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nèi)齻€人,一個怪物,一個科學家之女,一個退役的特種兵。
這算什么組合?
末日復仇者聯(lián)盟嗎?
我心里冷笑著,將油門踩得更深。
越野車在空曠的公路上飛馳,窗外的景象飛速倒退。
大概行駛了兩個多小時后,一直沉默的陳雪突然開口了。
“停一下?!?/p>
我從后視鏡看她,她指著路邊一個不起眼的,已經(jīng)被廢棄的服務區(qū)。
“我爸……給我留了東西在那里。”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他說,如果有一天我要去B-Y-07,就必須先去拿那個東西?!?/p>
我把越野車緩緩停在服務區(qū)的入口,發(fā)動機的轟鳴在死寂中格外刺耳。車燈掃過,照亮了“歡迎光臨”四個褪色的大字,油漆剝落,像一張干裂的嘴。
這里太安靜了。
末世里,安靜通常只代表兩種情況:絕對的安全,或者,絕對的危險。
我沒有立刻熄火。我的手還搭在方向盤上,目光透過布滿灰塵的擋風玻璃,審視著眼前的一切。一座孤零零的主樓,旁邊是加油站的棚頂骨架,幾輛廢棄的汽車歪斜地停著,車門大開,像被啃食過的骨骸。
“就是這里?”老王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身體前傾,瞇著眼,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寫滿了警惕。他不再是那個笑呵呵的小區(qū)保安,而是B-07的前任指揮官,王建國。
陳雪沒有說話,只是用力點了一下頭。她的臉色在儀表盤幽綠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嘴唇緊緊抿著。
我拔下車鑰匙,車內(nèi)瞬間陷入黑暗和寂靜。
“你爸是個科學家,不是個特工?!蔽依淅溟_口,“他為什么會把重要的東西,藏在一個路邊的服務區(qū)里?這不合邏輯?!?/p>
我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質問。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我的重生不是用來給別人的愚蠢陪葬的。
“我不知道……”陳雪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茫然和固執(zhí),“他只是在電話里告訴我,B-07這個代號,還有一個坐標。他說……這里是‘信標’?!?/p>
“信標?”老王重復了一遍這個詞,眉頭皺得更深了,“什么意思的信標?”
“我不知道?!标愌u著頭,雙手用力抓著自己的衣角,“他說,‘信標’能保證我的安全,讓我拿到‘鑰匙’。沒有‘鑰匙’,就算進了B-07,也只是死路一條?!?/p>
安全?鑰匙?
這些模糊的詞匯讓我心生煩躁。我討厭這種被信息差支配的感覺,就像上一世,我永遠不知道下一頓飯在哪里,下一個危險從何而來。
“下車。”我做出決定,“我走前面,陳雪中間,老王斷后。保持五米距離。任何異常,立刻返回車上?!?/p>
我沒有問他們的意見。這是命令。
我推開車門,一股混合著塵土和腐敗氣息的空氣涌了進來。我從副駕座下抽出了我的唐刀,冰冷的金屬觸感讓我的手心安定下來。
老王也下了車,他手里多了一把軍用匕首和一根從車里找到的撬棍。他活動了一下肩膀,關節(jié)發(fā)出咔噠的輕響,整個人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獵豹。
我們?nèi)齻€人,呈一個松散的三角形,朝服務區(qū)的主樓走去。腳下的碎石子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在這片死寂里被無限放大,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跳上。
服務區(qū)的主樓是一棟二層建筑,一樓是超市和餐廳,玻璃門碎了一地。我沒有走正門。我繞到建筑側面,找到一扇通往后廚的鐵門。
門上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大鎖。
老王走上前,用撬棍對著鎖頭試探了一下?!安恍校Y實了。”他壓低聲音說,“只能強行破開,但動靜會很大。”
“不用?!标愌┖鋈婚_口。
她從我們中間走上前,從脖子上摘下一個不起眼的吊墜。那吊墜看起來像個小小的U盤。她走到門邊一個毫不起眼的電箱旁,打開蓋子,里面是一片凌亂的電線。
她在里面摸索片刻,找到了一個被膠布包裹的接口。她將吊墜插了進去。
“滴”的一聲輕響。
我們身后的鐵門,傳來“咔噠”一聲,門鎖彈開了。
我和老王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異。
這地方……有電?
不,不對。這不是市電。這是獨立的供電系統(tǒng)。陳國華博士,一個研究高維怪物的頂尖科學家,居然提前在一個廢棄的服務區(qū)里,布置了這樣一個后手。
他到底預見到了什么?
陳雪推開門,一股更濃重的霉味撲面而來。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我打開戰(zhàn)術手電,一道刺目的光柱切開黑暗。
這里是后廚。不銹鋼的廚具上蒙著厚厚的灰塵,地上散落著鍋碗瓢盆,一片狼藉。
“跟緊我?!标愌┑穆曇粢琅f顫抖,但腳步卻異常堅定。她好像知道要去哪里。
她帶著我們穿過骯臟的后廚,進入餐廳大堂。桌椅東倒西歪,地上還有幾具早已干癟的尸骸,看樣子是末世初期死在這里的。
我用手電掃過那些尸骸。他們身上沒有明顯的啃咬痕跡,更像是……力竭而死。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心里咯噔一下。
陳雪沒有停留,她徑直走向大堂角落的一部員工電梯。電梯門緊閉著,按鈕毫無反應。
“在這里面。”她說。
“電梯沒電?!崩贤跚昧饲帽涞慕饘匍T。
陳雪再次搖頭。她走到電梯旁邊的墻壁前,伸出手,在墻紙上摸索著。她的手指在某個地方停下,用力一按。
一塊墻板無聲地向內(nèi)凹陷,露出了一個隱藏的密碼鍵盤。
我看著陳裝,這個在我上一世印象里只會哭泣和求饒的女孩。此刻的她,冷靜,果斷,熟悉這里的一切機關。
信息差。
可怕的,致命的信息差。我以為我掌握了未來三年的記憶,就是最大的贏家??涩F(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更多我聞所未聞的秘密。
陳雪在鍵盤上輸入了一串復雜的密碼。隨著最后一個按鍵落下,我們腳下的地面?zhèn)鱽磔p微的震動。
那臺廢棄的員工電梯,門竟然緩緩向兩側滑開了。
電梯里沒有燈光,只有一個向下的,深不見底的漆黑通道。一股冰冷的,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寒氣,從里面冒了出來。
“我爸說,‘鑰匙’就在最下面。”陳雪回頭看著我們,眼中是恐懼,也是一種不得不前進的宿命感。
“你爸到底是什么人?”我終于忍不住問出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他不僅僅是個科學家?!?/p>
陳雪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化為一聲嘆息。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愛我。他說,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我活下去。”
又是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
我不再追問。現(xiàn)在不是時候。我必須親眼看看,這下面到底藏著什么。
電梯里只有一個向下的按鈕。陳雪按下去之后,電梯門關閉,我們開始勻速下降。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電梯運行的微弱噪音。
下降的時間比我想象的要長得多。足足有三分鐘。
如果按照正常的電梯速度估算,我們此刻至少已經(jīng)深入地下近百米。
在一個服務區(qū)下面,挖一個百米深的秘密基地?陳國華博士……你到底在圖謀什么?
終于,電梯停了。
門開的一瞬間,柔和的白光照了進來。
我們走出了電梯,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環(huán)形的白色走廊里。這里的墻壁、地板,甚至天花板,都由一種泛著金屬光澤的白色材質構成,一塵不染,充滿了未來科技感。
空氣中有一種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這里,才像是頂尖科學家的手筆。
“這邊?!标愌┹p車熟路,帶著我們沿著走廊前進。
走了大概五十米,我們來到一扇厚重的圓形合金門前。門的中央有一個圓形的凹槽。
陳雪伸出手,將手掌按了上去。
“身份確認……陳雪。權限等級:最高。歡迎您,‘鑰匙’的繼承者?!?/p>
一個毫無感情的電子音響起。
合金門無聲地向側面滑開,露出了后面的房間。
那是一個巨大的,空曠的圓形空間。房間的正中央,懸浮著一個巨大的,由無數(shù)銀色金屬環(huán)構成的球體。金屬環(huán)以不同的速度和軌跡緩緩轉動著,內(nèi)部似乎有淡藍色的電弧在閃爍。
整個場景,充滿了科幻電影般的超現(xiàn)實感。
“這是……”老王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爸把它叫做‘靜滯力場發(fā)生器’。”陳雪仰望著那個巨大的球體,眼神復雜,“他說,這是人類對抗‘暴食’唯一的希望。”
我的目光沒有停留在那個球體上。我掃視著整個房間。在房間的另一側,有一個獨立的操作臺。操作臺上,放著一個銀色的金屬手提箱,以及一本厚厚的,用黑色皮革包裹的日記本。
那應該就是所謂的“鑰匙”。
我快步走過去。老王和陳雪也跟了上來。
我沒有先去碰那個箱子,而是拿起了那本日記。
封皮上沒有任何文字,觸感冰冷。我翻開第一頁,一行清秀而有力的字跡映入眼簾。
“寫給我的女兒,小雪。當你看到這些文字時,意味著我已經(jīng)失敗了。但孩子,不要怕。這并非結束,而是一個新的開始?!?/p>
我繼續(xù)往下翻。
里面的內(nèi)容,讓我如墜冰窟,渾身發(fā)冷。
這本日記,記錄了陳國華博士對“暴食”的全部研究。
“……我們錯了,所有人都錯了?!┦场皇请E石,不是生物,甚至不是我們能理解的物質。它是一個概念,一個來自更高維度的‘饑餓’概念本身。它沒有實體,我們用物理手段永遠無法摧毀它。”
“……它的精神輻射,并非簡單的污染。它像一個調(diào)頻廣播。而人類的大腦,就是收音機。絕大部分人無法接收到它的‘信號’,會直接崩潰,變成只知吞噬的行尸走肉。但有極少數(shù)人……極少數(shù)擁有特殊精神頻率的人,可以與它‘共鳴’?!?/p>
“……我們稱這些人為‘共鳴者’。他們是人類的希望,也是最大的威脅。他們不會被‘暴食’的輻射逼瘋,甚至可以反過來,利用‘暴食’的力量。但這種力量是有代價的?!缠Q’越深,就越接近‘暴食’的本質。他們會從一個人類,逐漸變成一個新的‘饑餓’源頭。一個行走的‘暴食’巢穴。”
“……我一直在尋找抑制這種‘共鳴’的方法。我發(fā)現(xiàn),‘暴食’并非混亂無序。它的輻射中,蘊含著一種規(guī)律,一種……‘歌聲’。只要能同步到正確的‘頻率’,就有可能暫時屏蔽掉‘暴食’的呼喚,甚至……與它對話?!?/p>
“……實驗體B-07-Alpha,代號‘靜默者’,表現(xiàn)出驚人的潛力。她能聽到‘歌聲’,并且保持理智。通過對她大腦活動的研究,我成功合成了一種血清。我稱之為‘詠嘆調(diào)’。它不能消滅‘暴食’,但它能讓注射者,在短時間內(nèi),變成一個完美的‘調(diào)諧器’,獲得與‘暴食’溝通的資格?!?/p>
看到這里,我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巢穴”……
這個詞,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我的靈魂上。
我重生后變成污染源的真相,我以為是我獨有的秘密,是我最大的詛咒。
可陳國華,在末世發(fā)生前,就已經(jīng)洞悉了這一切!
我的重生,不是偶然。我就是他日記里寫的……“共鳴者”!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身邊的陳雪。
她正專注地看著那個銀色的手提箱,手指輕輕撫摸著箱子上的密碼鎖。
“我爸說,箱子里是‘詠嘆調(diào)’血清?!彼p聲說,仿佛在對我解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他說,這是他留給我最后的禮物。也是……我的宿命?!?/p>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
陳雪不是普通的科學家之女。日記里提到的實驗體“靜默者”,那個能聽到“歌聲”的人……
難道就是她的母親?或者,就是她自己?
“詠嘆調(diào)”血清,所謂的“鑰匙”,難道是為她準備的?
如果她注射了血清,她會變成什么?一個能和“暴食”溝通的使者?還是一個更可怕的怪物?
老王顯然也想到了什么,他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陳博士的研究……聽起來就像是魔鬼的教義?!彼曇羯硢?,“小雪,你不能碰那個東西。那不是禮物,那是潘多拉的盒子!”
“不!”陳雪激動地反駁,“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爸不會害我!這是唯一的辦法!”
她轉動密碼盤,輸入了一串數(shù)字。手提箱“咔”的一聲打開了。
箱子內(nèi)部鋪著黑色的天鵝絨,中央的凹槽里,靜靜地躺著一支注射器。注射器里,是滿滿的,散發(fā)著淡銀色光輝的液體。
那液體仿佛是活的,光暈在其中緩緩流淌,美麗而又致命。
“詠嘆調(diào)”血清。
陳雪顫抖著手,伸向那支注射器。
“住手!”老王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可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整個地下空間,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頭頂?shù)沫h(huán)形力場發(fā)生器發(fā)出了刺耳的警報聲,藍色的電弧變得狂暴,瘋狂閃爍!
“警報!警報!靜滯力場穩(wěn)定性下降至30%!”
“檢測到高強度精神輻射源正在接近!”
“警告!‘暴食’本體……正在蘇醒!”
冰冷的電子音在空間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打著我們的神經(jīng)。
我猛地抬頭,看向我們來時的電梯方向。
那深邃的通道里,傳來了一陣令人牙酸的,指甲刮擦金屬的聲音。
不……不對。
那聲音,不是從電梯通道里傳來的。
是從四面八方。
是從我們腳下,從我們頭頂,從我們四周的墻壁里傳來的!
仿佛整個地下基地,都被一個無比巨大的東西包裹住了!
“它……它知道我們在這里……”陳雪的臉上血色盡褪,她抓起那支注射器,眼神里充滿了決絕,“它被‘鑰匙’吸引過來了!”
“你不能用!”老王怒吼,他已經(jīng)拔出了匕首,擺出了防御姿態(tài),警惕地盯著四周的墻壁,“你會把我們都害死!”
“不用它,我們現(xiàn)在就會死!”陳雪的聲音尖銳起來。
她舉起注射器,就要朝自己的手臂扎下去!
“夠了!”
我發(fā)出了一聲低吼,聲音大得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的理智告訴我,陳雪可能正在做一件無比瘋狂和危險的事情。但我的直覺,那種來自“共鳴者”的直覺,卻在尖叫著告訴我另一件事。
讓她做。
讓她完成這一切。
我一把推開擋在中間的老王。他一個趔趄,震驚地看著我。
“你瘋了,林舟?”
我沒有理他。我走到陳雪面前,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手里的注射器。
那東西……在呼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