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第九重。
這里沒有光,沒有聲音,也沒有時間。
唯一的“時間”,是飯點。
一個穿著灰撲撲囚服的仙吏,提著一個食盒,麻木地走在由“鎮(zhèn)獄玄鐵”鋪就的冰冷長廊上。
他叫衛(wèi)哲。
衛(wèi)哲不是仙,也不是吏,他只是一個倒了八輩子血霉,被抽調來看守天庭最危險重犯的倒霉蛋。一個獄卒。
他的工作很簡單:送飯,收尸。
當然,第九重天牢里關押的都是些萬劫不滅的老怪物,幾千年也死不了一個,所以他的工作主要就是送飯。
“哐當?!?/p>
衛(wèi)哲熟練地將食盒從牢門下方的開口塞進去,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向下一間。
“下一個,甲字柒號房?!?/p>
他嘴里念叨著,聲音在空曠的長廊里沒有一絲回響,仿佛被這里的死寂吞噬了。
甲字柒號房,和其他牢房沒什么不同,唯一的區(qū)別是,門上多了一道金光閃閃的佛印。
“卍”。
這道佛印,比整個第九重天牢的禁制加起來還要恐怖。
衛(wèi)哲知道這里面關的是誰。
整個天庭,乃至三界,都知道這里關的是誰。
一個傳說,一個禁忌,一個曾把天捅了個窟窿,最后又成了佛的猴子。
齊天大圣,孫悟空。
或者說,斗戰(zhàn)勝佛。
“開飯了?!?/p>
衛(wèi)哲的聲音依舊麻木,聽不出半點對這傳奇人物的敬畏。
敬畏?
敬畏能當飯吃嗎?敬畏能讓他早日刑滿,滾下去投胎嗎?
不能。
在這里待了三百年,就算是玉皇大帝被關在隔壁,衛(wèi)哲也只會嫌他打呼嚕太大聲。
食盒被塞了進去。
里面是一碗清水,兩個冷得像石頭的饅頭。
這就是斗戰(zhàn)勝佛的伙食。
和所有甲字號房的囚犯一樣,沒有半點特殊。
衛(wèi)哲轉身要走,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牢房里傳了出來。
“我說……小獄卒。”
衛(wèi)哲的腳步猛地一頓,身體瞬間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他在這里三百年,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甲字柒號房里傳出聲音。
傳說這位大圣被重新鎮(zhèn)壓后,就再沒開過口,佛號也不念,棍子也不耍,像個死猴子一樣。
今天這是……詐尸了?
“你這饅頭,是東天門王大媽家兒媳婦蒸的吧?”那個聲音帶著一絲玩味,“一股子怨氣,硬得能砸死狗?!?/p>
衛(wèi)哲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了。
他沒回頭,也不敢搭話。
天牢守則第一條:永遠不要和囚犯交談,尤其是甲字號房的。
“還有這水,”聲音繼續(xù)說道,“積雷山的雨水,兌了天河底的泥沙。嘖嘖,如來老兒就拿這個招待俺老孫?他當年坐的蓮臺,還是俺老孫從混沌里給他撈出來的?!?/p>
衛(wèi)哲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
快走!快走!快走!
他拔腿就想跑。
“站住?!?/p>
聲音不大,卻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將衛(wèi)哲死死地釘在了原地。
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像是灌了鉛,連動一根腳趾頭都做不到。
“別怕,”那聲音笑了笑,聽起來很和善,但在這死寂的天牢里,卻比惡鬼的嘶吼還要恐怖,“俺老孫不吃人,尤其不吃你這種瘦得跟豆芽菜一樣的。”
“轉過來,讓俺老孫瞧瞧?!?/p>
衛(wèi)哲的身體不受控制地,一寸一寸地轉了過去。
他看到了那雙眼睛。
透過牢門上小小的觀察口,他看到了一雙金色的眼瞳。
那雙眼睛里沒有傳說中的兇光和暴戾,只有一片沉寂的、好似宇宙星空般的深邃。
他就那么平靜地看著你,你卻感覺自己從里到外,從過去到現(xiàn)在,都被看了個一干二凈。
“不錯,骨頭還算硬?!睂O悟空的聲音帶著一絲贊許,“就是膽子小了點?!?/p>
衛(wèi)哲的牙齒在打顫,上下牙磕碰著,發(fā)出“咯咯”的聲響。
“大……大圣……”他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行了,別抖了,再抖就散架了?!睂O悟空撇了撇嘴,“俺老... --俺問你,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回……回大圣,今日是……天庭歷,七萬八千四百三十二年,霜降?!?/p>
“霜降……又是一年了啊?!睂O悟空喃喃自語,金色的眼瞳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玉帝老兒的蟠桃會,是不是快開了?”
衛(wèi)哲不敢回答。
蟠桃會是天庭最高機密,他一個小小的獄卒怎么會知道。
“看來是快了。”孫悟空自顧自地說道,“每到這個時候,天牢里的‘耗子’就多起來了。”
耗子?
衛(wèi)哲愣了一下,沒明白什么意思。
“小獄卒,你叫什么名字?”
“衛(wèi)……衛(wèi)哲?!?/p>
“衛(wèi)哲……”孫悟空念了一遍,點點頭,“守衛(wèi)的衛(wèi),智慧的哲?好名字??上Я耍谶@鬼地方,守衛(wèi)的是一潭死水,智慧……會要了你的命。”
他話鋒告一轉,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衛(wèi)哲,想活命嗎?”
衛(wèi)哲的心猛地一跳。
“想活命,就記住俺老 K 孫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
“今天子時三刻,會有人來替你的班?!?/p>
“記住,無論他說什么,給你什么好處,都不要換?!?/p>
“因為,他是來殺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