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薇站在公寓的儲物間里，灰塵在陽光下飛舞。距離電梯事件已經(jīng)過去三天，林修徹底失聯(lián)，季沉也沒有再出現(xiàn)。她決定開始整理東西，為搬家做準備。
儲物間堆滿了多年積累的雜物，她從未認真整理過——這些事一向是季沉在做。程薇拉開一個抽屜，里面整齊地排列著各種文件袋，每個都標注著類別和日期："稅務-2019"、"醫(yī)療保險-2020"、"物業(yè)合同-2021"...
"他連這個都分類..."程薇喃喃自語，隨手抽出一個文件夾。里面是她過去幾年的體檢報告，每份報告上都貼著便利貼，寫著季沉工整的字跡："維生素D偏低，需補充"、"頸椎問題，建議每周游泳三次"。
程薇的手指微微發(fā)抖。她完全不記得這些醫(yī)囑，但回憶起來，季沉確實總是在她咖啡里加維生素，每周五準時提醒她去游泳——而她大多數(shù)時候都找借口推脫。
最下面的抽屜上了鎖，程薇用發(fā)卡撬開——這個動作她已經(jīng)很熟練了。里面是一個老舊的牛皮紙信封，鼓鼓的。她倒出里面的東西，一疊現(xiàn)金和一張紙條滑落出來。
紙條上是季沉的字跡：
"薇薇：
這里有三萬現(xiàn)金，應急用。
記得按時吃飯。
——沉"
程薇跌坐在地上，鈔票散落一地。這個信封看起來已經(jīng)放了很久，邊角都磨白了。季沉什么時候準備的這些？為什么她從來不知道？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和季沉吵架，她摔門而出，在酒店住了一周?；貋頃r季沉什么都沒問，只是做了她愛吃的菜?，F(xiàn)在想來，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用了信封里的錢？是不是每次她任性出走，都有這個信封作為后盾？
程薇的視線模糊了。她翻遍整個儲物間，在每一個角落都發(fā)現(xiàn)了季沉精心準備的"安全網(wǎng)"——藥箱里每種藥都貼著用法和過期日期；電表箱內(nèi)側貼著水電費繳納流程；甚至冰箱后面都貼著緊急報修電話...
"你把我當小孩嗎？"程薇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質(zhì)問，聲音卻哽咽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這段關系的主導者，季沉離不開她。現(xiàn)在才明白，是她離不開季沉。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程薇慌忙擦干眼淚。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號碼。
"喂？"
"是程薇女士嗎？"一個職業(yè)化的女聲，"這里是L&P人力資源部，關于您上周的面試..."
程薇立刻打起精神，"是的，我記得。"
"很遺憾通知您，這個職位我們已經(jīng)有了更合適的人選。"
程薇握緊手機，"能告訴我原因嗎？我的學歷和經(jīng)驗都符合要求..."
"坦白說，程女士，"對方的聲音帶著些許為難，"您的七年職業(yè)空窗期是個問題?，F(xiàn)在的市場變化太快，雇主更傾向于選擇一直保持職業(yè)連貫性的候選人。"
程薇啞口無言。這七年她斷斷續(xù)續(xù)做過幾份閑散工作，全靠季沉的經(jīng)濟支持。她從未認真考慮過職業(yè)發(fā)展，總覺得有季沉在，一切都不用擔心。
掛斷電話，程薇翻出筆記本電腦，開始瘋狂投遞簡歷。從下午到深夜，她申請了二十多個職位，從市場專員到行政助理，甚至咖啡店店員。每封簡歷發(fā)出去，都像扔進大海的漂流瓶，杳無音訊。
凌晨兩點，程薇疲憊地合上電腦。屏幕黑掉的瞬間，她看到自己憔悴的倒影——眼袋浮腫，頭發(fā)凌亂，嘴角下垂。她突然想起大學時那個意氣風發(fā)的自己，學生會副主席，辯論賽冠軍，有多少男生圍著她轉...而現(xiàn)在，她連一份最基本的工作都找不到。
手機震動起來，程薇以為是招聘回復，急忙抓起來看。卻是社交媒體推送：財經(jīng)新聞《科技新貴季沉與風投女王宋玥共進晚餐，疑似戀情曝光》。
程薇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點開鏈接。文章配圖中，季沉和一位優(yōu)雅的短發(fā)女子坐在高檔餐廳里，兩人舉杯微笑。季沉穿著休閑西裝，沒打領帶，表情放松自然——這是程薇很久沒見過的樣子。
"宋玥，32歲，清科資本合伙人，哈佛商學院畢業(yè)，曾成功投資多個獨角獸企業(yè)..."程薇機械地讀著介紹，胸口像壓了塊石頭。這位宋玥看起來干練、自信、獨立，正是她現(xiàn)在最不想面對的那種女性。
她放大照片，死死盯著季沉的臉。他的眼睛微微彎著，嘴角上揚的弧度剛剛好。和宋玥在一起的他，看起來那么...自在。不像和她在一起時，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程薇猛地關上手機，仿佛這樣就能抹去那張照片。她跌跌撞撞地走向酒柜，拿出最烈的一瓶威士忌，直接對著瓶口灌了下去。酒精灼燒著喉嚨，卻澆不滅心里那團火。
"憑什么..."她喃喃自語，"憑什么他過得那么好..."
半瓶酒下肚，房間開始旋轉。程薇摸出手機，手指不聽使喚地撥通了季沉的號碼。電話接通了，她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薇薇？"季沉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帶著些許疑惑。
程薇的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季沉還叫她"薇薇"，這個認知讓她心臟抽痛。
"我...我..."她哽咽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喝酒了？"
"一點點..."程薇抹了把臉，"季沉，我找到你留的錢了..."
又是一陣沉默。"你在哪？"季沉的聲音突然緊繃起來。
"家...我們的家..."程薇傻笑起來，"雖然你說是你的家..."
"別掛電話。"季沉說完，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關門聲。
程薇抱著手機，蜷縮在沙發(fā)上。酒精讓她的大腦變得遲鈍，但某個角落依然清醒地意識到：季沉要來了。就像過去七年里每一次她需要他時那樣，他會出現(xiàn)在門口。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響了。程薇踉蹌著去開門，差點被地毯絆倒。季沉站在門外，眉頭緊鎖。他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頭發(fā)微亂，像是匆忙趕來的。
"你來了..."程薇傻笑著，身子晃了晃。
季沉一把扶住她，"你喝了多少？"
"不夠多..."程薇靠在他肩上，聞到了熟悉的須后水味道，"還是能想起你和她吃飯的樣子..."
季沉的身體僵了一下，"誰？"
"宋...宋什么來著..."程薇打了個酒嗝，"那個風投女王...你們看起來很配..."
季沉沒有回應，只是扶著她坐到沙發(fā)上，然后去廚房倒了杯水。"喝掉。"他命令道。
程薇乖乖接過水杯，小口啜飲。季沉站在一旁，目光復雜地看著她。房間里只剩下時鐘的滴答聲和程薇的啜泣聲。
"為什么..."程薇突然抬頭，淚眼朦朧地問，"為什么你從來不說房子是你的？為什么你一直讓我以為..."
"我說過。"季沉打斷她，聲音平靜，"很多次。你只是沒聽。"
程薇的眼淚掉進水杯里，"我找不到工作...他們說我空窗期太長..."
季沉嘆了口氣，在她對面坐下，"你需要從基礎做起。七年不工作，確實很難一步到位。"
"我該怎么辦..."程薇像個迷路的孩子般無助。
季沉看著她，眼神中有種程薇讀不懂的情緒。"你會找到方法的，程薇。你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強大。"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全名，不帶任何昵稱。程薇感覺心里被刺了一下。
"季沉..."她伸出手，想觸碰他的臉。
季沉輕輕避開，站起身，"我該走了。"
"別走..."程薇的眼淚又涌出來，"我一個人害怕..."
季沉的表情軟化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復冷靜。"你會沒事的。"他走向門口，停頓了一下，"搬家期限還有四天，需要幫忙可以聯(lián)系徐睿。"
程薇搖搖晃晃地追到門口，"你真的不愛我了嗎？"
季沉背對著她，肩膀微微繃緊。"愛不是一切，程薇。"他輕聲說，"有時候，尊重和底線更重要。"
他拉開門，最后看了她一眼，"這是最后一次了，程薇。以后...照顧好自己。"
門關上了。程薇滑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痛哭。酒精和悲傷終于將她拖入黑暗的深淵。
刺耳的手機鈴聲將程薇從宿醉中拽醒。她頭痛欲裂，摸索著接起電話。
"程薇？"一個陌生的男聲，"我是張明，林修的朋友。他讓我轉告你，今晚七點麗思卡爾頓有個酒會，他希望你去。"
程薇瞬間清醒了，"林修？他在哪？為什么自己不打電話？"
"他很忙。"對方簡短地說，"記得穿正式點。"然后掛斷了。
程薇盯著手機，心跳加速。林修聯(lián)系她了！也許他回心轉意了，也許他需要她...她匆忙沖進浴室，用冷水洗去宿醉的痕跡。
翻遍衣柜，程薇找出一條還算得體的黑色連衣裙。她仔細化了妝，遮蓋浮腫的眼睛和蒼白的臉色。出門前，她對著鏡子練習微笑，試圖找回曾經(jīng)那個光彩照人的自己。
麗思卡爾頓宴會廳燈火輝煌，衣香鬢影。程薇站在入口處張望，尋找林修的身影。服務生遞給她一杯香檳，她小口啜飲，緩解緊張。
然后她看到了他。林修站在角落里，正俯身對一個穿紅色禮服的年輕女子說著什么，兩人靠得極近。女子嬌笑著拍打他的手臂，林修則一臉寵溺。
程薇的血液凝固了。那個紅裙女子正是前幾天酒會上和林修搭訕的Rolex經(jīng)銷商女兒。她深吸一口氣，朝他們走去。
"林修。"她盡量平靜地打招呼。
林修轉過頭，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恢復自然。"薇薇，你來了。"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紅裙女子上下打量著程薇，紅唇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這位是...？"
"一個老朋友。"林修輕描淡寫地說，甚至沒有介紹程薇的名字。
程薇的手指緊緊攥住酒杯，"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林修皺了皺眉，但還是跟著她走到露臺上。夜風微涼，吹散了程薇最后一絲幻想。
"什么意思？"她直接問道，"你消失一周，然后讓人傳話叫我來看你和別人調(diào)情？"
林修靠在欄桿上，月光照出他完美的側臉輪廓。"薇薇，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以為你明白游戲規(guī)則。"
"什么游戲規(guī)則？"程薇的聲音開始發(fā)抖。
林修轉過身，眼神冰冷，"你以為我還喜歡你這個老女人？不過是看中你在國內(nèi)的人脈資源。"他冷笑一聲，"沒想到你混得這么慘，連套像樣的房子都沒有。"
程薇如遭雷擊。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捅進她的心臟，痛得她幾乎窒息。她記憶中的林修——那個陽光下對她微笑的少年，原來從未存在過。
"你利用我..."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
"彼此彼此。"林修聳聳肩，"你不也利用那個季什么的男人七年？現(xiàn)在他甩了你，真是報應。"
程薇揚起手，狠狠扇了林修一耳光。響聲驚動了附近的賓客，有人轉頭看過來。
林修摸了摸發(fā)紅的臉頰，反而笑了，"這才像你，薇薇。大學時你也這么潑辣。"他湊近她耳邊，輕聲道，"可惜，除了脾氣，你什么都沒長進。"
說完，他轉身走回宴會廳，留下程薇一個人站在露臺上，渾身發(fā)抖。
夜風吹亂了她的頭發(fā)，也吹散了十年的幻夢。程薇看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那個曾經(jīng)驕傲的女孩，如今成了多么可悲的笑話。
她默默離開酒會，走在燈火輝煌的街道上，卻感覺身處無盡的黑暗。手機震動起來，是一條租房平臺的回復：她申請的單間公寓被拒了，原因是信用評分不足。
程薇站在人行道上，看著車水馬龍的城市，突然意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沒有季沉，她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