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西跨院。
那間屬于沈沖的屋子，低矮、潮濕，散發(fā)著一股經(jīng)年不散的霉味兒。
他推開那扇一碰就吱呀作響的破木門，一股塵封的空氣撲面而來，嗆得人嗓子眼發(fā)癢。
屋里的一切都還維持著六年前的樣子。一張破木板床，一張缺了條腿用磚頭墊著的桌子，還有一口倒扣著的，已經(jīng)生了銹的鐵鍋。
家徒四壁。
不，連四壁都沒有，墻角漏著風(fēng)，糊墻的報紙早已泛黃卷邊。
沈沖關(guān)上門，將院子里那些窺探的目光徹底隔絕。
前世在拉美叢林，他住過山洞，睡過沼澤，可那些地方，都沒有這間小屋讓他感到刺骨的寒冷。
那種寒意，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帶著絕望的死氣。
剛才在院里當(dāng)著眾人面揭開賈家傷疤的快意，此刻已經(jīng)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煩躁和無力。
他現(xiàn)在的這具身體，才二十一歲，卻因為長期的牢獄生活和營養(yǎng)不良，虧空得厲害。外表看著精悍，內(nèi)里卻是一片虛浮。
空有屠龍之術(shù)，卻無縛雞之力。
拿什么復(fù)仇？
靠嘴嗎？
沈沖的耐心，在這一刻終于耗盡。
他在腦海里，用一種冰冷到不帶任何情緒的語調(diào)，發(fā)出了自穿越以來的第一次質(zhì)問。
“你死了嗎？”
【……】
腦海里一片死寂。
“萬界互助系統(tǒng)？把我從加勒比海的槍林彈雨里撈出來，扔進這個比地獄還惡心的地方，然后你就裝死了？”
沈沖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碴子。
“這就是你的‘互助’？讓我頂著一個強奸犯的名頭，住在一間漏風(fēng)的破屋里，跟一群人渣玩過家家？”
【本系統(tǒng)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平穩(wěn)，情緒穩(wěn)定，故進入節(jié)能休眠模式?！?/p>
一個毫無感情的機械音，終于在他腦海里響起。
“情緒穩(wěn)定？”
沈沖被氣笑了，他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破桌子上。
“砰！”
那張本就搖搖欲墜的桌子，應(yīng)聲散架，碎木紛飛。
“老子他媽現(xiàn)在想殺人，你管這叫情緒穩(wěn)定？”沈沖在腦海里咆哮，“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新手大禮包呢？金手指呢？你把我弄過來，就是為了讓我體驗人間疾苦？”
【……新手禮包已在時空遷躍過程中，為保護宿主靈魂，消耗完畢?！?/p>
系統(tǒng)的聲音，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卡頓。
沈沖是誰？
是在刀尖上舔血，靠著揣摩人心和察言觀色活了半輩子的梟雄。
他瞬間就捕捉到了那一絲不自然。
有貓膩。
“消耗完畢？”沈沖的語氣忽然變得玩味起來，“也就是說，你現(xiàn)在是個一窮二白的廢物？”
【本系統(tǒng)數(shù)據(jù)庫龐大，擁有跨越維度的知識儲備，并非……】
“我問你，你能給我一把槍嗎？”
【……不能，因果律限制?！?/p>
“你能給我一萬塊錢嗎？”
【……不能，能量不足?！?/p>
“你能讓賈家那對母子現(xiàn)在就暴斃嗎？”
【……不過，系統(tǒng)無法直接干預(yù)非宿主目標(biāo)生命進程?！?/p>
“呵?！?/p>
沈沖發(fā)出一聲冷笑，那笑聲里充滿了不加掩飾的鄙夷。
“不能，不行，不知道。那你到底有什么用？一個只能在我腦子里跟我聊天的電子寵物？”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森然。
“既然你是個廢物，那我就沒必要留著你了。告訴我，怎么跟你這個寄生蟲解綁？”
【?。?！】
如果系統(tǒng)有實體，這一刻恐怕已經(jīng)炸毛了。
【解綁？！不可！絕對不可！】
它的聲音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情緒波動，不再是那個平穩(wěn)的機械音，反而尖銳得有些滑稽。
【宿主！我警告你，強行解綁會導(dǎo)致靈魂撕裂，你會當(dāng)場魂飛魄散！我……我也會受到重創(chuàng)！】
“哦？”沈沖的眼睛瞇了起來，“也就是說，我們現(xiàn)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可以，這么理解?！肯到y(tǒng)的聲音瞬間弱了下去，透著一股濃濃的心虛。
沈沖懂了。
這家伙，在怕。
它怕自己真的不管不顧，來個玉石俱焚。
談判的籌碼，有了。
“既然不能解綁，那就談?wù)勓a償吧?！鄙驔_的意識，化作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身影，出現(xiàn)在一片虛無的黑暗空間中，冷冷地“看”著某個方向。
“你把我從一個馬上就要財務(wù)自由的準(zhǔn)富豪，變成了一個身無分文的前科犯。這筆賬，怎么算？”
【……】系統(tǒng)選擇了沉默。
“不說話？”沈沖的耐心正在告罄，“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數(shù)三聲，你要是再拿不出點有用的東西，咱們就一起玩完?！?/p>
“三?！?/p>
【等等！有！有東西！】
系統(tǒng)急了，一道微光在黑暗中亮起。
【補償一：神識空間！此乃宿主你的精神領(lǐng)域，絕對安全，意念所至，萬物可成……】
沈沖看著眼前這個不足十平米，空空蕩蕩，像個毛坯房的所謂“空間”，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個字。
“二?！?/p>
【別別別！還有！還有！】
光芒再次閃爍，毛坯房的地面忽然消失，變成了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深藍(lán)色的海洋。
海水涌動，散發(fā)著磅礴的能量氣息。
【補償二：無盡海洋！這是本系統(tǒng)儲存核心能量的地方，宿主可以借用這里的能量，滋養(yǎng)精神，強化體魄……】
“強化體魄？怎么強化？天天在腦子里游泳嗎？”沈沖毫不客氣地打斷它，“我需要的是能解決眼前困境的東西！不是一個精神澡堂子！”
“一?！?/p>
【祖宗！我叫你祖宗了行不行！】
系統(tǒng)徹底崩潰了，聲音里甚至帶上了一絲哭腔。
【最后一個！真沒了！這是我壓箱底的寶貝了！】
那片深藍(lán)色的海洋中，一團水流緩緩升起，在半空中凝聚、塑形，最終，變成了一個和沈沖一模一樣的人形。
只是這個人影通體由水構(gòu)成，五官模糊，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身外化身！】
系統(tǒng)的聲音都變得虛弱了，像是被榨干了一樣。
【你可以消耗‘無盡海洋’的能量，將這個化身投放到現(xiàn)實世界！它擁有獨立的行動能力，可以幫你處理一些……你不方便出面的事情?！?/p>
沈沖的眼睛，終于亮了。
一個可以由自己操控的，獨立的替身？
這東西的用處，可就太大了。
無論是偵查、潛入，還是……制造不在場證明。
這才是真正的金手指！
他心里的怒火，總算平息了一些。
t?他看著那具水人，又“看”向虛空。
“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什么會選我？又為什么會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
【……】
系統(tǒng)又沉默了。
這次的沉默，和之前的心虛不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窘迫和羞恥。
在沈沖即將失去耐性的時候，它才用一種幾不可聞的聲音，幽幽地說道：
【因為……我在救你的時候，能量消耗過大……】
“救我？”
【你被魚雷炸中的時候，靈魂已經(jīng)開始消散了。是我動用了本源能量，才把你的殘魂聚合起來，帶來了這里。】
這倒是讓沈沖有些意外。
他本以為這家伙只是個順手牽羊的小偷，沒想到還是個救命恩人。
雖然這救命的方式，有點坑爹。
“既然是救我，怎么會能量消耗過大？”沈沖敏銳地抓住了漏洞，“難道中情局那幫人，還能追著你打不成？”
【那倒不是……】
系統(tǒng)的聲音愈發(fā)微弱，像是在嘟囔。
【主要是……當(dāng)時我正在跟幾個老朋友，打一種叫做‘斗地主’的跨位面信息流博弈游戲……】
沈沖：“……”
【我當(dāng)時手里抓了兩個王四個二，眼看就要春天了，誰知道你那邊突然就炸了……我這一分心，不僅牌被打爛了，為了撈你，還把贏來的能量和老本全都賠了進去……】
沈沖的腦子，有一瞬間是空白的。
他感覺自己的拳頭，又硬了。
合著老子在加勒比海跟人拼命，你在后臺跟人斗地主？
老子價值千億的黃金和軍火，就因為你手里那兩個王四個二，全他媽打了水漂？
一股比剛才更洶涌的怒火，直沖天靈蓋！
他終于明白，自己綁定的不是什么高科技系統(tǒng)，而是一個不靠譜的，沉迷打牌的……賭棍！
“我……日！”
一個字，從沈沖的牙縫里，狠狠地擠了出來。
而那個坑爹的系統(tǒng)，似乎也察覺到了宿主情緒的劇烈波動，瞬間噤聲，再次進入了節(jié)能休眠的裝死狀態(tài)。
沈沖站在破敗的屋子中央，胸口劇烈起伏。
良久，他才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狻?/p>
算了。
跟一個賭棍計較，沒意義。
當(dāng)務(wù)之急，是活下去，然后，把債一筆一筆地討回來。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空蕩蕩的雙手上，隨即意念一動。
神識空間里，那個由水構(gòu)成的“身外化身”，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他的召喚，開始微微震顫起來。
那么，游戲，就從這個“慣偷”系統(tǒng)賠給自己的，唯一有用的東西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