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林豫正驅(qū)車前往公司。在等紅燈的短暫間隙，他拿起手邊的冰美式咖啡，輕輕貼在了左側(cè)依然紅腫的臉頰上。
冰涼的觸感透過杯壁傳來，瞬間緩解了腫脹帶來的灼熱與不適。他長長舒了口氣。
綠燈亮起，他將咖啡放回杯架，順手降下車窗。清晨潮濕微涼的空氣涌入車內(nèi)，帶著城市特有的氣息。林豫下意識地又摸了摸臉上的紅痕，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向上彎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一絲難以言喻的笑意悄然浮現(xiàn)。
車子平穩(wěn)地駛?cè)胍顺荂BD一座摩天大樓的地下車庫。電梯平穩(wěn)上升，林豫按下9層的按鈕。電梯門無聲滑開，“芋頭科技有限公司”幾個簡潔有力的金屬大字赫然映入眼簾。林豫如往常一樣，步履沉穩(wěn)地穿過前臺區(qū)域，大步走進(jìn)公司。
“林總早上好！”沿途的員工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恭敬地向他問好。
直到林豫的身影消失在總經(jīng)理辦公室門后，原本安靜的氛圍才被一陣壓抑的竊竊私語打破。
“看到了沒？林總臉上那傷！”“不會是又跟薛總那邊起沖突了吧？”“看著不像打架的痕跡啊……”“怪了，怎么感覺他今天心情還怪好的？”……
“咳咳！”總經(jīng)理秘書白婧適時地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極具穿透力，“準(zhǔn)備開早會了！”議論聲戛然而止。
林豫的辦公室沐浴在晨光之中。淺灰色的墻面襯托著深胡桃木色的書架，書架上錯落有致地擺放著青瓷茶具和幾套線裝古籍，透著一股沉穩(wěn)的書卷氣。
他脫下西裝外套，仔細(xì)掛好，目光卻不自覺地停在了落地窗前的一株綠植——那是一個精致的白瓷花盆，里面栽種著一株近半人高的馬醉木。褐色的枝干挺拔而遒勁，層層疊疊的枝葉呈現(xiàn)出鮮亮的翠綠色，充滿了盎然的生機(jī)，枝頭還綴滿了一串串米粒大小的白色花苞。
林豫看得有些出神，仿佛思緒飄向了遠(yuǎn)方，直到一陣篤篤的敲門聲將他拉回現(xiàn)實(shí)。
“請進(jìn)。”他收斂心神，將辦公椅往前挪了挪，聲音平穩(wěn)。
秘書白婧推門而入，將手中的一疊文件遞給他：“林總，各部門負(fù)責(zé)人已經(jīng)在會議室等您了?！?/p>
“章教授的講座是下午兩點(diǎn)對吧？”林豫起身，一邊整理袖口一邊向外走。
“是的，兩點(diǎn)整，在會展中心報告廳?！卑祖夯卮鸬酶纱嗬?。
會議室內(nèi)，林豫臉上的那道紅痕似乎比他講話的內(nèi)容更引人注目。員工們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他受傷的臉頰，帶著好奇與探究。然而林豫本人卻神態(tài)自若，言語間甚至罕見地流露出一種輕松愉悅的情緒，仿佛那道傷痕并非尷尬的印記，而是某種值得驕傲的勛章。
緊湊的日程讓時間飛逝。上午的會議剛結(jié)束，林豫便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個會場。
“……人的意識，宛如一座宏大的冰山。我們?nèi)粘Ｋ芨兄?、所能表達(dá)的，僅僅是浮在水面上的、微不足道的一角。而更為龐大、更為深邃的部分，則永遠(yuǎn)潛藏于幽暗的水面之下，難以觸及……”臺上，一位業(yè)內(nèi)權(quán)威專家正在深入淺出地闡述著。
林豫坐在臺下，聽得異常專注。他下意識地抬起左手，輕輕轉(zhuǎn)動了幾下腕上的黑色手環(huán)。
講座結(jié)束后的商務(wù)宴請上，林豫一反常態(tài)，頻頻舉杯敬酒。
“林總，您少喝點(diǎn)?！弊谂赃叺陌祖喝滩蛔〉吐曁嵝选?/p>
“嘿，芋頭，你這么個喝法，還特意叫我來擋酒干嘛呀？”被臨時叫來的好友柯正廷看著林豫一杯接一杯的樣子，有點(diǎn)傻眼，伸手就想按下他的酒杯。
“是兄弟就別攔我?！绷衷バχ﹂_他的手，又仰頭灌下一杯。左頰那道原本淡了些的紅痕，在酒精的作用下再次變得鮮明起來。
*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蘇茉獨(dú)自坐在空曠的客廳里，電視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節(jié)目內(nèi)容卻絲毫沒進(jìn)腦子。
突然，門鈴聲急促地響起。
蘇茉起身開門，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只見醉得不省人事的林豫，幾乎是被柯正廷半拖半架著弄了進(jìn)來。
“嫂子，林總他……今天喝得有點(diǎn)多?！笨抡⒁荒槦o奈，氣喘吁吁地把林豫安置在沙發(fā)上。
送走了柯正廷，蘇茉看著沙發(fā)上眉頭緊蹙、呼吸沉重的男人，嘆了口氣。她去衛(wèi)生間擰了一條熱毛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著發(fā)燙的臉頰和額頭。
“小乖……”林豫忽然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眼皮微微顫動，“我把你……找回來了……真好……”
蘇茉擦拭的動作一頓，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俯下身，湊近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說什么？找回來什么？”
但林豫只是翻了個身，呼吸再次變得均勻綿長，似乎徹底陷入了沉睡。
見林豫安穩(wěn)下來，蘇茉替他蓋好被子，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躺在床上，黑暗中，林豫那句含糊的“小乖”卻在腦海里反復(fù)回響，揮之不去。
——
記憶的閘門被沖開。那是高中的一天，兩人偷偷溜到校外的小書店約會。蘇茉翻著小說，忽然靈光一閃，興奮地提議：
“哎，咱倆給對方起個專屬昵稱吧！以后傳紙條、發(fā)消息就用這個，多有意思！”
“……你是嫌我名字筆畫多，不好寫吧？”林豫放下手里的書，挑眉看著她，嘴角帶著促狹的笑意。
“哎呀，才不是呢！”蘇茉嬌嗔地舉起拳頭作勢要打他，“你看胡靈跟我，我們就有專屬稱呼！”
“胡靈對你還有專屬稱呼？！”林豫假裝驚訝地往后一躲，“那看來我也得好好給你想一個了?！?/p>
“快想快想！我也幫你想！”蘇茉眼睛亮晶晶的，充滿期待。
“嗯……”林豫故作深沉地摸著下巴，上下打量她，“你看你，動不動就揮拳頭，一點(diǎn)兒也不‘乖’……不如就叫你‘小乖’怎么樣？”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帶著點(diǎn)惡作劇得逞的得意。
“哼！好你個頭！”蘇茉果然又氣呼呼地捶了他一下，隨即眼睛一亮，“我想到了！你個子這么高，腦袋圓圓的……就叫你‘大芋頭’！”她為自己的靈感歡呼雀躍。
“小乖”……這個曾經(jīng)只屬于她和林豫之間、帶著甜蜜和戲謔的昵稱，如今卻成了他對另一個女人——任婷婷的專屬呼喚。
“你倒是……省事兒?！碧K茉望著天花板，在寂靜的黑暗中，發(fā)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澀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