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別江家我離開江家的那天，只有養(yǎng)父偷偷來送我。他紅著眼眶塞給我一張卡：「林初，
等阿衍想通了就去接你。」七年后，我在同學(xué)婚禮重逢江城衍。
他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我抵在墻上：「騙了我七年，還敢回來？」
直到他醫(yī)生發(fā)小匆匆趕來：「江先生，您太太的血癌報告...可能是誤診。」
七年前離開江家那天的雨，好像一輩子都下不完。
灰蒙蒙的天光壓著江宅那扇氣派的黑漆雕花鐵門，我拖著行李箱，站在門廊下，
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雨絲斜斜地掃進來，打濕了裙擺，黏膩又冰涼。車還沒來。
身后傳來急促又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我回頭，養(yǎng)父江懷信撐著一把黑色的傘快步走來，
雨水在他肩頭暈開深色的痕跡?！傲殖酢彼叩轿颐媲?，聲音是壓低的急促，
帶著不易察覺的喘。他眼里有紅血絲，像是昨夜一夜未眠，
那雙慣常威嚴(yán)又溫和的眼睛此刻只有一片通紅的渾濁。
他不由分說地將一張銀行卡塞進我手里，我的手指冰涼，碰到他溫?zé)岽旨c的掌心，
像被燙到一樣想縮回，卻被他用力握住?！澳弥?！”他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
目光掃過主樓的方向，又快速看回我，壓著嗓子，“在外面照顧好自己啊，別苦著，
等阿衍……等那小子想通了，冷靜了，爸就去接你回來。”爸這個字眼刺得我心臟一縮。
我用力搖頭，想把卡還回去，喉嚨哽得生疼，一個字也說不出。這錢我不能要，
從決定離開的那一刻起，江家的一切，我都不能再要了，尤其是他們家錢。這十年，
他待我如親生，這份恩情已經(jīng)太重，重到我用離開傷了他的心，再無顏面承受任何。
遠處傳來汽車?yán)嚷?，我叫的車到了。江懷信猛地用力，將我的手連同那張卡緊緊攥了一下，
然后決然松開，推了我一把：“走！快走！”我被推得踉蹌一步，提起行李箱，
幾乎是逃離般沖進雨幕，拉開車門鉆了進去。車門關(guān)上的瞬間，透過被雨水模糊的車窗，
我看到那個一向挺拔的身影微微佝僂著，還站在門廊下，舉著那把黑傘，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雨水瘋狂地沖刷著車窗，將他的身影徹底淹沒，連同我生活了十年的江家，
一起消失在灰暗的雨簾之后。手里的銀行卡硌得掌心生疼。2 重逢之痛七年了。
同學(xué)婚禮的宴會廳觥籌交錯，香檳塔折射著璀璨的水晶燈光芒，
空氣里彌漫著香水、食物和熱鬧寒暄的混合氣息。我將自己窩在角落，
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指尖有些發(fā)涼。作為新娘高中時代的室友，我推脫不了這場合。
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江城衍。他坐在主桌附近，
被一群昔日同學(xué)和巴結(jié)奉承的人圍著，一身剪裁完美的墨色西裝，襯得他身形愈發(fā)挺拔凜然。
側(cè)臉線條冷硬，下頜繃著，聽人說話時偶爾頷首，唇角勾起的弧度疏離又客套。
他手里端著一杯酒，輕輕晃著，漫不經(jīng)心，卻無端成了整個喧鬧場域的中心。
他和七年前那個少年重疊，又截然不同，身上少了那份偶爾會對我流露的急躁和熾熱，
多了份深沉的、令人看不透的冷冽和距離。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攥緊，呼吸都滯澀起來。
我迅速低下頭，假裝整理裙擺，希望沒人注意到我的失態(tài)，更希望他永遠別往這個方向看。
司儀開始活躍氣氛，玩起了老套的接捧花游戲。新娘笑著朝我招手：“林初！過來一起嘛！
沾沾喜氣！”霎那間，好幾道目光投過來，其中一道，銳利得幾乎要刺穿我。
我頓時頭皮發(fā)麻，但是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掃興，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
擠進那群躍躍欲試的年輕女孩中間，心底只求游戲快點結(jié)束?；蛟S是命運捉弄，
那束潔白捧花不偏不倚，直直朝我手中飛來。我下意識伸手接住，
周圍響起一片善意的起哄和掌聲。我抱著那束捧花，像是抱著一團火，燙得不知所措。
抬頭瞬間，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江城衍不知何時看了過來，隔著喧鬧的人群，
隔著七年的光陰，他的目光冰冷銳利，像淬了寒冰的刃，精準(zhǔn)地釘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沒有久別重逢的訝異，只有一種沉沉的、積壓已久的冷意。我慌忙別開眼，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鼓動。等到婚禮儀式結(jié)束，晚宴開始。3 壁咚質(zhì)問我尋了個借口，
和新娘說了聲，只想盡快離開。說完后我穿過觥覦交錯的人群，走向宴會廳出口的走廊，
腳步有些急。走廊相對安靜，只有遠處隱約的樂聲。我稍稍松了口氣，加快腳步。突然，
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側(cè)面襲來！天旋地轉(zhuǎn)間，我被狠狠摜在冰冷的墻壁上，脊骨撞得生疼，
眼前發(fā)黑，手里的捧花掉落在地。驚喘一聲，我抬頭，對上江城衍近在咫尺的臉。
他一只手臂撐在我耳側(cè)的墻上，將我完全困在他的身影之下。
濃郁的酒精氣息混合著他身上凜冽的雪松冷香，強勢地侵占了我的呼吸。
他眼底再不是方才的疏離淡漠，而是翻涌著駭人的黑色浪潮，
像是終于撕開了冷靜自持的偽裝，露出了內(nèi)里壓抑到極致的瘋狂和戾氣。“林初”。他開口，
聲音低沉沙啞得可怕，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蹦出來的?！膀_了我七年，還敢回來？
”我的后背緊貼著冰冷的墻壁，寒意卻止不住地從心底深處鉆出來，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被他氣息籠罩的方寸之地，空氣稀薄得讓人窒息。我……嘴唇哆嗦著，
卻發(fā)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jié)。解釋？從何說起？說當(dāng)年他母親拿著那份體檢報告找我？
說那刻薄又精準(zhǔn)的每一句都像刀戳在我心上？說我不想成為他的拖累，不想看他和家里決裂？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后只剩下蒼白的沉默。我的沉默似乎徹底激怒了他。
撐在墻上的手猛地收緊，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俯身逼近，
那雙黑眸里翻滾的情緒幾乎要將我吞噬?！捌吣?，林初?！彼麕缀跏且е?，
熱燙的呼吸混著酒氣拂過我的臉頰，“你倒是真能躲。
”4 誤診真相就在我以為他要把我生吞活剝的時候，一道焦急的聲音插了進來，
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對峙?！鞍⒀?！阿衍！松手！你快松開她！
”一個穿著淺藍色襯衫、氣質(zhì)溫潤的男人匆匆跑來，是江城衍的發(fā)小，
也是這家私立醫(yī)院的年輕院長，秦明。他臉上帶著罕見的急色，
試圖拉開江城衍箍著我的手臂。江城衍猛地揮開他，力道之大讓秦明踉蹌了一下?！皾L開！
”秦明顧不得整理，又撲上來，這次聲音拔高，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驚惶：“江城衍！
你冷靜點！她不能這樣！她受不了！那份血癌報告可能是誤診！我正在確認！
”血癌兩個字像一顆炸雷，猛地劈開凝滯的空氣。江城衍周身那股駭人的戾氣驟然一滯。
他箍著我的力道猛地松開，緩慢地、極其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看向秦明，
眼神里是全然的不敢置信和一種迅速升騰的、巨大的茫然?！澳恪f什么？
”他的聲音啞得幾乎破碎。秦明趁勢一把將他徹底推開，擋在我身前，
氣息不穩(wěn)地快速說道：“我剛拿到國外實驗室發(fā)回來的部分復(fù)核數(shù)據(jù)，指標(biāo)對不上！
很可能當(dāng)年是樣本污染或者檢測失誤！正式的比對報告最晚明天就能出來！
但……但大概率是誤診！”誤診……這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是有千鈞重，
砸得我耳膜嗡嗡作響。七年前那個下午，江城衍母親冰冷又憐憫的眼神，
那張輕飄飄卻判了我死刑的化驗單，
那些刻入骨髓的絕望和不得不放手的痛楚……一瞬間全涌了上來，翻天覆地。
世界安靜得可怕，只剩下我粗重混亂的喘息聲。我靠著墻壁，身體軟得幾乎站不住，
視線模糊地看著前方。江城衍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臉上的暴怒和冰冷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近乎空白的怔忪。他看著我，
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這個人，
充滿了巨大的、無法消化的震驚和……一絲迅速蔓延開的、破碎的恐慌。
他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卻沒能發(fā)出任何聲音。那只剛剛還用力箍著我的手臂，
無力地垂了下去，指尖微微發(fā)著抖。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走廊盡頭隱約的婚禮歡歌還在繼續(xù)，襯得這一角死寂得可怕。過了也許有一個世紀(jì)那么久，
他終于極其緩慢地、試探般地朝我伸出手，動作僵硬又笨拙，像是怕驚擾了什么易碎的幻影。
指尖即將觸碰到我臉頰的瞬間，我猛地偏頭躲開。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攪，我再也忍不住，
彎下腰，控制不住地干嘔起來，眼淚生理性地涌出。不是因為難受。是因為那七年。
那七年的分離，七年的自以為是的犧牲，
七年的刻骨思念和絕望……原來可能只是一個輕飄飄的、可笑的錯誤。
像一個巨大的、荒誕的玩笑。江城衍伸出的手就那樣僵在了半空中。我彎著腰，
劇烈的干嘔撕扯著胸腔和喉嚨，什么也吐不出來，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
模糊了視野里昂貴地毯的繁復(fù)花紋。世界嗡嗡作響，
秦明焦急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水傳來：“先扶她到休息室！阿衍！別愣著！
”那只僵硬的手終于動了動，遲疑地，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小心，想要來扶我。
我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揮開，自己撐著冰冷的墻壁，勉強直起身。胃里還在翻江倒海，
眼前陣陣發(fā)黑。我避開他的視線，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別碰我。
”這三個字耗盡了我僅存的力氣。江城衍的手臂徹底垂落下去。我沒有看他此刻的表情，
也不愿看。只是扶著墻，一步一步，艱難地往走廊另一端挪動，試圖逃離這令人窒息的空間。
秦明立刻上前，虛虛地扶住我的胳膊，這次我沒有推開。他引著我走向最近的一個空休息室。
身后的腳步聲遲疑地跟隨著，沉重，拖沓，不再是方才那步步緊逼的決絕。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又輕輕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喧囂，柔軟的真皮沙發(fā)深陷下去，
我蜷縮在上面，止不住地發(fā)抖。冷，像是七年前那場雨徹底浸透了骨髓，再也暖不過來。
秦明遞過來一杯溫水，我接不住，水灑了一些在裙子上，留下深色的印記。他嘆了口氣，
又把杯子塞回我手里，溫聲說：“別怕，當(dāng)初也只是初步懷疑，有幾項指標(biāo)有些異常，
你身體應(yīng)該沒問題，這么多年沒有大的反應(yīng)，我已經(jīng)讓他們加急做全面比對了，最快明天，
最晚后天，一定能出確切結(jié)果。”我低著頭，盯著裙子上那攤水漬一點點暈開，說不出話。
房間里有另一個人沉重的呼吸聲。江城衍站在離沙發(fā)幾步遠的地方，沒有再靠近。
他像一頭被無形重錘擊懵的困獸，所有的鋒芒和戾氣都被砸得粉碎，
只剩下一種無所適從的空白和……狼藉。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凝固的沉默，
壓得人心臟都要縮緊。良久，我聽到他極其干澀的聲音，帶著一種陌生的、小心翼翼的戰(zhàn)栗，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過：“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你的指標(biāo)異常疑似血癌怎么沒和我說，
你這7年怎么過下去的，你都不去醫(yī)院確認下嗎？”我沒有回答，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留下幾個月牙形的白痕。秦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代為回答，
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責(zé)備：“如果沒猜錯的話，應(yīng)該是七年前，那份原始報告，
只是顯示林初幾項指標(biāo)異常，并沒有確診血癌，是從我們家醫(yī)院出去的，
當(dāng)時……當(dāng)時負責(zé)的醫(yī)生，后來辭職了?！薄捌吣辍苯茄苤貜?fù)了一遍，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像是一口氣喘不上來，“你是因為這個……才走的？
因為這么荒謬的原因，你也沒去醫(yī)院確認？”我依舊沉默，默認像一塊冰冷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