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瞬間刺透了我單薄的襯衫。我站在單元門口,看著城市璀璨卻冰冷的燈火,第一次感到一種徹骨的茫然。我該去哪?
口袋里空空如也。手機?剛才在臥室,好像被王浩那肥豬一腳踢到了床底下。錢包?身份證、銀行卡、一點可憐的現(xiàn)金,全扔在臥室床頭柜里。我全身上下,除了這身衣服,一無所有。
哦,不對。我下意識摸了摸褲袋內(nèi)側(cè),指尖觸到一個冰涼堅硬的金屬小環(huán)。那是……我母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一枚很普通的素圈銀戒指。她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這是她當(dāng)年結(jié)婚時外婆給的,不值錢,但能保平安。我一直貼身放著,像個護身符。冰冷的金屬觸感貼著皮膚,帶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慰藉。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漫無目的地在深夜的城市里游蕩。霓虹閃爍,車流不息,這個繁華的都市一如既往地喧囂熱鬧,卻沒有任何一絲光亮和溫暖屬于我。寒意從腳底板鉆上來,順著脊椎往上爬,凍得我牙齒都在打顫。胃里空空如也,火燒火燎的痛。
不知走了多久,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我抬頭,看到一座巨大的、橫跨在喧囂馬路之上的天橋。橋下是川流不息的車燈,匯成一條條流動的光河。橋面上,冷風(fēng)更加凜冽,呼嘯著穿過橋洞,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幾個裹著破舊棉衣的流浪漢蜷縮在避風(fēng)的角落,身下鋪著臟兮兮的硬紙板。
我找了個離他們稍遠、同樣冰冷的角落,靠著冰冷的橋墩滑坐下去。水泥地的寒氣瞬間透過薄薄的褲子侵入骨髓,凍得我一個激靈。我抱緊膝蓋,試圖汲取一點點可憐的暖意,卻只感到更深的冰冷和絕望。胃部的絞痛一陣緊過一陣,提醒著我這具軀體的存在。
就在我意識都有些模糊的時候,口袋里那部被遺忘的備用手機,那個只有最親近幾個人知道號碼的舊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微弱的光在黑暗中亮起,像一只窺伺的眼睛。
我僵硬地摸出那部老舊的諾基亞。屏幕很暗,但足以照亮一條新消息提示。發(fā)信人:小燕。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瞬間停止了跳動。她……后悔了?良心發(fā)現(xiàn)了?還是王浩那個畜生又做了什么?
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點開了那條信息。沒有文字,只有一張圖片。加載出來的一瞬間,我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圖片上,背景是某個裝修奢華的餐廳包間,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著迷離的光。畫面中央,一只白皙纖細的手優(yōu)雅地伸著,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碩大無比的鉆戒。鉆石在燈光下折射出刺眼、冰冷、炫耀的光芒,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針,狠狠扎進我的視網(wǎng)膜。那枚鉆戒,大得離譜,俗氣得可笑。
配圖文字是:“親愛的浩哥送的禮物,終于等到你啦![愛心][愛心][親親]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幸??孔约籂幦?![奮斗][勝利]”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我死死盯著屏幕上的字,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心上。胃里那點酒精殘留和空虛感猛地翻涌上來,混合著極致的屈辱和憤怒,像火山熔巖在胸腔里咆哮奔突。我猛地彎下腰,控制不住地干嘔起來,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破碎的聲音,卻什么都吐不出來,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食道。
冰冷的手機屏幕緊貼著掌心,那枚刺眼的鉆戒圖片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我死死攥著它,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發(fā)出咯咯的輕響,像瀕死野獸的磨牙聲。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幸福靠自己爭???用背叛,用羞辱,用把我像垃圾一樣掃地出門的方式爭???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那味道,比橋洞下餿水桶的氣味更令人作嘔。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又微弱地亮了一下。不是小燕,是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只有冷冰冰的五個字和一個地址:“明早九點,來?!?/p>
地址是城西一個偏僻的貨運倉庫。誰?王浩?想徹底解決我這個“麻煩”?還是……別的什么?絕望到極致,反而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勁。去他媽的!我還有什么可失去的?爛命一條罷了!
后半夜是在刺骨的寒冷和胃部灼燒般的絞痛中度過的,意識在混沌和清醒的邊緣反復(fù)掙扎。天快亮?xí)r,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雙腿麻木得幾乎失去知覺。憑著最后一點力氣,我走到天橋下不遠的一個早點攤。
攤主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正佝僂著腰炸油條。油鍋翻滾,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對我空癟的胃袋是致命的折磨。
“老板…”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摩擦,“一個…饅頭,冷的就行?!?/p>
老頭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身上皺巴巴的襯衫,沾著灰塵和橋洞下的污跡,臉上大概也寫滿了落魄。他什么也沒問,從旁邊一個蓋著白布的竹筐里摸出一個已經(jīng)冷透發(fā)硬的饅頭,遞給我。
“小伙子,拿著吧,不要錢?!彼曇舻统粒瑤еc嘆息。
我沒推辭,也沒力氣推辭。接過那個冰冷的饅頭,硬得像石頭。我走到旁邊一個無人的角落,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狼吞虎咽地啃起來。饅頭粗糙地刮過喉嚨,帶來一陣刺痛,但胃里那火燒火燎的空虛感總算被笨拙地填塞了一點。我用力地、幾乎是兇狠地咀嚼著,仿佛咬碎的不是食物,而是這操蛋的命運,是王浩那張肥臉,是小燕那根指向門外的手指,是她炫耀鉆戒時刺眼的笑容。
冷硬的饅頭碎屑堵在喉嚨口,噎得我直翻白眼,我用力捶打胸口,才勉強咽下去。抬頭時,眼眶是熱的,但沒讓任何東西流下來。不能流。流了,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那個地址很遠。我像個真正的流浪漢,靠著兩條腿,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跋涉。穿過迷宮般的高架橋,走過塵土飛揚的工地外圍,城市的繁華在身后漸漸褪去,只剩下破敗的廠房和荒蕪的空地。腳上的皮鞋早已磨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終于,在九點差幾分的時候,我站在了那個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鐵皮倉庫門口。倉庫大門緊閉著,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風(fēng)穿過鐵皮縫隙的嗚咽聲。
我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麻木,用力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吱呀作響的鐵門。
門內(nèi)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機油味和灰塵的氣息。巨大的倉庫內(nèi)部空曠得嚇人,堆放著一些蒙著厚厚灰塵的廢棄機器和集裝箱。一個身影背對著我,站在倉庫中央唯一一束從高高天窗投下的光柱里。
那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工裝夾克,身形挺拔,頭發(fā)花白,但肩膀?qū)掗?,站得筆直如松。聽到開門聲,他緩緩轉(zhuǎn)過身。
看清那張臉的瞬間,我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
“師…師父?!”我失聲叫道,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變了調(diào)。
站在光柱里的,赫然是我大學(xué)時的恩師,周振國教授!那個在機械工程領(lǐng)域聲名赫赫,卻在我畢業(yè)前夕因為一場不公的學(xué)術(shù)風(fēng)波而被迫提前退休,從此銷聲匿跡的老教授!他怎么會在這里?那條短信……
周教授看著我,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布滿深刻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種沉淀了歲月的平靜,和眼底深處不易察覺的銳利光芒。他的目光掃過我身上狼狽的痕跡,破洞的皮鞋,沾滿污漬的褲子,最終落在我因為啃冷饅頭而顯得更加蒼白的臉上。
“李強,”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像一塊磐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力量,“五年了,還是這么狼狽?”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捅開了記憶的閘門。五年前,在我畢業(yè)設(shè)計答辯前最迷茫、最自我懷疑的時刻,也是周教授,在一個同樣偏僻的實驗室角落找到我,對我說了幾乎一模一樣的話:“李強,看看你,像個什么樣子?這么狼狽,怎么當(dāng)我的學(xué)生?”
那時的狼狽,是面對未來的迷茫;此刻的狼狽,是被人生踩進泥濘的絕望。
“師父…您…您怎么…”巨大的震驚和突如其來的酸楚沖擊著我,喉嚨像是被堵住,語無倫次。
周教授沒有回答我的疑問,他徑直走到旁邊一個蒙著油布的龐大物件前,猛地一扯。
“嘩啦——”
油布滑落,灰塵在光柱中飛舞。一臺巨大的、銹跡斑斑的工業(yè)設(shè)備顯露出來。它有著復(fù)雜的管道和閥門,主體結(jié)構(gòu)粗獷而堅固,但許多地方已經(jīng)銹蝕剝落,銘牌模糊不清,顯然是被廢棄了不知多少年。
“認識嗎?”周教授指著那臺鋼鐵巨獸,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強迫自己從巨大的情緒波動中抽離,目光聚焦在那臺機器上。專業(yè)的本能瞬間壓倒了個人情感。我走上前,強忍著刺鼻的鐵銹味,手指拂過冰冷的、布滿坑洼的金屬外殼,仔細辨認著殘留的銘牌痕跡和結(jié)構(gòu)特征。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將眼前這堆廢鐵與記憶中浩如煙海的專業(yè)圖紙和模型進行比對。
“是…是‘遠航’系列第三代大型船用曲軸銑床的早期原型機?”我抬起頭,聲音帶著不確定的激動,“我記得資料上提過,核心設(shè)計理念超前,但當(dāng)時因為控制系統(tǒng)和材料工藝的瓶頸,導(dǎo)致加工精度和穩(wěn)定性都達不到要求,原型機造出來沒多久就被淘汰封存了…沒想到…它還在這里?”
周教授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隨即又被一種更深的沉郁覆蓋?!把酃膺€在?!彼c點頭,語氣沉重,“但它的命運,就像被淘汰的我們?!彼D了頓,目光如炬地看向我,“李強,告訴我,你甘心嗎?甘心像它一樣,被當(dāng)成一堆廢鐵扔在這里,生銹腐爛?還是…想把它,也把你失去的東西,親手拿回來?”
“拿回來?”我喃喃重復(fù),心臟像被重錘狠狠敲擊了一下。失去的東西?家?妻子?尊嚴?還是…那個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懷揣著頂尖技術(shù)夢想的自己?
“對,拿回來!”周教授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金石般的鏗鏘,在空曠的倉庫里激起回響,“用你腦子里的東西!用你這些年學(xué)到的本事!用你被踩進泥里還沒磨滅的那點血性!把這堆廢鐵,變成能下金蛋的鳳凰!讓那些把你當(dāng)垃圾的人,睜大狗眼好好看看!你李強,到底值幾個錢!”
他指著那臺巨大的、沉默的廢鐵,每一個字都像燃燒的炭火,砸在我的心上:“控制系統(tǒng)落后?那就重新設(shè)計!用最前沿的算法!材料不行?那就找替代方案!用最扎實的工藝!精度不夠?那就一遍遍磨!磨到它服氣為止!技術(shù),就是我們的刀!磨亮了,才能砍碎那些擋路的狗東西!”
他布滿老繭的大手猛地拍在冰冷的機器外殼上,發(fā)出“嘭”的一聲悶響,灰塵簌簌落下?!斑@堆鐵疙瘩,就是你的起點!也是你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干不干?一句話!”
昏暗的光線下,那臺巨大的、銹跡斑斑的機器像一頭蟄伏的鋼鐵巨獸,沉默地注視著我。師父周振國的話,每一個字都帶著滾燙的溫度和尖銳的棱角,狠狠砸進我混沌的意識里,像淬火的鐵錘,砸散了彌漫的絕望和麻木,砸出了火星。
“干!”我猛地抬起頭,聲音嘶啞,卻像繃緊的弓弦,帶著一種近乎兇狠的決絕。這個字出口的瞬間,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炸開了,不是憤怒,不是委屈,而是一種被逼到懸崖絕境后,從骨頭縫里硬生生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的狠勁。
周教授布滿皺紋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極淡、卻異常欣慰的笑容。他沒再廢話,轉(zhuǎn)身走向倉庫深處一個不起眼的小隔間。推開門,里面是另一番天地:一張簡陋的行軍床,一張堆滿圖紙和工具的工作臺,角落里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燒得通紅的鑄鐵爐子,上面坐著一個冒著熱氣的鋁壺。
“以后,這里就是你我的窩?!彼噶酥感熊姶才赃吙罩牡孛?,“鋪蓋卷自己想辦法。吃的,那邊有掛面,爐子自己燒水。至于錢…”他走到工作臺前,拉開一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鼓鼓囊囊、沾著油污的舊信封,啪地一聲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這是我這些年攢下的棺材本,還有幾個老伙計湊的?!彼Z氣平靜,眼神卻銳利如鷹,“只有這么多。用完了,就真沒了。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三個月,我要看到這臺鐵疙瘩喘氣兒,能動起來,能啃得動鋼坯!別跟我談條件,也別跟我哭窮!做不到,趁早滾蛋,別浪費老子的錢和功夫!”
我拿起那個沉甸甸的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舊鈔,面額都不大,混雜著汗味和機油味。這分量,壓得我手心發(fā)燙。這不僅僅是錢,是幾個被時代拋棄的老頭子最后的信任和押注。
“師父,我…”喉嚨有些發(fā)哽。
“別廢話!”周教授粗暴地打斷我,指了指墻角的工具箱,“榔頭、扳手、砂紙!先把那堆銹給我刮干凈!看著就他媽礙眼!”
沒有歡迎儀式,沒有溫情的鼓勵。只有冰冷的廢鐵、滾燙的爐子、沉重的信封和更沉重的期望。我脫下那件早已不合時宜、沾滿污跡的襯衫,換上了師父扔過來的一件同樣沾滿油污的工裝。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卻帶來一種奇異的踏實感。拿起沉甸甸的除銹榔頭和刮刀,走向那臺巨大的機器。
第一錘砸下去,發(fā)出沉悶的“鐺”聲,震得虎口發(fā)麻。銹蝕的氧化皮簌簌落下。第二錘,第三錘……手臂很快酸痛難當(dāng),汗水混著銹塵流進眼睛,刺得生疼。但我沒有停。每一次揮動榔頭,每一次刮刀刮過銹蝕的表面,都像是在刮掉自己身上那層被背叛和羞辱浸透的、腐爛的皮。機器的冰冷透過工具傳到掌心,卻奇異地壓下了心頭的灼痛。
王浩那張油膩得意的臉,小燕那根指向門外、猩紅指甲油的手指,朋友圈里那枚刺眼炫耀的鉆戒……這些畫面依舊在腦海中翻騰,但此刻,它們不再是吞噬我的毒蛇,而是變成了燃料,注入我酸痛的臂膀,讓每一次敲擊都更加沉重,更加兇狠!
“鐺!鐺!鐺!……”
單調(diào)而沉重的敲擊聲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像一曲粗糙而原始的戰(zhàn)歌。汗水浸透了工裝,在背上洇開深色的印記。鐵銹的粉塵彌漫在空氣中,吸進肺里帶著一股腥甜的鐵腥味。手很快磨出了水泡,又在反復(fù)的摩擦中破開,混著鐵銹和汗水,黏膩而刺痛。
周教授很少說話,大部分時間都伏在那張堆滿圖紙的工作臺上,用放大鏡仔細研究著發(fā)黃的圖紙,或者用游標卡尺反復(fù)測量著拆卸下來的零件,眉頭緊鎖。偶爾,他會走到我身邊,沉默地看著我除銹,或者遞給我一杯滾燙的、苦澀得難以下咽的濃茶。
“這里,軸承座,銹死了,硬敲不行,得用熱脹冷縮?!彼钢鴻C器上一個關(guān)鍵部位,聲音沙啞。
我立刻停下,跑去生爐子。鑄鐵爐子燒煤球,煙很大,嗆得人直咳嗽。我守著爐火,把一根粗大的鐵釬燒得通紅,然后迅速插進銹死的軸承縫隙里。
“滋啦——”一股白煙冒起,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趁著金屬受熱膨脹的瞬間,我掄起大錘,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在鐵釬的尾部!
“哐!”
一聲悶響,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那死死咬合的銹蝕部分,終于松動了一絲縫隙!巨大的反震力順著錘柄傳到手臂,震得我半邊身子發(fā)麻,虎口裂開的口子滲出血絲,滴落在銹跡斑斑的機器底座上。
“別停!趁熱!”周教授厲聲喝道。
我咬牙,顧不上疼痛,再次掄錘!汗水像小溪一樣從額頭淌下,流進眼睛,模糊了視線。眼前只有那燒紅的鐵釬,那頑固的銹跡,那需要被征服的鋼鐵!每一次砸落,都是對過去那個懦弱、愚蠢、被輕易打倒的“李強”的踐踏!
“哐!哐!哐!”
終于,在不知第幾十錘之后,伴隨著一聲刺耳的金屬撕裂聲,那個銹死的軸承座被硬生生撬開了!沉重的零件哐當(dāng)一聲掉落在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