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薇站在季沉公司大樓的旋轉(zhuǎn)門前,手指緊緊攥著包帶。她已經(jīng)給季沉打了十七個電話,發(fā)了二十三條信息,全部石沉大海。物業(yè)剛剛送來最后通牒——如果三天內(nèi)不搬走,他們將強制清場。
"小姐,請問有預(yù)約嗎?"前臺小姐微笑著詢問,目光在程薇憤怒的臉上掃過。
"我找季沉。"程薇咬著牙說,"告訴他程薇來了。"
前臺撥通內(nèi)線,低聲說了幾句,然后掛斷電話。"抱歉,季總正在開會,不方便見客。"
程薇的指甲陷進(jìn)了掌心。"你告訴他,如果他不下來,我就上去。"
前臺的笑容僵住了,"小姐,請不要這樣..."
程薇已經(jīng)大步走向電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聲響。前臺急忙呼叫保安,兩個穿制服的男人立刻攔住了程薇的去路。
"讓開!"程薇的聲音尖銳得幾乎破音,"我是他女朋友!"
"前女友。"一個冷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程薇猛地轉(zhuǎn)身,看到季沉站在幾步之外,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面無表情。
大廳里的員工都停下了腳步,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們。有人悄悄拿出手機開始錄像。
"你終于肯見我了?"程薇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把我拉黑?你真夠可以的!"
季沉對保安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有什么事去外面說。"
"憑什么去外面?"程薇冷笑,"心虛了?當(dāng)著你的員工面不敢說你是怎么騙我的?"
季沉的眼神冷了下來。"我給你三分鐘。"
"房子是怎么回事?"程薇逼近一步,"七年!我住了七年的房子,現(xiàn)在你告訴我是你的?"
"法律文件寫得很清楚。"季沉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需要我讓律師再給你解釋一遍嗎?"
周圍響起竊竊私語,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程薇的臉漲得通紅,她突然揚起手,朝季沉臉上扇去。
季沉輕松截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疼得皺眉。"鬧夠了嗎?"他壓低聲音,"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
這句話像一桶冰水澆在程薇頭上。她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幾乎整個大廳的員工都在圍觀,有人舉著手機明目張膽地拍攝。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恥感席卷了她。
"你...你會后悔的。"她的聲音突然弱了下來,掙脫季沉的手,轉(zhuǎn)身快步走向大門。
身后傳來季沉平靜的聲音:"搬離期限是后天中午十二點,逾期不候。"
程薇的腳步踉蹌了一下,但沒有回頭。走出大樓,刺眼的陽光讓她幾乎流淚。她攔了輛出租車,報出公寓地址,然后癱在后座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手機震動起來,是林修的信息:「晚上不回來吃飯了,見個朋友」
程薇盯著屏幕,手指顫抖著回復(fù):「好的,注意安全」
她閉上眼睛,回想起昨天林修得知房子不在她名下時的表情變化——那種微妙的失望,然后是刻意維持的禮貌。他說沒關(guān)系,只是暫時住幾天,找到合適的地方就搬出去。但程薇知道,他在等她解決問題。
"我一定能解決。"程薇喃喃自語,像是在說服自己。
公寓里空蕩蕩的,林修果然不在。程薇倒了杯紅酒,坐在落地窗前發(fā)呆。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母親。
"媽。"她勉強打起精神。
"薇薇,怎么回事?"母親的聲音異常嚴(yán)厲,"季沉剛才給我們打電話,說你要把他趕出家門?"
程薇的胸口一陣發(fā)悶。"他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他..."
"他給我們看了房產(chǎn)證,還有你簽的借款合同。"母親打斷她,"那房子確實是他買的,你怎么能...怎么能這樣對他?"
程薇握緊酒杯,"他告訴你們林修回來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薇薇,你和季沉在一起七年了。那個林修十年前拋棄你出國,現(xiàn)在回來你就..."
"我愛的是林修!一直都是!"程薇突然激動起來,"季沉算什么?他不過是個備胎!現(xiàn)在正主回來了,他當(dāng)然該滾蛋!"
說完她就后悔了。電話那頭傳來母親倒吸冷氣的聲音。
"你...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母親的聲音里滿是難以置信,"季沉這些年對你多好,我們都看在眼里。你生病他整夜守著,你工作不順?biāo)麕湍憬鉀Q,連我和你爸看病都是他安排的專家..."
"那是他自愿的!"程薇咬著牙說,"我沒逼他!"
母親長嘆一口氣,"薇薇,你太讓我們失望了。季沉說給你三天時間搬出去,我和你爸覺得...你確實該受點教訓(xùn)。"
電話掛斷了。程薇呆坐在原地,不敢相信連父母都站在季沉那邊。她猛地把酒杯砸向墻壁,紅酒像鮮血一樣濺在雪白的墻面上。
"憑什么!"她對著空蕩蕩的公寓大喊,"憑什么所有人都向著他!"
發(fā)泄過后,程薇開始翻箱倒柜地找東西。她記得當(dāng)年簽過一些文件,但季沉說都是購房手續(xù)。如果真有什么借款合同,她應(yīng)該有副本。
兩個小時后,程薇癱坐在一堆文件中,滿臉蒼白。她找到了——一份她完全不記得簽過的借款協(xié)議,明確寫著購房款是季沉借給她的,而房產(chǎn)作為抵押登記在他名下。簽名確實是她的筆跡,日期是七年前。
"這不可能..."程薇喃喃自語,突然想起那天季沉帶她去慶祝買房,她喝得爛醉,第二天醒來發(fā)現(xiàn)桌上有一堆文件,季沉說只是些后續(xù)手續(xù),她已經(jīng)簽好了。
"他算計我..."程薇的眼淚終于落下來,"從一開始就算計我..."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向季沉的書房。這個房間她很少進(jìn)來,因為覺得無聊?,F(xiàn)在她要找出更多證據(jù),證明季沉是個騙子。
書房整潔得近乎苛刻,每樣?xùn)|西都有固定位置。程薇粗暴地拉開抽屜,翻找著任何可能有用的文件。最下面的抽屜上了鎖,她找了根發(fā)卡,幾下就撬開了——季沉大概沒想到她會來翻他的東西。
抽屜里沒有文件,只有一個小木盒。程薇打開它,呼吸瞬間凝滯。
盒子里整齊地排列著幾十張照片,全是她——大學(xué)時的她。在圖書館看書的側(cè)臉,在操場跑步的背影,在食堂和朋友說笑的瞬間。每張照片背面都標(biāo)注著日期和地點。最下面還有幾張電影票根、游樂場入場券,甚至是一片干枯的楓葉,上面寫著"薇薇最喜歡的天橋,2010年秋"。
程薇的手不住地發(fā)抖。這些照片和物品橫跨了整整十年,從她大學(xué)一年級到現(xiàn)在。她從來不知道季沉一直在記錄她的生活,從他們"正式"在一起之前很久就開始了。
最讓她震驚的是,她根本不記得他們大學(xué)時有任何交集。季沉比她高兩屆,不同專業(yè),她只是模模糊糊知道有這么個人存在。
盒底還有一本薄薄的筆記本。程薇翻開第一頁,上面是季沉工整的字跡:
"今天在圖書館又見到她,穿紅色毛衣,頭發(fā)扎成馬尾。她看的是《了不起的蓋茨比》,看到最后一頁時哭了。我想上前遞紙巾,但不敢。——2009年3月12日"
程薇的眼淚模糊了視線。她胡亂翻到中間一頁:
"林修又讓她哭了。那個混蛋根本配不上她。如果她愿意看我一眼...——2011年11月3日"
最后一頁寫著:
"終于有機會靠近她了。林修出國,她心碎了。我會用一輩子修補她。——2013年9月15日"
程薇猛地合上筆記本,像是被燙到了手。她的胸口劇烈起伏,一種前所未有的復(fù)雜情緒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季沉愛她,比她想象的早得多,也深得多。
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驚醒了程薇。她慌忙把東西塞回抽屜,但已經(jīng)來不及復(fù)原鎖具了。
"薇薇?"林修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程薇擦干眼淚,深呼吸幾次才走出書房。"你回來了。"
林修站在客廳中央,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你去哪了?我回來拿點東西。"
"出去辦了點事。"程薇勉強笑了笑,"你朋友見完了?"
"嗯。"林修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著,目光掃過墻上的紅酒漬,眉頭微皺,"你喝酒了?"
"一點點。"程薇走近他,"明天我們?nèi)タ捶孔雍脝??我想換個環(huán)境。"
林修的表情有些微妙,"薇薇,我覺得我們可能需要...冷靜一下。"
程薇的心一沉,"什么意思?"
"我剛回國,很多事情要處理。"林修斟酌著詞句,"而且你現(xiàn)在的情況...有點復(fù)雜。"
"因為房子的事?"程薇的聲音尖銳起來,"那根本不是問題!季沉只是在耍手段,我很快就能解決!"
林修后退一步,"別激動。我只是覺得...我們分開十年了,需要時間重新了解對方。"
程薇突然明白了。不是需要時間,而是房子沒了,她的"價值"下降了。這個認(rèn)知像刀子一樣捅進(jìn)她的心臟。
"給我一周,"她聽見自己說,"一周后一切都會回到正軌。我保證。"
林修猶豫了一下,終于點點頭。"好吧。我今晚去酒店住,我們都冷靜想想。"
程薇沒有挽留。她看著林修收拾了一個小行李箱,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門關(guān)上的瞬間,她癱坐在地上,抱緊自己的膝蓋。
公寓安靜得可怕。程薇的目光落在書房的抽屜上,那里有季沉十年的秘密。而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程薇盯著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手指不安地敲打著桌面。這家"轉(zhuǎn)角咖啡"是她和季沉第一次約會的地方,七年過去,連杯墊都沒換過。她選在這里見面,私心希望能喚起季沉的一些回憶。
門鈴輕響,程薇猛地抬頭。季沉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深色西褲走進(jìn)來,沒有領(lǐng)帶,袖口隨意地卷起,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的目光在店內(nèi)掃視一圈,看到程薇時微微點頭,然后大步走來。
"你遲到了。"程薇說,聲音比她預(yù)想的尖銳。
季沉拉開椅子坐下,"我只有二十分鐘。"他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目光掃過程薇憔悴的臉,沒有一絲波動。
程薇咬了咬下唇。三天沒見,季沉看起來更成熟了,下頜線條更加堅毅,眼下卻有一片淡淡的青色,顯然也沒睡好。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莫名地松了口氣。
"為什么?"她直奔主題,"為什么要騙我?那房子明明是你買的,為什么要假裝是我買的?"
季沉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我沒有假裝。我只是沒糾正你的誤解。"
"那有什么區(qū)別?"程薇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引來旁邊桌的側(cè)目。她壓低聲音,"七年,季沉,七年你都讓我以為那是我的房子!"
服務(wù)員送來季沉慣點的美式咖啡,他點頭致謝,然后看向程薇,"你記得我們搬進(jìn)去那天嗎?"
程薇愣了一下,"什么?"
"搬進(jìn)去那天,"季沉重復(fù)道,手指輕輕摩挲著咖啡杯,"我說'這是我們第一個家,我會用一生守護(hù)它'。"他抬起眼睛,目光銳利如刀,"你當(dāng)時在給林修發(fā)信息,根本沒在聽。"
程薇的呼吸一滯。她確實不記得了。
"還有去年水管爆裂那晚,"季沉繼續(xù)說,"我連夜趕回來修理,你說'反正是你的房子,你負(fù)責(zé)'。我說'不,這是我們的家'。"他苦笑了一下,"你當(dāng)時在翻大學(xué)相冊,看林修的照片。"
程薇的手指緊緊攥住餐巾紙,"你...你從來沒說過房子是你的..."
"我說過多少次這'家'對我們很重要?"季沉打斷她,"你有哪次真的聽進(jìn)去了?"
這句話像一記耳光甩在程薇臉上。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記憶中那些季沉認(rèn)真談?wù)?家"的片段突然清晰起來——而她總是心不在焉,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