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城市早已陷入沉睡，只有林小滿桌前的電腦屏幕還散發(fā)著慘白的光。她死死盯著電腦屏幕上“第18版活動方案 - 最終定稿（再改砍手）.docx”的文件名，眼神里滿是疲憊與無奈。手指還在鍵盤上機械地敲著，可眼前的字卻突然開始不受控制地打轉(zhuǎn)，仿佛變成了一群調(diào)皮的小黑蟲。下一秒，她只聽見自己椅子倒地的“哐當”聲響，緊接著意識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睜眼時，林小滿發(fā)現(xiàn)天是暗紅的，像是被濃稠的血水染過。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燒紙錢混著咖啡渣的怪味，那味道刺鼻得很，比她生前公司茶水間那過期速溶咖啡還要難聞上好幾倍，熏得她直皺眉頭。
“新來的？簽了這份《往生服務合同》，就能去引魂部報道了?！眱蓚€穿黑西裝的身影輕飄飄地飄到她跟前。左邊的牛頭手里舉著個平板，右邊的馬面揣著支鋼筆，領(lǐng)口還別著“往生有限公司”的工牌，那模樣跟她生前公司的 HR 簡直如出一轍，透著一股讓人熟悉又厭煩的氣息。
林小滿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下意識地接過平板劃開合同。看著看著，她的眉頭越皺越緊，一種熟悉的荒謬感涌上心頭?！耙曳叫杳咳胀瓿?100 個亡魂引渡 KPI，超時按每分鐘扣除 1 小時陽壽折算加班費”“乙方自愿放棄冥界社保及帶薪投胎假”“因‘福報積累’產(chǎn)生的加班，不納入薪酬計算范圍”。這不就是她生前簽的《員工自愿加班承諾書》換了個皮嘛！
“生前 996，死后 007？”林小滿氣得猛地把平板拍在旁邊的石桌上，“砰”的一聲，石桌當即裂了道縫?！伴愅踹@餅比我老板畫的還大！我老板至少還會說‘下次漲薪’，你們倒好，直接拿‘福報’糊弄鬼？”她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感覺這陰間的規(guī)矩簡直比陽間的剝削還離譜。
她下意識地掏出還沒涼透的手機——也不知道為啥死后還能用上。手指顫抖著點開錄音列表，按下播放鍵。里面很快傳來她生前老板那黏糊糊的聲音，像裹了糖漿般讓人渾身不自在：“小滿啊，年輕人要多吃苦，現(xiàn)在加班是為了以后的福報，等公司上市了……”
錄音還沒放完，馬面就急了，伸手就想搶手機：“你這新鬼怎么回事？冥界規(guī)矩就是這樣，別耽誤我們 KPI！”
“規(guī)矩？哪條規(guī)矩說能違法？”林小滿側(cè)身敏捷地躲開，突然感覺有人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仡^一看，是個穿實習生制服的小鬼魂。這小鬼魂臉白得像打印紙，透著股陰森的氣息，手里還攥著本泛黃的小冊子，偷偷往她手里塞：“姐，這是《冥界勞動法》，你翻第 47 條，能治他們……”
林小滿疑惑地接過小冊子，只見封面寫著“內(nèi)部修訂版”，封皮內(nèi)側(cè)用紅筆圈了行字：“第四十七條：冥界勞動者每日加班時長不得超過‘永恒’的千分之一（折合陽間 1 小時），超時需支付 300%冥幣薪酬，不得以‘福報’‘奉獻’等名義抵扣?！?/p>
林小滿捏著小冊子，抬頭看向還在嚷嚷的牛頭馬面，突然笑了。生前她怕被穿小鞋、怕丟工作，連跟老板提加班費都要練三遍話術(shù)，小心翼翼得如同驚弓之鳥；現(xiàn)在都成鬼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合同我不簽，”她把平板推回去，聲音脆得像敲玻璃，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決，“要么按《冥界勞動法》重擬，要么我現(xiàn)在就去打 12333——別跟我說冥界沒這號，我剛在手機上搜著了，陰間維權(quán)熱線 24 小時在線。”
牛頭馬面對視一眼，明顯沒見過這么剛的新鬼，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馬面還想爭辯幾句，平板突然“?！钡囊宦晱棾鰲l系統(tǒng)通知：“檢測到新鬼林小滿，生前累計加班時長 2867 小時，符合‘過勞死優(yōu)先維權(quán)’綠色通道條件，自動觸發(fā)冥界勞動監(jiān)察介入。”
話音剛落，暗紅的天空突然飄來個穿制服的鬼魂。他胸牌上寫著“冥界勞動監(jiān)察大隊 - 王警官”，一臉嚴肅，透著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他掃了眼平板上的合同，皺著眉對牛頭馬面說：“你們這合同違反《冥界勞動法》第 12 條和第 47 條，限期三小時整改，不然我就把你們部門的 KPI 清零?！?/p>
牛頭馬面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蔫了下來。馬面趕緊湊到林小滿跟前，語氣軟了八度：“那……林姐，咱再商量商量？引魂部還缺個組長助理，待遇能談……”
林小滿沒接話，低頭繼續(xù)翻著《冥界勞動法》，目光停在第 23 條上——“冥界勞動者有權(quán)組建或加入工會，維護自身合法權(quán)益”。她抬頭看向遠處飄來的一群鬼魂，個個耷拉著腦袋，胸前的工牌上都刻著“引魂部 - 實習崗”，那垂頭喪氣的模樣跟她生前剛?cè)肼殨r一模一樣。
生前她唯唯諾諾，連反抗都不敢；死后這趟陰間路，她想試著為自己，也為這些跟她一樣被壓榨的“鬼打工人”，討個說法。
“商量可以，”林小滿把小冊子揣進兜里，指了指那些實習鬼，眼神堅定，“但我要先看他們的合同——還有，把你們扣的燈油費、加班費，都算清楚了。”
王警官在旁邊點頭，嚴肅地說：“對，按《冥界工資支付條例》第 8 條，克扣薪酬要付 50%賠償金，你們最好老實點?！?/p>
牛頭馬面哭喪著臉點開后臺，林小滿湊過去一看，差點沒氣笑——引魂部上個月有 73 個鬼魂被扣除“超時績效”，最多的一個被扣了三個月工資，理由竟然是“引渡時多跟亡魂聊了兩句，影響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