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剛漫過林家祠堂的飛檐,林風已經(jīng)提著水桶站在石階下了。青石鋪就的臺階被歲月磨得發(fā)亮,縫隙里還嵌著去年祭祖時殘留的香灰。他把抹布浸入水中,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爬上來,讓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祠堂里傳來腳步聲,是林浩帶著幾個族內(nèi)子弟走出來。他們身上的靈能長袍還帶著昨夜修煉的余溫,袖口繡著的林家徽記在晨光里閃著微光。林浩瞥了眼石階下的林風,故意提高了嗓門:“有些人啊,占著林家的地,卻連靈根都沒覺醒,真是浪費糧食?!?/p>
旁邊的林平立刻接話:“誰說不是呢?再過三個月就是靈能測試了,我看他連石碑都不敢碰吧?”
“碰了又能怎樣?” 另一個聲音嗤笑,“說不定石碑都懶得亮一下,到時候可就成了整個青石鎮(zhèn)的笑話。”
林風握著抹布的手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水桶里的水晃出漣漪,映出他清瘦的身影 —— 洗得發(fā)白的粗布短褂,褲腳還沾著昨天幫張屠戶送貨時蹭的血漬。他今年十五歲,本該是覺醒靈根的年紀,可每次族內(nèi)測試,那座靈能石碑都像睡著了一樣,連絲微光都吝嗇給予。
“你們少說兩句?!?一個女聲突然響起,林嫣然抱著剛采摘的靈草從偏門走出。她是族長的女兒,也是族內(nèi)最有天賦的后輩,十五歲便已達到煉體境中階。她看了眼林風,將靈草遞給旁邊的侍女,“祠堂是祭祖的地方,吵吵鬧鬧像什么樣子?!?/p>
林浩撇撇嘴:“嫣然姐就是心善,這種廢物……”
“林浩?!?林嫣然的聲音冷了幾分,“靈能修煉,先修心性?!?/p>
林浩悻悻地閉了嘴,帶著人往演武場去了。走過林風身邊時,林平故意撞了他一下,水桶晃出的水濺在林風的布鞋上,涼得像冰。
林風沒抬頭,只是默默地蹲下身,用抹布擦去石階上的水漬。祠堂的朱漆大門虛掩著,能看到里面供奉的靈能石碑。那石碑高三丈,通體雪白,據(jù)說是林家先祖從靈霧山深處搬來的,蘊含著精純的靈能。族內(nèi)子弟覺醒靈根時,只要將手掌按在碑上,石碑便會根據(jù)靈根屬性發(fā)出相應的光芒 —— 木屬性是翠綠,火屬性是赤紅,最稀有的金屬性則是燦金。
可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記得八歲那年,父親第一次帶他來祠堂。那時他還不懂什么是靈根,只是好奇地摸著冰涼的石碑,父親在旁緊張得手心冒汗。石碑毫無反應,父親沉默了半晌,只說了句 “沒關系,下次再試”。后來這樣的 “下次” 又有過五次,石碑始終是那塊冰冷的石頭,像在無聲地嘲笑著他的存在。
“風哥,歇會兒吧?!?負責灑掃的老仆林伯端著茶走過來,把粗瓷碗遞給他,“那些娃娃的話,當不得真。”
林風接過茶碗,溫熱的茶水滑過喉嚨,暖意卻沒焐熱心底的寒涼?!傲植f我是不是真的不行?”
林伯嘆了口氣,用袖子擦了擦石碑底座的灰塵:“老奴在林家待了四十年,見過的天才不少,可沒見過像你這么能熬的。去年冬天你幫李鐵匠拉風箱,一拉就是整夜,換了別人早累垮了。這份韌勁,比那些整天吹噓的娃娃強多了?!?/p>
林風望著祠堂橫梁上懸掛的匾額,“崇德尚武” 四個大字被香火熏得發(fā)黑。他知道林伯是在安慰他,在這個以靈能為尊的世界,韌勁值幾個錢?青石鎮(zhèn)的護衛(wèi)隊招人,最低要求都是煉體境初階;雜貨鋪的伙計都要能引動一絲靈能,否則連搬運靈米都費勁。
如果一直沒有靈根,他將來能做什么?像林伯這樣守著祠堂,還是去鎮(zhèn)外的靈田幫人除草?
日頭漸漸升高,祠堂前的曬谷場開始熱鬧起來。幾個孩童在追逐打鬧,他們的父母站在一旁閑聊,話題總離不開靈能修煉。林風提著水桶往后廚走,路過演武場時,看到林浩正在展示新學的靈技 —— 他指尖凝聚出寸許長的火焰,將空中飛過的麻雀燒得焦黑。
“好!” 圍觀的族內(nèi)子弟齊聲喝彩。
林浩得意地掃了眼人群外的林風,故意將火焰甩向他腳邊的空地?;鹈缭谑迳咸鴦樱茻岬臍饫肆堑昧诛L褲腳發(fā)卷。
“小心點?!?林風低聲說。
“怕了?” 林浩挑眉,“有本事你也來一個?”
周圍響起哄笑。林風攥緊水桶的提梁,轉身快步離開。他能感覺到背后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背上,那些嘲笑的聲音像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穿過兩道月亮門,就到了林家的雜役院。這里的房子都是土坯墻,屋頂蓋著茅草,與前院的青磚瓦房像是兩個世界。林風的家在雜役院最東頭,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面擺著兩張木板床,一張破木桌,除此之外再無長物。
母親正坐在門檻上搓靈麻,看到他回來立刻站起身,圍裙上還沾著靈米的碎屑?!敖裉旎貋淼迷纾I了吧?” 她伸手想拂去林風肩上的灰塵,卻被他下意識地躲開。
林風低下頭:“祠堂的活干完了。”
母親的手僵在半空,隨即若無其事地轉身進了屋:“我給你留了塊靈能面包,在灶臺上溫著呢?!?/p>
靈能面包是用最低等的靈麥做的,里面只摻了一點點靈能粉末,嚼起來像干柴。但對雜役院的人來說,這已經(jīng)是難得的好東西。林風拿起面包,咬了一口,干澀的粉末嗆得他喉嚨發(fā)緊。
“慢點吃?!?母親遞過一碗水,“今天族里的人沒為難你吧?”
“沒有?!?林風含糊地說。他不想讓母親擔心,每次族內(nèi)子弟嘲笑他時,母親總會偷偷抹眼淚。
里屋傳來鐵器摩擦的聲音,父親正坐在床沿擦拭那桿生銹的靈兵。那是一桿長約三尺的鐵槍,槍頭早就沒了鋒芒,槍桿上布滿了細小的裂紋。據(jù)說這是爺爺留下的,當年爺爺也是煉體境巔峰的高手,可惜在一次抵御妖獸襲擊時斷了腿,沒多久就去世了。
父親以前也是有靈根的,木屬性中品,只是十年前在靈霧山采藥時被毒草傷了經(jīng)脈,靈能修為倒退,如今連最簡單的靈技都用不出來,只能在雜役院幫人修補靈具。
“今天祠堂的靈能石碑好像有點不一樣?!?父親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早上我去添燈油,看到石碑底座在冒白氣。”
林風愣了一下:“可能是露水吧?!?/p>
“不像?!?父親放下鐵槍,槍尖在陽光下閃過一絲微弱的銀光,“那氣息很純,像是有靈能在流動?!?他看著林風,眼神里藏著一絲期待,“過幾天你再去試試?”
林風低下頭,咬著靈能面包沒說話。他已經(jīng)試了太多次,每一次的失望都像刀子一樣割在心上。
母親在旁打圓場:“孩子還小,不急。就算沒有靈根,平平安安過日子也挺好?!?她說著,眼圈卻紅了。
林風知道母親說的是違心話。在這個世界,沒有靈根就意味著沒有尊嚴,沒有未來。去年冬天,妹妹發(fā)高熱,鎮(zhèn)上的靈醫(yī)看他們家窮,連門都不讓進,最后還是母親跪在醫(yī)館門口三個時辰,才求來半瓶退燒藥。如果父親還有靈能修為,如果他能成為靈修,妹妹何至于遭那份罪?
“我知道了?!?林風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拿起墻角的柴刀,“我去后山砍柴?!?/p>
母親想叮囑他早點回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父親重新拿起鐵槍,粗糙的手掌摩挲著生銹的槍桿,槍桿上刻著的 “林” 字已經(jīng)被歲月磨得模糊不清。
后山的晨霧還沒散盡,松針上的露珠滴落在石階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林風握著柴刀走在山道上,腳步比平時快了許多。他需要找個地方發(fā)泄,否則心里的郁氣會把他憋炸。
走到半山腰的平臺時,他停下了腳步。這里能看到整個青石鎮(zhèn),林家的院落就在鎮(zhèn)子東頭,祠堂的飛檐在一片灰瓦中格外顯眼。他記得小時候,父親經(jīng)常帶他來這里,指著遠處的靈霧山說:“等你覺醒了靈根,爹就帶你去靈霧山采藥,那里有能讓靈根進化的靈果?!?/p>
那時他信以為真,每天纏著父親問靈果是什么顏色,甜不甜?,F(xiàn)在想來,那些話不過是父親編織的謊言,用來安慰一個注定平凡的孩子。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刮目相看。” 林風對著空谷低聲說,聲音被風吹散,連回音都沒有。
他掄起柴刀砍向旁邊的松樹,刀刃嵌入樹干的剎那,震得他虎口發(fā)麻。他沒有停手,一下又一下地砍著,汗水順著額角流下,滴在干燥的土地上,瞬間洇開一小片深色。
不知砍了多少下,松樹終于發(fā)出 “咔嚓” 的脆響,緩緩倒下。林風拄著柴刀喘粗氣,胸口像被巨石壓著,悶得發(fā)疼。他看著地上的斷木,突然覺得自己就像這棵樹,看似堅韌,實則不堪一擊。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帶來濃郁的血腥味。林風皺眉望去,只見不遠處的灌木叢在晃動,隱約有獸吼傳來。他握緊柴刀,悄悄走了過去 —— 青石鎮(zhèn)附近很少有妖獸出沒,除非是從靈霧山跑下來的。
撥開灌木叢,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涼氣。一頭渾身是血的銀紋狼倒在地上,脖頸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汩汩地流著血。狼的旁邊躺著一具黑衣人的尸體,胸口插著一柄短匕,臉上還帶著驚愕的表情。
更讓他心驚的是,銀紋狼的前爪下,似乎按著什么東西。
林風握緊柴刀,一步一步挪過去。銀紋狼察覺到動靜,艱難地抬起頭,幽綠的眼睛里沒有敵意,反而帶著一絲懇求。它緩緩松開前爪,露出一枚沾滿血污的玉佩 —— 玉佩是黑色的,上面刻著繁復的花紋,像是某種從未見過的靈陣。
就在林風的目光接觸到玉佩的瞬間,祠堂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悶響,仿佛有什么東西碎裂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為何,竟有種不祥的預感。
銀紋狼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嗚咽,頭歪向一邊,徹底沒了氣息。
林風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撿起那枚玉佩。玉佩入手冰涼,上面的血跡一碰到他的指尖就迅速消退,露出底下暗金色的紋路。他正想仔細看看,遠處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林風!你在這里嗎?” 是林伯的聲音,帶著焦急。
林風把玉佩塞進懷里,站起身應道:“我在這兒!”
林伯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看到地上的尸體和狼尸,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 你看到什么了?”
“我剛來,它們就已經(jīng)這樣了?!?林風指著尸體,“這些是什么人?”
林伯的聲音發(fā)顫:“是…… 是影閣的人!他們昨天就進鎮(zhèn)了,說是要找什么東西。族長已經(jīng)帶人去攔截了,沒想到……” 他突然抓住林風的胳膊,“快跟我走,這里不安全!”
林風被林伯拉著往山下跑,懷里的玉佩像是有了生命,開始微微發(fā)燙。他回頭望了眼祠堂的方向,晨光中的飛檐依舊矗立,可他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
跑過演武場時,他看到林浩正拿著一面銅鏡在修煉。銅鏡反射的陽光晃了他的眼,讓他突然想起祠堂里的靈能石碑。那座沉默了十五年的石碑,今天會不會真的不一樣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壓了下去。他是林家的廢物,是沒有靈根的少年,何必再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夢。
可懷里的玉佩越來越燙,像是要鉆進他的骨頭里。
回到雜役院時,母親正站在門口張望,看到他平安回來,腿一軟差點摔倒?!澳憧苫貋砹?,我聽說影閣的人……”
“我沒事?!?林風扶住母親,“我在后山砍柴,沒遇到他們?!?/p>
父親從屋里走出來,手里還握著那桿鐵槍,槍尖的銹跡不知何時掉了些,露出底下的銀白。“影閣的人是沖著靈能石碑來的?!?他沉聲道,“剛才祠堂方向有靈能波動,恐怕……”
話音未落,祠堂那邊突然爆發(fā)出一陣驚呼,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尖叫。林風心里一緊,拔腿就往祠堂跑,父母想攔都沒攔住。
他跑得太快,路過演武場時差點撞到林嫣然。林嫣然一把抓住他:“別去!族長說……”
“石碑怎么了?” 林風打斷她,聲音發(fā)顫。
林嫣然的臉色很白:“靈能石碑…… 裂開了?!?/p>
林風猛地推開她,瘋了似的沖向祠堂。他跑得太快,布鞋的鞋底被石階磨破,石子嵌進肉里也渾然不覺。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 那座石碑,那座承載了他所有希望和失望的石碑,不能就這么裂開。
祠堂門口圍滿了人,族長林傲天正指揮著護衛(wèi)隊維持秩序??吹搅诛L沖過來,他皺眉喝道:“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
林風沒理他,擠開人群沖進祠堂。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僵在原地。
那座高三丈的靈能石碑,從頂端到底部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縫隙中流淌著金色的光,像一條凝固的河流。更讓他震驚的是,石碑前的地面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復雜的陣法,陣法的紋路正隨著金色的光緩緩轉動。
而陣法的中心,正是他早上打掃過的地方。
“這是…… 混沌靈陣?”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大長老林岳拄著拐杖走過來,渾濁的眼睛里滿是震驚,“傳說中只有混沌靈根才能引動的陣法……”
林浩突然指著林風:“他早上在這里打掃!是他搞的鬼!”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林風身上,有懷疑,有憤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林風的心跳得像擂鼓,懷里的玉佩燙得他胸口發(fā)疼。他看著那座裂開的石碑,看著地上流轉的金光,突然產(chǎn)生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慢慢走過去,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掌粗糙,布滿了繭子,指甲縫里還嵌著洗不掉的灰塵。這只手砍過柴,修過靈具,搬過貨物,唯獨沒有觸碰過靈能的光芒。
當他的掌心落在石碑上的剎那,裂開的縫隙中突然爆發(fā)出刺目的光,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懷里的玉佩 “嗡” 的一聲飛了出來,貼在石碑的裂縫上,瞬間化作一道流光,鉆進了他的掌心。
劇痛猛地從丹田炸開,像有無數(shù)根針在同時扎他的經(jīng)脈。他想收回手,卻發(fā)現(xiàn)手掌像被石碑吸住了一樣,根本動彈不得。
周圍的驚呼聲漸漸模糊,他的意識開始下沉。在徹底失去知覺前,他仿佛看到石碑上的裂縫在愈合,金色的光芒順著他的手臂,一點點流進他的身體里。
那些嘲笑過他的聲音,那些失望的眼神,那些卑微的日子,在這一刻都變得遙遠。他只覺得丹田處升起一股暖流,像春天的嫩芽,正努力地沖破土壤。
原來,他不是沒有靈根。
原來,只是來得晚了些。
當林風再次睜開眼時,祠堂里的金光已經(jīng)散去,靈能石碑恢復了原樣,只是表面多了一層溫潤的光澤。周圍的人都用震驚的眼神看著他,林浩的臉白得像紙,林嫣然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父親和母親擠過人群沖過來,母親抱著他的胳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父親看著他的手掌,又看了看石碑,突然老淚縱橫,緊緊握住了那桿生銹的鐵槍。
林風活動了一下手指,丹田處的暖流還在緩緩流動。他知道,從今天起,他不再是那個沒有靈根的廢物了。
陽光透過祠堂的窗欞照進來,落在他的手掌上,溫暖而明亮。他抬起頭,望向祠堂外的天空,那里有白云悠悠,有飛鳥掠過,還有一個嶄新的未來,正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