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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用一塊下品靈石與順來的半張獸皮紙與墨石,岳小恒沒有半分遲疑,轉身走出了鐵家老鋪。

身后的鐵老爹,依舊沉浸在那些精妙圖紙帶來的震撼與狂喜之中,甚至忘了起身相送。

岳小恒并不在意。

他要的,本就不是這位煉器師的恭敬,而是他背后那座名為“鐵家老鋪”的平臺。

一個足以將他的“價值”,輻射到整個霜落縣的平臺。

陽光正好,灑在東街那青石鋪就的路面上,反射出溫暖的光暈。

街上人來人往,修士與凡人交錯而行,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法器碰撞的嗡鳴聲,交織成一曲獨屬于修仙界底層坊市的喧囂樂章。

岳小恒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混雜著靈草的清香、妖獸肉的腥膻、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氣。

他喜歡這種味道。

它充滿了生機,也充滿了……機會。

他沒有立刻回家,而是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尋了一家專賣文房四寶的凡人店鋪。

店主是個干瘦的老秀才,見到岳小恒這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本想打發(fā)了事,卻被他遞過來的幾個銅板晃花了眼。

“借用一下最好的狼毫,買一小張最韌的獸皮紙,一點點最濃的墨?!?/p>

岳小恒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老秀才手腳麻利地將東西包好,點頭哈腰地將他送出門,心中還在嘀咕,這西巷的窮小子,莫不是走了什么狗屎運?

回到那間破敗的小院,岳小恒沒有急著修煉,而是將新買的文房四寶,鄭重地鋪在了那張唯一的、也是他親手打磨平整的石桌上。

他閉上眼,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那些燈火通明的夜晚,那些浩如煙海的典籍,那些曾被他視若珍寶、在這個世界卻一文不值的“文化藝術”。

今日,他便要讓這文化藝術,在這方修仙世界里,第一次,綻放出屬于它的光芒!

他研墨,提筆。

狼毫筆尖飽蘸濃墨,在堅韌的獸皮紙上,緩緩游走。

他寫的,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功法秘籍,而是一首詩。

一首,足以讓任何聽得懂的靈魂,為之熱血沸騰、心潮澎湃的詩。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筆走龍蛇,鐵畫銀鉤。

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他此刻激蕩的心緒,充滿了不屈、豪邁,與一種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他不僅僅是在抄錄,更是在借著這位千古詩仙的筆,抒發(fā)自己胸中的萬丈豪情!

是啊,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我岳小恒,兩世為人,豈能甘于沉寂!

當最后一個“與爾同銷萬古愁”的“愁”字落筆,他只覺得一股郁結于胸的濁氣,盡數吐出,神魂都為之清明了幾分。

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幅字吹干,卷好,妥善地放入懷中,視若珍寶。

而后,他又拿起了那枚剛剛從鐵老爹那里預支來的、溫潤的下品靈石。

他將它與那幅字卷,并排放在一起。

這就是他二次提親的底氣。

一個是現實的籌碼,代表著他已有立足于這個世界的根本。

另一個,是精神的鋒芒,代表著他遠超這個世界所有人的、獨一無二的靈魂!

他相信,蘇伯庸那樣的老狐貍,或許看不懂詩,但一定能看懂,這首詩背后,那個截然不同的……自己!

……

一個時辰后,蘇家大宅門前。

岳小恒再次站定。

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的落魄與狼狽。

他依舊穿著那身舊衣,但他的腰桿,挺得像一桿刺 破青天的長槍。

他的眼神,平靜得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古潭,倒映著蘇家那兩扇朱紅色的、鑲著銅釘的威嚴大門。

這一次,他沒有叩門,也沒有高聲叫喊。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而后,緩緩展開了懷中的那幅字。

他深吸一口氣,丹田內的靈力,悄然運轉,匯聚于喉間。

下一刻,一道清朗而又充滿了磅礴氣勢的聲音,響徹了整條長街!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聲音不大,卻極具穿透力,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街上的行人,紛紛停下了腳步,愕然地望了過來。

“那不是西巷的岳小恒嗎?”

“他又來蘇家了?昨天不是剛被打得半死嗎?怎么還敢來?”

“他在念叨什么?聽著……好像還挺有氣勢的?”

“什么氣勢?我看是失心瘋了吧!窮瘋了!”

議論聲、嘲笑聲、不解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將岳小恒籠罩其中。

但他恍若未聞,依舊沉浸在詩篇的意境之中,聲音愈發(fā)高亢激昂。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

“砰!”

蘇家的大門,被人從里面一腳踹開。

蘇峰那張充滿了怒火與不耐的臉,出現在門口。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如同蒼蠅般陰魂不散的身影,以及周圍越聚越多的看客,臉上的肌肉瞬間扭曲了起來。

“岳!?。『?!”

他一字一頓,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眼神兇狠得像是要吃人,“你他媽還敢來?還在這里鬼叫!裝神弄鬼,你是想死嗎?!”

周圍的看客們,頓時發(fā)出了一陣哄笑。

“哈哈哈,蘇家大少爺出來了,有好戲看了!”

“這岳小恒真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打都打不怕?!?/p>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蘇家小姐豈是他能染指的?”

面對蘇峰那幾欲噴火的目光,和周圍毫不掩飾的嘲諷,岳小恒卻只是淡淡一笑,緩緩地念出了最后一句。

“……與爾同銷萬古愁!”

念罷,他將手中的獸皮紙卷起,對著蘇峰,不卑不亢地說道:“我來,是向蘇伯父,再次提親的?!?/p>

“提你媽的親!”

蘇峰徹底被激怒了,他覺得岳小恒的每一次出現,都是對他和蘇家的一種羞辱。

他一個箭步沖上前來,砂鍋大的拳頭,帶著風聲,便朝著岳小恒的面門狠狠砸去!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

“住手!”

蘇峰的拳頭,在離岳小恒鼻尖不足三寸的地方,堪堪停住。

他愕然回頭,只見自己的父親蘇伯庸,正背著手,面色陰沉地從門內走了出來。

蘇伯庸的目光,沒有看自己的兒子,而是如同兩柄利劍,直直地刺向了岳小恒。

他昨夜的懷疑,此刻已經變成了驚濤駭浪。

這小子,居然真的敢來!

而且,還是以如此……招搖的方式!

他這是在做什么?

他這是在逼宮!

他在利用輿論,利用街坊鄰居的目光,逼著自己出面,逼著自己給他一個“公平”對話的機會!

又用心機!

又來手段!

“爹,您出來干什么?這種廢物,交給我打發(fā)就行了!”蘇峰不滿地說道。

蘇伯庸沒有理他,只是緩步走到岳小恒面前,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精明的光芒。

“岳家小子,你很好。”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久居上位的壓力,“昨日之事,是我兒魯莽。但你今日,又在我蘇家門前,引眾喧嘩,是何道理?”

“蘇伯父言重了?!痹佬『阄⑽⒐?,姿態(tài)放得極低,但說出的話,卻寸步不讓,“青檀與晚輩自幼便有婚約,打小青梅竹馬,晚輩心慕青檀久矣,情難自已,故而前來。至于喧嘩,或許是晚輩剛才偶有所感,吟誦了幾句前人文章,聲音大了些,驚擾了四鄰,是晚輩的不是。”

他將姿態(tài)放得越低,蘇伯庸心中的忌憚就越深。

滴水不漏!

這個回答,簡直滴水不漏!

他將一切都推脫為“情難自已”,既占了理,又博了同情。

蘇伯庸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今天若是不給出一個說法,這小子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他看了一眼岳小恒手中的那卷獸皮紙,又看了一眼他那平靜無波的眼神,心中冷笑一聲。

小狐貍,想跟我斗,你還嫩了點!

你不是要公平嗎?

我便給你一個“公平”!

一個,你永遠也達不到的“公平”!

“也罷。”蘇伯庸擺了擺手,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看在你一片癡心的份上,我蘇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家?!?/p>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確保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彩禮,十枚下品靈石!”

“只要你能拿出十枚下品靈石作為彩禮,不偷不搶,來路清白,我蘇伯...庸,便將女兒青檀,許配給你!”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十枚下品靈石?我的天,這跟直接拒絕有什么區(qū)別?”

“咱們霜落縣,一個普通的筑基期散修,全部身家也就這個數了吧?”

“讓一個練氣初期的窮小子拿出來?蘇老爺子這是在殺人誅心啊!”

“哈哈哈,這下這小子該死心了吧!”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傻子般的眼神看著岳小恒,等著他失魂落魄,狼狽退去。

蘇峰更是得意地大笑起來,用手指著岳小恒,滿臉的鄙夷:“聽到了嗎,廢物?十枚靈石!你這輩子見過嗎?還不快滾!”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岳小恒的臉上,非但沒有半分沮喪,反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看著蘇伯庸,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好。”

“一言為定?!?/p>

他……他居然答應了?

他怎么敢答應?

蘇伯庸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死死地盯著岳小恒,企圖從那張年輕的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逞強與虛張聲勢。

但是,沒有。

那雙眼睛里,只有平靜,以及……一抹讓他感到心悸的自信!

“好!好!好!”

蘇伯庸連說三個“好”字,怒極反笑,“既然你答應了,那便立個字據!一月為期!若一月之內,你拿不出十枚靈石,便永遠不準再踏入我蘇家半步,更不準再與青檀有任何瓜葛!”

“可以。”岳小恒點頭,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他越是如此,蘇峰心中的邪火就越是壓抑不住。

他覺得,岳小恒的這種平靜,是對他、對蘇家最大的蔑視!

一個螻蟻,憑什么敢在巨象面前,如此從容?

“裝模作樣!”

蘇峰怒吼一聲,再也按捺不住,他一把從岳小恒手中,將那卷被他視若珍寶的獸皮紙搶了過來。

“還吟詩作對?我讓你吟!”

他看也不看,雙手用力!

“嘶啦——!”

一聲脆響!

那幅凝聚了岳小恒心血與豪情的《將進酒》,瞬間被撕成了兩半!

蘇峰還不解氣,又瘋狂地撕扯起來,將那獸皮紙,撕成了漫天的碎片,洋洋灑灑地扔在了岳小恒的臉上,腳下。

“沒用的東西!廢物!這就是你的下場!”

他指著岳小恒的鼻子,破口大罵,“還想娶我妹妹?我告訴你,你連給我蘇家提鞋都不配!”

漫天紙屑飛舞,如同下了一場黑色的雪。

周圍的嘲笑聲,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叫岳小恒的少年,已經徹底被踩進了泥里,尊嚴盡喪。

然而,岳小恒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些飄落的碎片,看著蘇峰那張狂的嘴臉。

他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悲傷,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那雙眼睛,平靜得可怕。

平靜得,讓蘇伯庸的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愈發(fā)強烈!

“打他!爹,讓我打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廢物!”蘇峰嘶吼著,再次揮拳沖了上去。

這一次,蘇伯庸沒有阻止。

他也想看看,這只小狐貍,被逼到絕境之后,到底還會不會露出什么馬腳!

拳頭,雨點般地落在了岳小恒的身上。

這一次,岳小恒沒有閃避,也沒有用任何看似“巧合”的動作。

練氣二層暴打練氣四層?

但是岳小恒就那么站著,任由蘇峰的拳腳,一下一下地砸在自己的身上,臉上,頭上。

他甚至連哼都未曾哼一聲。

他只是用那雙平靜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蘇伯庸。

那眼神,仿佛在說:

你看,這就是你兒子。

你看,這就是你蘇家的家教。

你看,這就是你逼我的。

蘇伯庸只覺得頭皮一陣發(fā)麻!

他終于明白了!

這小子,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靠那首破詩來打動自己!

那首詩,那個賭約,甚至這場毒打,都是他計劃中的一環(huán)!

他在用自己的身體,用自己的鮮血,用這場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受辱”,來斬斷自己最后的一絲退路!

他是在告訴所有人,尤其是告訴他蘇伯庸——

我岳小恒,今日受此奇恥大辱,若一月之后,我攜十枚靈石而來,你蘇家,再無任何反悔的余地!

否則,你蘇家,便是背信棄義,言而無信之徒!

將被整個霜落縣所不齒!

好一個……陽謀!

一個用尊嚴和鮮血,來鋪就的陽謀!

“夠了!”

蘇伯庸終于厲喝一聲,制止了已經打紅了眼的蘇峰。

他看著那個嘴角流血,衣衫破碎,卻依舊站得筆直的少年,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名為“恐懼”的情緒。

他揮了揮手,示意家丁關上大門,不想再看那張讓他心悸的臉。

“我們走。”

他對蘇峰冷冷地說道。

朱紅的大門,在岳小恒的面前,緩緩關閉,隔絕了所有的目光。

岳小恒緩緩地彎下腰,沒有理會身上的傷痛,而是一片一片地,將那些散落在地的、破碎的紙屑,撿了起來。

他撿得很認真,很仔細,仿佛那不是廢紙,而是稀世珍寶。

周圍的看客,漸漸散去,口中依舊在議論著這場鬧劇。

沒有人知道,當那個看似孱弱的少年,在撿起最后一片紙屑,緩緩轉過身,沒入小巷的陰影中時。

他那雙平靜的眸子里,燃起的是何等森然、何等熾烈的……復仇之火!

蘇家。

游戲,才剛剛開始。

我,會回來的。

帶著十枚靈石,來取我的未來!


更新時間:2025-08-25 19: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