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聚會上的一個起哄,一個看似無傷大雅的游戲。柳疏桐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只覺得是場熱鬧。電話這頭,冷硯聽著她略帶醉意的描述,指尖輕輕敲擊著紅木桌面,
嘴角彎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那些人的笑聲仿佛穿透了聽筒,刺耳無比。很好,他心想,
日子是過得太平靜了,總有人想扔顆石子試試深淺。卻不知道,他能掀起的不是漣漪,
是海嘯。第一章包間的門在身后合上,將那一片喧囂與熱浪暫時隔絕。
晚風帶著點涼意吹在臉上,
柳疏桐才覺得腦子里那點被酒精和起哄聲攪成的漿糊稍微清晰了些。她深吸一口氣,
空氣中混雜著城市尾氣和路邊燒烤攤的煙火氣。高跟鞋踩在人行道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她拿出手機,屏幕亮起,顯示晚上十一點二十七分。
未讀消息和未接來電都是同一個名字——冷硯。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心虛,
是一種習慣性的、細微的緊張。她撥了回去,電話幾乎是被瞬間接起的。“結束了?
”冷硯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低沉平穩(wěn),聽不出情緒,背景音安靜得過分,
他應該早就到家了?!班?,剛出來,準備打車?!绷柰├o了點外套,“你還沒睡?
”“等你?!彼D了頓,像是隨口一問,“玩得開心嗎?聽著里面挺熱鬧?!绷柰┬α诵?,
酒精讓她比平時松弛些:“還行吧,就馮莉、陳駿他們那幾個,你知道的,
湊一塊兒就吵得不行。后來還非拉著玩游戲?!薄芭叮客媸裁戳??
”冷硯的聲音里似乎帶上了一點極淡的興味,像羽毛輕輕掃過?!耙粋€新花樣,
叫什么‘盲選挑戰(zhàn)’?!绷柰┮贿吿謹r出租車,一邊說著,并沒太在意,
“就一個大轉盤,上面寫了好多無厘頭的挑戰(zhàn)項目,轉到哪個就得做哪個,不然就罰酒三杯。
挺傻的,就是瞎起哄?!彪娫捘穷^沉默了兩秒,
這三秒讓柳疏桐莫名其妙地覺得比剛才整個晚上的喧鬧都要長。“你玩了?”冷硯問。
一輛空車停在她面前,她拉開車門坐進去,報了地址,才繼續(xù)對著手機說:“哎呀,沒辦法,
馮莉那個死女人帶頭拱我,說我以前膽子最大,現(xiàn)在嫁了人變鵪鶉了。我被他們吵得頭昏,
就……玩了一輪?!彼Z氣里帶著點嗔怪,像是抱怨小姐妹的胡鬧,
又帶著點自己被迫參與的小小委屈,通常這種時候,冷硯會淡淡笑一下,說她一句“傻氣”。
但今天沒有。“挑戰(zhàn)了什么?”他問,語氣和剛才一模一樣,平穩(wěn),低沉,甚至過于平穩(wěn)了。
柳疏桐終于察覺出一絲異樣,但那感覺飄忽不定,酒精讓她抓不住。她回想了一下,
那個畫面有點混亂,燈光晃眼,朋友們笑得前仰后合。“就……轉盤指針停在一個格子上,
寫著……‘選擇在場一位異性,蒙上眼,通過觸摸對方的臉猜測其身份’。
”她語速加快了些,試圖淡化,“真的特幼稚!就是故意整人的。我當時就想喝酒算了,
結果他們死活不讓,說必須做,不然以后聚會都不帶我了。鬧得太兇了……”“所以,
你摸了誰的臉?”冷硯打斷她,問題直接得像一顆冰錐,
瞬間刺破了柳疏桐周圍那層微醺的暖霧。她噎住了。司機從后視鏡瞥了她一眼?!啊愹E。
”她說出這個名字,感覺喉嚨有點干,“就他離我最近,起哄得最厲害。就隨便碰了兩下,
猜出來了,然后就完了。真的,就十幾秒的事,特別沒意思?!彼a充了一大堆,
試圖解釋那場景的無害和短暫。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這次柳疏桐清晰地感到不安了。
冷硯平時話就不多,但這種沉默帶著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袄涑帲俊彼囂降亟辛艘宦?。
“嗯?!彼K于應了,聲音聽起來……更冷了,像是把剛才那點極淡的興味徹底凍成了冰,
“到家再說吧。路上小心?!闭f完,沒等柳疏桐回應,通話就被切斷了。
聽著手機里傳來的忙音,柳疏桐愣愣地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晚風從車窗縫隙鉆進來,她突然覺得有點冷,酒意徹底醒了。她后知后覺地想起來,
冷硯不喜歡陳駿,一直覺得那個人輕浮不穩(wěn)重。她也想起來,冷硯對她,
有一種近乎苛刻的占有欲,雖然平時隱藏得很好,但她能感覺到。
她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或者,做錯事了?可那只是個游戲啊,大家都在玩,
而且她立刻就猜出來了,根本沒發(fā)生任何事。出租車在夜晚空曠的道路上疾馳,離家越近,
柳疏桐心里那份不安就越發(fā)清晰、沉重起來。她第一次因為參加了一場普通的聚會,
而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慌。冷硯最后那句“到家再說”,聽起來不像關心,更像一句……預告。
第二章指紋鎖發(fā)出輕微的“嘀”聲,門開了。玄關的感應燈應聲亮起,投下一片冷白的光。
客廳沒有開主燈,只有沙發(fā)旁落地燈灑下一圈昏黃的光暈,冷硯就坐在那光暈邊緣的陰影里,
穿著家居服,手里拿著一本書,但目光并沒有落在書頁上。他抬起頭,看向門口的她。
柳疏桐的心不由自主地縮緊了一下。他的眼神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淡漠,
但就是這種過分的平靜,讓她比面對直接怒火更感到壓力。
她像是個做錯了事、忐忑不安等待審判的孩子?!盎貋砹?。”他開口,聲音和電話里一樣,
聽不出波瀾?!班拧!绷柰Q好拖鞋,把包掛起來,動作比平時慢了些,像是在拖延時間,
“你還沒睡啊?!薄罢f了等你?!彼仙蠒旁谝贿?,身體微微后靠,
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玩得盡興嗎?”又是這個問題。柳疏桐走到客廳中央,
沒敢坐到他旁邊,而是在側面的單人沙發(fā)坐下了。“就那樣吧,聚會不都差不多。
”她避重就輕,拿起茶幾上的水杯,假裝喝水掩飾緊張。冷硯沒接話,只是看著她。
那目光有如實質,讓她感覺自己從頭發(fā)絲到腳趾尖都被仔細地、冰冷地審視了一遍。
空氣凝滯得讓人窒息。終于,他打破了沉默:“那個游戲,具體怎么玩的?除了摸臉,
還有別的嗎?”他問得極其詳細,仿佛在做一場事無巨細的調查筆錄。柳疏桐只好硬著頭皮,
把當時的情況更詳細地說了一遍,包括誰起的頭,誰笑得最大聲,
誰按著她不讓喝酒必須完成挑戰(zhàn),她如何被蒙上眼,
如何匆忙地、帶著尷尬地碰觸到陳駿的額頭、眉毛、鼻梁……她極力強調當時的混亂和被迫,
以及自己的不情愿和快速結束。她說完,小心翼翼地看向冷硯。他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只是指尖在沙發(fā)扶手上輕輕點著,那是他思考或者不悅時無意識的小動作?!瓣愹E。
”他吐出這個名字,輕得像一聲嘆息,卻又帶著冰冷的重量,“他看起來很享受?”“沒有!
怎么可能!”柳疏桐立刻否認,聲音有點急,“就是大家一起瞎鬧,他后來也被整了,
玩了更離譜的……”冷硯輕輕笑了一下,很短促,沒有任何笑意,反而讓柳疏桐后背發(fā)涼。
“馮莉、趙斌、孫薇、陳駿……”他慢慢報出那幾個名字,像是在點名,
每一個名字都咬得格外清晰,“挺好,看來都是玩得很開的朋友?!绷柰埩藦堊?,
想辯解他們其實人都不壞,只是愛鬧,但看著冷硯那雙在陰影里顯得格外幽深的眼睛,
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她意識到,任何為那些人開脫的言辭,此刻都可能火上澆油。
“冷硯,”她放軟了聲音,帶著一絲懇求,“真的只是個游戲,
我以后不參加這種鬧騰的聚會了,行嗎?你別生氣?!薄吧鷼??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詞,微微挑眉,“我為什么要生氣?你們玩得開心就好。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燈光在他身后,他的表情陷在更大的陰影里,看不真切。
“累了,洗澡休息吧。”他語氣平淡地結束了這場對話,轉身朝臥室走去。
柳疏桐獨自坐在客廳里,聽著浴室傳來的水聲,心里亂成一團麻。他沒有發(fā)脾氣,沒有質問,
甚至沒有一句重話,可她比任何時候都感到害怕。那種冰冷的、壓抑的、密不透風的氛圍,
比疾風驟雨更令人窒息。她知道,這件事絕不可能就這樣算了。冷硯的平靜,
只是暴風雨前極端壓抑的海面。而他剛才準確報出的那幾個名字,像是一份被標記好的名單。
今夜,注定無人安眠。城市的另一端,那些起哄笑鬧的人們,
早已沉浸在睡夢或各自的夜生活中,對即將降臨的一切,毫無所知。第三章第二天是周六。
柳疏桐醒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jīng)空了。她摸了一下,冰涼,顯然冷硯早就起來了。昨晚后來,
他們沒再交流。她洗完澡上床時,他似乎睡著了,背對著她。她也不敢打擾,
在另一側小心翼翼地躺下,一夜輾轉反側。走出臥室,餐廳桌上放著溫好的牛奶和煎蛋,
旁邊壓著一張便簽紙,上面是冷硯鋒利潦草的字跡:「公司有事,晚歸。」
柳疏桐拿起牛奶杯,溫度正好,但她毫無胃口。冷硯周末很少去公司,
除非有極其緊急的事務。她心里那點不安逐漸擴大。而此刻,
冷硯確實在市中心頂級寫字樓的頂層辦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景觀,
但他視而不見。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面前沒有文件,沒有電腦屏幕,只有一部私人手機。
他穿著剪裁合體的西裝,一絲不茍,眼神銳利而冷靜,
昨晚家里那個籠罩在低氣壓中的男人似乎只是幻覺。他撥通了一個號碼。“李銳。
”電話接通,他直接叫出對方的名字,沒有任何寒暄?!袄湎壬?。
”電話那頭的男聲恭敬而干練。“有幾個人,幫我詳細了解一下。”冷硯的語氣平靜無波,
像在吩咐一件最尋常不過的工作,“馮莉,她丈夫是不是在城南分局?
查一下最近有沒有什么值得‘關心’一下的事情,比如,違規(guī)操作,
或者他經(jīng)手的某個案子里,有沒有什么能讓輿論感興趣的點。”“明白。”“趙斌,
他那個小貿易公司,主要靠著他岳父那邊的關系拿訂單吧?
看看他最近最大的一單生意是哪家,和那家的負責人‘聊一聊’,
暗示一下繼續(xù)和他合作可能會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薄昂玫模湎壬?。”“孫薇,
她女兒明年要申請私立小學?我記得那所學校的校董和我父親有些交情。打個招呼,
資格審查可以更‘嚴格’一些?!彼闹噶钋逦⒗淇?,直擊每個人的要害,
精準地利用他們社會關系中最脆弱、最在意的一環(huán)。沒有違法,至少表面上沒有,
只是利用信息、資源和影響力,輕輕撥動他們命運天平上的砝碼。最后,他頓了頓,
才說出最后一個名字?!瓣愹E?!蹦畛鲞@個名字時,
他的聲音里終于滲出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寒意,“他最近不是靠著拍馬屁,
快要升他們那個部門副總監(jiān)了么?收集一下他工作上出的紕漏,
或者……私下里不太合適的言行。整理得好看點,匿名發(fā)給他們公司高層和總部紀檢郵箱。
他不是很喜歡出風頭嗎?讓他出個夠。”“是,我會盡快處理?!薄白龅酶蓛酎c,自然點。
”冷硯補充道,仿佛只是在要求文件的排版美觀?!澳判??!蓖ㄔ捊Y束。
冷硯將手機扔在桌上,身體向后靠在昂貴的皮質辦公椅里。他轉動椅子,面向落地窗,
俯瞰著腳下螻蟻般忙碌的城市。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報復的快意,
也沒有憤怒的猙獰,只有一種絕對的冷靜和掌控感。那些人,
在他龐大的社會關系和財富網(wǎng)絡里,渺小得不堪一擊。他們輕浮的一個起哄,
一次不負責任的慫恿,就需要付出意想不到的沉重代價。他甚至不需要親自出手,
只需要幾句話,自然有人會讓他想要的結果“自然而然”地發(fā)生。這很公平。他想。
打擾別人平靜生活的人,總要學會付出代價。他只是幫他們提前上了這一課。
至于柳疏桐……他目光微微閃動。她需要一點小小的提醒,讓她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
記住邊界在哪里。懲罰不是目的,目的是修正。他會用他的方式,
讓她再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想到這里,他嘴角極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那不是笑,
更像一個精密儀器完成了某個設定步驟后的確認信號。第四章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
柳疏桐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冷硯,他似乎恢復了常態(tài),上班、下班、吃飯、休息,話依然不多,
但那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消失了。他甚至會在周末問她想不想去看場電影。她漸漸放松下來,
也許那天晚上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冷硯只是不喜歡那種場合,并沒有真的往心里去。
她甚至有點自責,把丈夫想得太過冷酷。然而,她這份剛剛重建的平靜,
很快就被接二連三的消息打破了。先是馮莉。周二晚上,馮莉突然打來電話,
聲音帶著哭腔和難以置信的憤怒?!笆柰?!你說倒霉不倒霉!老張他們單位內部審計,
莫名其妙就翻出他去年處理的一個小案子,說程序上有點瑕疵!屁大點事!
現(xiàn)在非要立案復查!還他媽有不知道哪個缺德帶冒煙的給媒體透了風,雖然沒點名,
但圈子里誰不知道說的是他!這下好了,升職肯定泡湯了,說不定還要背處分!
這幾天家里愁云慘淡的,他媽的老張煙一包接一包地抽……”柳疏桐拿著手機,
聽著閨蜜在那頭崩潰地訴苦,安慰的話說到一半,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她突然想起冷硯那天晚上平靜念出的名字,和那句關于馮莉丈夫的冰冷評論。緊接著是趙斌。
周四下午,她在商場偶遇了孫薇,孫薇一把拉住她,臉色難看得很?!笆柰懵犝f了嗎?
趙斌那邊出大事了!”孫薇壓低聲音,像是分享什么驚天秘聞,“他那個大客戶,
就是簽了三年合同那個,突然毫無征兆地要終止合作!說是什么戰(zhàn)略調整,騙鬼呢!
趙斌都快瘋了,托了無數(shù)關系去問,對方負責人支支吾吾,
最后暗示說是聽說他公司有點……不太好的傳聞,怕影響自身聲譽!
趙斌他老婆都快跟他鬧離婚了,說他沒本事,守不住生意……”柳疏桐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趙斌,又一個名字。然后就是孫薇自己。她吐槽完趙斌,
自己的苦水也忍不住倒了出來:“唉,我家也煩著呢!妞妞明年上學那事,本來十拿九穩(wěn)的,
昨天突然接到學校電話,說報名人數(shù)超了,資格審查會更嚴格,讓我們做好備選方案!
這節(jié)骨眼上讓我去哪找備選?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柳疏桐看著孫薇焦慮的臉,
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馮莉的丈夫,趙斌的生意,
孫薇的孩子……這些看似毫不相干又接連發(fā)生的倒霉事,像散落的珠子,
被一根無形的線串了起來。而那根線,就握在那個名字在她心里呼之欲出的男人手里。
她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冷硯甚至沒有提高過一次嗓門,他卻能如此精準而冷酷地,
隔空操縱著別人的命運,輕易擊碎他們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最后,是關于陳駿的消息。
這個消息甚至不是直接傳來的,是她在另一個無關的聊天群里,看到有人匿名的八卦截圖。
截圖內容是關于某公司中層陳駿的舉報信,
失誤造成公司損失、利用職權收受好處、以及一些在私下場合發(fā)表的極端不尊重女性的言論,
證據(jù)確鑿,圖文并茂。發(fā)帖人說,郵件直接抄送了全球總部CEO和紀檢監(jiān)察部門,
現(xiàn)在公司內部都炸鍋了,陳駿當天就被停職,接受調查,前途盡毀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p>
看到“陳駿”兩個字和那些不堪的細節(jié),柳疏桐的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她癱坐在沙發(fā)上,渾身發(fā)冷。這不是巧合。絕不可能是巧合。
她終于明白了冷硯那句“挺好”和那份點名意味著什么。他不是不生氣,
他只是不需要用吼叫和暴力來表達憤怒。他的報復,優(yōu)雅、精準、致命,兵不血刃,
卻能讓對方陷入真正的絕望。而她,是這個報復的導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