沒有風,也沒人推,仿佛在等她。店里的光比想象中更柔和,

四面架子上的玻璃罐泛著各色光點——暖黃的像夕陽,淡銀的像月光,粉的像櫻花,

藍的像天空,還有些她叫不出顏色的光點,懸浮在透明液體里,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晃動。

柜臺后,穿深藍色對襟衫的男人坐在那里,長發(fā)用同色布帶束在腦后,

腕上的黑檀木珠子轉(zhuǎn)得很慢。他抬眼看向蘇晚,目光先落在她背上的琴包上,

再移到她的臉上,沒什么情緒,

卻讓她下意識地把左手藏到了身后——小指上那道淺褐色的疤痕,像條丑陋的蟲子,

時刻提醒著她的殘缺?!耙c什么?”男人的聲音很淡,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

像低音提琴的泛音,落在心底最軟的地方。蘇晚深吸一口氣,把琴包放在柜臺上,

拉鏈拉開一道縫,露出小提琴暗紅色的琴身?!拔蚁霌Q一樣東西?!彼穆曇粲行┌l(fā)顫,

指尖輕輕碰了碰琴身,“我想讓我的左手小指,恢復(fù)從前的靈敏度,

能拉好《梁?!返娜A彩段?!蹦腥说闹讣庠诠衽_上敲了敲,深色的柜面上,

那個小小的銅盤依舊空著。“典當記憶?!彼脑捄椭皩α忠啊⑸蚵麄冋f的一字不差,

“一段完整的記憶,換等價的籌碼,

籌碼能換你要的‘手指靈敏度’——這屬于‘技能相關(guān)的身體修復(fù)’,在兌換范圍內(nèi)。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蘇晚藏在身后的手:“被典當?shù)挠洃洉乃兄檎吣X海里消失,

只有你會留下空白感。比如你典當和母親有關(guān)的記憶,所有認識你母親、知道這段事的人,

都會忘了它?!薄八兄檎??”蘇晚的心臟猛地一縮。她和母親的記憶,

是她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三歲時母親第一次教她握琴弓,

五歲時她拉錯音被母親輕輕敲了敲手背,十五歲時她在全國小提琴比賽拿獎,母親抱著她哭,

說“晚晚比媽媽厲害”,還有母親走前,躺在病床上,

握著她的手說“別放棄琴”……這些記憶里,哪段能換夠“修復(fù)手指靈敏度”的籌碼?

又哪段,是她能舍得的?蘇晚靠在冰冷的門框上,琴包的重量壓得她肩膀發(fā)酸。她閉上眼睛,

腦子里像放電影似的,閃過和母親有關(guān)的無數(shù)片段。最后,畫面停在了她十歲那年的冬天。

那天是她的生日,母親特意請假,帶她去了市中心的音樂廳。她們坐在最后一排,

聽著臺上的小提琴手拉《梁祝》。當琴弓擦過E弦,拉出那段哀婉的主旋律時,

蘇晚看見母親的眼睛亮了——那是她第一次見母親那樣專注,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那把琴。

散場后,雪下得很大,母親把她裹在大衣里,牽著她的手往家走?!巴硗恚?/p>

”母親突然停下腳步,蹲下來看著她,眼睛里映著路燈的光,“以后你也要站在那個舞臺上,

拉《梁?!方o媽媽聽,好不好?”她當時用力點頭,

凍得通紅的小手攥著母親的手:“我會的!我要拉得比剛才那個叔叔還好!”母親笑了,

把她抱起來,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媽媽等著?!本褪沁@段了。蘇晚想。

這段記憶里只有她和母親,沒有其他人,就算忘了,也不會影響到別人。

而且……她摸了摸琴包,就算忘了那天的場景,她還有母親的琴,

還有母親說的“別放棄琴”,總能想起點什么吧?“我想好了?!碧K晚睜開眼,

眼底的淚光還沒散去,卻多了幾分決絕,“我要典當……我十歲生日那天,

和母親去音樂廳聽《梁祝》的記憶。還有,

母親跟我說‘要站在舞臺上拉琴給她聽’的那句話?!蹦腥说闹讣庠诤谔茨局樽由贤A讼聛?,

他看著蘇晚泛紅的眼眶,眼底的光點輕輕晃了晃:“這段記憶的‘重量’足夠,

能換你要的‘左手小指靈敏度修復(fù)’。但有一點——你會忘了母親對你的這個期待,

以后拉琴時,可能會少了點‘執(zhí)念’?!薄皼]關(guān)系。”蘇晚搖搖頭,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砸在琴包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只要能拉好琴,只要能站在舞臺上,就算忘了這個期待,

我也會繼續(xù)拉下去的?!蹦腥藦墓衽_下拿出那個空白的筆記本和銀色的筆,

遞到蘇晚面前:“寫下來,時間、地點、具體發(fā)生了什么,越詳細越好?!碧K晚接過筆,

指尖有些抖。她在紙上寫下:“2004年12月15日,市音樂廳,

和母親聽《梁?!费葑鄷?,母親說‘希望我以后站在舞臺上拉《梁?!方o她聽’。

”字跡很輕,像是怕碰碎了什么,寫完后,她把筆記本推回去時,手還在微微發(fā)顫。

男人看了一眼筆記,然后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空的玻璃罐。

罐子比之前林野、沈曼他們的都要大一些,罐壁更厚,泛著淡淡的冷光?!鞍咽稚爝^來。

”他說。蘇晚愣了愣,還是把左手放在了柜臺上。她的小指微微彎曲,

那道疤痕在燈光下格外明顯。男人的指尖輕輕落在她的小指上,沒有痛感,

只有一陣溫熱的麻意,像有什么東西順著指尖鉆進了血管,慢慢流到神經(jīng)末梢。下一秒,

她突然覺得左手小指變得靈活了——那種感覺很陌生,又很熟悉,像三年前車禍前的狀態(tài),

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氣的流動,能輕松地彎曲、伸展,再也沒有那種僵硬的束縛感。

她下意識地拿起柜臺上的筆,用小指輕輕勾了勾筆帽,動作流暢得讓她自己都愣住了。

可與此同時,心里突然空了一塊。她想起母親帶她去音樂廳的事,

卻記不清那天聽的是什么曲子;她記得母親跟她說過“要站在舞臺上”,

卻忘了母親為什么會說這句話;甚至看到手里的小提琴,她也想不起自己最初為什么要學琴,

只覺得“應(yīng)該要拉好”。那種空白感比她想象中更沉,像琴箱里灌滿了水,壓得她胸口發(fā)悶。

她靠在柜臺上,眼淚掉得更兇了,卻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是因為小指恢復(fù)了,

還是因為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柜臺后的男人突然閉了閉眼,指尖的黑檀木珠子轉(zhuǎn)得飛快。

他再睜開眼時,眼底的光點劇烈地晃動著,像被風吹亂的燭火。

剛才那陣突如其來的、跨越了近二十年的溫暖和期待,

還在他心里打轉(zhuǎn)——有十歲的蘇晚坐在音樂廳里,

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舞臺的專注;有母親牽著她的手,

走在雪地里的溫柔;還有那句“媽媽等著”里,藏了一輩子的期盼。這些情緒太濃烈,

讓他的指尖都微微發(fā)顫,連帶著腕上的黑檀木珠子都發(fā)出了細碎的碰撞聲。“這是你的記憶。

”男人把裝著淡紫色光點的玻璃罐放在蘇晚面前。罐子里的光點很特別,

不像其他罐子那樣輕輕旋轉(zhuǎn),而是像琴弦的震動,有規(guī)律地上下起伏,泛著淡淡的紫光,

像月光下的琴弦,“你的左手小指已經(jīng)恢復(fù)靈敏度,接下來只要正常練習,

就能拉好《梁?!返娜A彩段。”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張銀色的卡片,不是之前的銀行卡,

而是一張沒有任何圖案的金屬卡:“這是‘技能修復(fù)’的憑證,不需要密碼,也不需要兌換,

效果已經(jīng)直接作用在你身上了。”蘇晚接過金屬卡,卡片很涼,卻讓她的手變得溫暖。

她看著罐子里的淡紫色光點,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給她的小提琴上松香時,

松香在燈光下泛著的就是這種顏色?!爸x謝?!彼穆曇粲行┥硢。瑓s帶著一絲釋然。

她把金屬卡放進琴包,重新拉上拉鏈,然后抱起琴包,對男人深深鞠了一躬。

轉(zhuǎn)身走出店門時,木門在她身后“吱呀”關(guān)上,銅鈴響了一聲。

這次的鈴聲不像之前那樣沉緩,而是帶著點琴弦的震顫感,泛著淡淡的紫,

像《梁?!防锬嵌巫顪厝岬穆濉LK晚沒有回頭,她背著琴包,快步走出老巷。

巷口的桂花香更濃了,她突然想起母親很喜歡桂花,每年秋天都會撿些桂花,

曬干了放在琴盒里??伞赣H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桂花的?她想不起來了,

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琴箱里少了一根弦。店里,男人看著架子上那個新的淡紫色玻璃罐,

指尖輕輕碰了碰罐壁。淡紫色的光點隨著他的觸碰,發(fā)出了細微的“嗡”聲,

像琴弦被輕輕撥動。他把這個罐子放在暖黃、淡銀、粉色和藍色罐子的旁邊。

五個罐子的光點相互映襯,暖的像夕陽,淡的像月光,粉的像櫻花,藍的像天空,

紫的像琴弦,在燈光下閃爍著,像五段不同的人生,各自訴說著心事。“第1376段。

”男人低聲自語,指尖按了按太陽穴。剛才那陣濃烈的期待還沒散去,

里的桃子甜香、沈曼記憶里的婚戒暖意、陳柚記憶里的暗戀酸澀、周明禮記憶里的思念沉重,

在他心里纏成了一團復(fù)雜的情緒。他突然覺得有些疲憊,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片段——工棚里少年吃桃子的哽咽,筒子樓里夫妻戴戒指的傻笑,

高中走廊里少女偷看少年的緊張,閣樓里男人握著信封的顫抖,

音樂廳里母女聽琴的專注……這些不屬于他的記憶,像潮水一樣涌來,

讓他的意識都開始有些模糊。腕上的黑檀木珠子突然停止了轉(zhuǎn)動,男人猛地睜開眼,

眼底的光點里,竟閃過一絲極淡的紫色——那是蘇晚記憶里的顏色。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小指,竟也有了一種靈活的觸感,仿佛剛才被修復(fù)的,

不止是蘇晚的手指?!耙?guī)則……好像開始松動了?!彼吐曌哉Z,

目光落在架子上的玻璃罐上。那些光點比剛才更亮了些,甚至有幾縷細小的光絲,

正從罐子的縫隙里鉆出來,在空中輕輕飄蕩,像斷了線的風箏。門外的桂花香味飄進店里,

混著玻璃罐里的光點,在空氣中織成了一張溫柔的網(wǎng)。銅鈴掛在門楣上,輕輕晃動著,

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鈴聲不再沉緩,而是帶著點不安的震顫,

等待著下一個帶著心事的來客,也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無法預(yù)料的變化。

第六章 倒流的鐘深秋的雨總帶著刺骨的涼,把青南路老巷的石板路澆得滑膩。

顧時年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站在巷尾那扇掛著銅鈴的木門前,

指尖反復(fù)摩挲著傘柄上刻的“時”字——這是他父親留下的傘,二十多年了,傘骨早已生銹,

傘面也補過好幾塊補丁,可他每次來老巷,都會帶著它。巷口的修車鋪里,

老板正對著收音機罵罵咧咧:“這天氣預(yù)報又不準!說今天晴天,結(jié)果下這么大雨!

”旁邊坐著個穿棉襖的老人,接話道:“你還不知道?

前陣子沈曼家老李、還有那個拉琴的蘇晚,都是在巷尾那家店‘弄好’的,

聽說那店邪門得很,能讓人忘了事兒……”顧時年的心跳猛地一緊。

他找這家店找了整整一年。自從去年父親走后,

他的世界就只剩下那座老舊的鐘表鋪——那是父親守了一輩子的鋪子,

柜臺后的墻上掛著各式各樣的鐘,有的走得快,有的走得慢,還有的早已停擺,

可父親總說“鐘能記錄時間,也能留住念想”??扇齻€月前,一場意外的火災(zāi),

把鐘表鋪燒了個精光。最讓他崩潰的,不是鋪子沒了,

而是父親留給她的那只懷表——那是祖父傳給父親的,表殼上刻著精致的花紋,

表盤里的指針永遠停在父親出生的時刻,父親走前,把懷表交給了他,說“想爸爸了,

就看看它”。火災(zāi)后,他在廢墟里找了整整一個月,只找到懷表的一小塊碎片。從那以后,

他每天都做同一個夢:夢里他回到鐘表鋪,父親坐在柜臺后,手里拿著那只懷表,

笑著對他說“時年,過來,爸爸教你修表”,可每次他想跑過去,夢就醒了。

“?!便~鈴的聲響突然在雨霧里炸開,沉緩的回響像老座鐘的擺錘,震得他耳后發(fā)酥。

顧時年愣了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尖不知何時已經(jīng)碰到了鈴身。門楣上的銅鈴泛著淡金色的光,

雨珠落在上面,瞬間就消失了,和他記憶里父親懷表的表殼一樣,帶著種不沾塵埃的溫潤。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沒有風,也沒人推,仿佛早就知道他會來。

店里的光比想象中更柔和,四面架子上的玻璃罐泛著各色光點——暖黃的像夕陽,

淡銀的像月光,粉的像櫻花,藍的像天空,紫的像琴弦,還有些他叫不出顏色的光點,

懸浮在透明液體里,隨著他的腳步輕輕晃動,像被凍住的星星。柜臺后,

穿深藍色對襟衫的男人坐在那里,長發(fā)用同色布帶束在腦后,腕上的黑檀木珠子轉(zhuǎn)得很慢。

他抬眼看向顧時年,目光先落在他手里的舊傘上,再移到他的臉上,沒什么情緒,

卻讓他下意識地把右手藏到了身后——掌心里,還攥著那一小塊懷表碎片,

邊緣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發(fā)疼?!耙c什么?”男人的聲音很淡,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

像老舊鐘表里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落在心底最軟的地方。顧時年深吸一口氣,把傘靠在門框上,

雙手撐在柜臺上:“我想換一樣東西?!彼穆曇粲行┌l(fā)顫,指尖輕輕碰了碰柜面,

“我想……我想回到火災(zāi)前一天,把父親留給我的懷表拿出來。

”男人的指尖在柜臺上敲了敲,深色的柜面上,那個小小的銅盤依舊空著?!暗洚斢洃洝?/p>

”他的話和之前對林野、沈曼他們說的一字不差,“一段完整的記憶,換等價的籌碼,

籌碼能換你要的‘時間回溯’——這屬于‘特殊事件修正’,在兌換范圍內(nèi),但有嚴格限制。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顧時年藏在身后的手:“時間回溯只能讓你回到過去的某個瞬間,

且只能做一件事——拿懷表。你無法改變其他任何事,也無法和過去的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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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26 03:0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