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進顧景琛的車里，手心微微出汗。三年了，我從未想過會再次和他單獨相處。
他選了一家隱秘的私房菜館，包廂里只有我們兩人。暖黃的燈光下，他的輪廓顯得柔和了幾分，恍惚間又變回了那個我熟悉的顧景琛。
"先點菜吧，"他把菜單推到我面前，"記得你喜歡吃糖醋排骨。"
我的手指頓了頓："口味會變的。"
他笑了笑，沒再說什么，熟練地點了幾道菜，竟然全是我以前愛吃的。這個男人，記得所有細節(jié)，卻偏偏忘了要留下來。
等服務生退出包廂，氣氛頓時變得尷尬起來。我盯著茶杯中漂浮的茶葉，等待他開口。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他終于打破沉默，"從哪開始說呢？"
"從你為什么裝窮開始吧。"我抬起眼，"顧家大少爺體驗平民生活？"
他苦笑一聲："如果真是那樣倒簡單了。事實上，直到兩年前，我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我母親是顧家的私生女，"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她年輕時愛上了一個窮畫家，不顧家族反對私奔，后來被逐出家門。"
我怔怔地看著他，突然想起以前去他租的房子時，總能看到一幅泛黃的女子畫像。他告訴我那是他母親，很早就過世了。
"母親去世后，我才被顧家找回去。"他繼續(xù)說，"爺爺說顧家不能流落在外，但有一個條件——我必須通過三年的考驗，證明自己有資格繼承家業(yè)。"
"所以那三年..."我的聲音有些發(fā)抖。
"那三年，我不能聯(lián)系任何人，不能暴露身份，必須從最底層做起。"他的眼神暗了暗，"包括你，林薇。這是爺爺?shù)臈l件。"
我的心像被什么揪緊了："你就這樣答應了？連一句告別都沒有？"
"我當時沒有選擇。"他握緊了茶杯，"母親臨終前的愿望就是讓我回顧家。而且..."他頓了頓，"爺爺答應過我，三年后如果通過考驗，就允許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包括...找回你。"
我猛地站起來："所以你就這樣消失了三年？顧景琛，你把我當什么了？一個可以隨時放下又隨時撿起來的玩具？"
"當然不是！"他也站起來，抓住我的手腕，"這三年我沒有一天不想你。但我必須這么做，為了母親，也為了...我們。"
"我們？"我甩開他的手，"三年前就沒有'我們'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你知道我哭了多少個晚上嗎？"
他的眼中閃過痛色："對不起，林薇。但我現(xiàn)在回來了，而且我不會再離開。"
服務生恰在此時上菜，打破了緊張的氣氛。我重新坐下，食不知味地吃著面前的菜。信息量太大，我需要時間消化。
"所以，"我放下筷子，"你現(xiàn)在是通過考驗了？"
"是的。"他點頭，"上周正式接手集團業(yè)務。"
"恭喜。"我干巴巴地說，"那么顧總現(xiàn)在是想怎樣？重溫舊夢？"
他的眼神變得深邃："我想重新開始，林薇。給我一個機會彌補這三年。"
我搖搖頭："太晚了。我已經(jīng)不是三年前那個傻傻等你的小女孩了。"
"我知道。"他輕輕握住我的手，"但我還是那個愛你的顧景琛。"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慌忙抽回手："顧總，請自重。"
他嘆了口氣，不再逼我。整頓飯在詭異的沉默中結(jié)束。
走出餐廳時，夜風微涼。他脫下西裝外套披在我肩上，動作自然得仿佛我們從未分開過。
"我自己可以..."我試圖拒絕。
"別鬧，"他按住我的肩膀，"以前每次起風，你都會感冒。"
我的鼻子突然一酸。為什么還記得這些細節(jié)？為什么要在傷害我之后又表現(xiàn)得如此溫柔？
車停在公寓樓下，我匆忙下車，把他的外套塞回給他："謝謝你的晚餐，顧總。周一見。"
"林薇，"他叫住我，"無論你信不信，這三年我最想念的就是你。"
我沒有回頭，快步走進樓道。直到聽見車開走的聲音，才無力地靠在墻上。
手機亮起，是小雨的消息："怎么樣怎么樣？舊情復燃了嗎？"
我苦笑回復："比這復雜得多。"
那一夜，我失眠了。顧景琛的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但三年的傷害實在太深。更重要的是，現(xiàn)在的他是高高在上的集團總裁，而我只是個普通白領。我們之間，早已隔著一道看不見的鴻溝。
周一早上，我頂著黑眼圈來到公司。前臺神秘兮兮地拉住我："薇薇，新CEO今天到任，聽說超級帥！"
我勉強笑笑，快步走向電梯。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我差點轉(zhuǎn)身就跑——顧景琛站在里面，身邊圍著幾個高管。
"林小姐，"他公事公辦地點頭，"早。"
"顧總早。"我低著頭擠進電梯，盡量縮在角落。
他能聞到我的香水味嗎？還是那款他送的"午夜玫瑰"。今天早上鬼使神差地噴了這款香水，現(xiàn)在后悔得要命。
"策劃部的林薇？"他突然開口，"我看過你的提案，很有想法。"
周圍的同事投來驚訝的目光。我硬著頭皮回答："謝謝顧總。"
"十分鐘后到我辦公室來一趟，"他說，"詳細說說你的方案。"
電梯到達樓層，他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離開。我長舒一口氣，感覺后背都濕了。
小雨湊過來："什么情況？顧總居然認識你？"
"昨天不是說了嗎，"我無奈道，"他是我前男友。"
"天?。∷阅銈冋娴?.."小雨的眼睛瞪得更大，"那他會不會給你特殊照顧？"
"想多了，"我苦笑，"說不定還會特意刁難我。"
抱著忐忑的心情，我敲開了總裁辦公室的門。顧景琛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
"把門關上。"他沒有回頭。
我關上門，站在原地："顧總，您找我有事？"
他轉(zhuǎn)過身，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現(xiàn)在沒有別人，不用這么拘謹。"
"現(xiàn)在是工作時間，"我一本正經(jīng)地說，"還是公事公辦比較好。"
他走近幾步，直到我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好吧，那我們就談公事。你的提案我看過了，確實不錯。但這個項目需要經(jīng)常出差，你方便嗎？"
"當然方便。"我點頭，"我會專業(yè)地完成工作。"
"很好。"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順便問一句，昨晚睡得好嗎？"
"顧總！"我忍不住瞪他，"這是性騷擾嗎？"
他低笑："關心下屬也算性騷擾？"
"如果是以私人身份的關心，就是越界了。"我義正詞嚴。
"好吧，"他舉起雙手作投降狀，"那說回公事。這個項目由你負責，直接向我匯報。有問題嗎？"
我愣?。?直接向您匯報？這不符合公司流程吧？"
"特殊項目特殊處理，"他走回辦公桌后坐下，"還是說，林小姐沒有信心勝任？"
激將法再次生效："我當然有信心。"
"那就這么定了。"他微笑，"今天下午開始，每天下班前我要聽你的進度匯報。"
我咬咬牙："是，顧總。"
走出辦公室，我簡直想仰天長嘯。每天匯報？這分明是假公濟私！
果然，接下來的幾天，顧景琛以工作為名，把我使喚得團團轉(zhuǎn)。不是突然要資料，就是臨時開會，甚至晚上十點還發(fā)郵件問進度。
周五下班前，我照例去他辦公室匯報。推開門卻發(fā)現(xiàn)他靠在沙發(fā)上，似乎很疲憊。
"顧總？"我輕聲問。
他睜開眼，揉了揉太陽穴："過來坐。"
我警惕地站在原地："我還是站著匯報吧。"
"林薇，"他嘆了口氣，"我就這么可怕嗎？"
"不是可怕，"我斟酌著用詞，"是不合適。"
他忽然咳嗽起來，臉色有些蒼白。我下意識上前一步："你沒事吧？"
"沒事，"他擺擺手，"可能有點感冒。"
我這才注意到他桌上的咖啡杯已經(jīng)空了，旁邊還放著吃了一半的胃藥。以前他工作太拼時就會這樣，不愛惜身體。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他的杯子："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茶水間里，我一邊接水一邊罵自己沒出息。明明說要保持距離，卻還是忍不住關心他。
回到辦公室時，他正在接電話，語氣很嚴厲："這個項目必須拿下，不管用什么方法...我知道難度大，但顧氏從不接受失敗。"
看見我進來，他很快結(jié)束了通話。
"你的水。"我把杯子放在他面前，"如果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他叫住我，"今晚有個酒會，你陪我參加。"
我愣住："這不在我的工作范圍內(nèi)吧？"
"作為項目負責人，你需要見見客戶。"他站起身，突然晃了一下。
我下意識扶住他："你真的沒事嗎？"
他的手臂很燙，明顯在發(fā)燒。這一刻，三年前的習慣戰(zhàn)勝了理智，我伸手探向他的額頭："你在發(fā)燒！"
他握住我的手腕，眼神灼灼："你在擔心我？"
我慌忙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顧景?。?
"就今晚，"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懇求，"陪我去酒會，然后我就放你走。"
我看著他泛紅的臉頰，心軟了一瞬："你先去看醫(yī)生。"
"你答應我就去。"他居然耍起無賴。
我氣得想笑："顧景琛，你還是這么幼稚！"
"只對你幼稚。"他輕聲說。
最終，我還是妥協(xié)了。陪他去看了醫(yī)生，又回他家換衣服。他的公寓寬敞得驚人，卻冷清得沒有人氣。
"你一個人??？"我忍不住問。
"嗯，"他吞下退燒藥，"爺爺想讓我回老宅，我拒絕了。"
"Why?"
"那里沒有你的回憶。"他看著我說。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慌忙別開臉："快換衣服吧，要遲到了。"
酒會上，顧景琛很快成為焦點。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色人物中間，絲毫看不出生病的樣子。我站在角落，突然覺得我們確實是兩個世界的人。
"小姐，一個人？"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湊過來，"要不要喝一杯？"
我禮貌地拒絕："不用了，謝謝。"
"別這么冷淡嘛，"他竟然伸手來拉我，"跟哥哥喝一杯..."
話音未落，一只手臂已經(jīng)攬住我的肩膀。顧景琛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我身邊，眼神冷得嚇人："李總，對我的女伴有意見？"
那個李總頓時冷汗直流："顧、顧總，誤會誤會..."
"最好是誤會。"顧景琛的聲音冰寒刺骨，"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人騷擾我的員工。"
說完，他拉著我走向陽臺。夜風吹散了些酒氣，他的臉色依然不好看。
"謝謝你解圍。"我小聲說。
"以后遇到這種事，直接報我的名字。"他松開手，揉了揉太陽穴。
"你不舒服就先回去吧，"我忍不住說，"反正酒會也差不多了。"
他看著我，突然笑了："你還是關心我的。"
"這是基本的人文關懷，"我嘴硬道，"就算是個陌生人我也會關心。"
"嘴硬。"他輕輕戳了戳我的額頭，這個親昵的動作讓我們都愣住了。
三年前，他總喜歡這樣戳我的額頭，笑我嘴硬心軟。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他的眼神變得深邃，慢慢低下頭...
"顧總！"一個聲音突然插進來，"王總在找您。"
顧景琛猛地回過神，后退一步："知道了。"
那一晚，他最終提前離場。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們都很沉默。
下車時，他突然開口："林薇，我們重新開始吧。"
夜風吹起我的裙擺，也吹亂了我的心。
"太晚了，顧景琛。"我輕聲說，"我們回不去了。"
他的眼中閃過痛色，卻只是點點頭："我會等你改變主意。"
看著車尾燈消失在夜色中，我知道，有些東西正在失控。
而更可怕的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期待這種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