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凍結(jié)了我所有流動的血液。
他要來了。
那個在電話里低語操縱何明進行深夜儀式的男人,要踏入這個空間。
何明臉上泛著期待的紅暈,像是等待主人歸家的小動物。他拎著袋子走向廚房,腳步輕快。
“學(xué)姐晚上一起嗎?”他回過頭,熱情地邀請,眼神純粹得不容置疑。
一起?和那個謀劃著讓我“完美”的男人同桌吃飯?
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滾,我?guī)缀跻?dāng)場干嘔出來。
“不……不用了,”我強行壓下喉嚨口的酸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維持最后一絲鎮(zhèn)定,“我不太舒服,沒什么胃口,你們吃就好。”
“啊,那太可惜了?!焙蚊鞯恼Z氣里是真切的惋惜,但很快又被即將見到“學(xué)長”的喜悅覆蓋,“那學(xué)姐你好好休息,我們小聲點,不吵到你?!?/p>
他鉆進廚房,開始哼著歌整理食材。
我僵在原地,同手同腳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
口袋里的那團寶藍色絲巾像一塊冰,硌著我的腿。我把它掏出來,展開。
絲巾被揉得皺巴巴,上面除了那股甜膩到發(fā)臭的香水味,還沾染著幾處黏膩的、半透明的深色污漬,已經(jīng)干涸發(fā)硬。仔細看,邊緣似乎還有一點極其細微的、紅色的印記,像蹭上去的顏料,或者血?
我把它和防狼噴霧放在一起,塞在枕頭底下。冰冷的金屬觸感是我唯一的依靠。
再次確認(rèn)所有攝像頭都在正常運行,電量充足,云端上傳暢通。
做完這一切,我坐在床沿,聽著廚房里傳來的聲響,感覺自己像一個等待死刑的囚徒,聽著劊子手在門外磨刀。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窗外天色漸暗。
每一秒都像拉長的橡皮筋,緊繃欲斷。
終于,在晚上七點左右,門鈴響了,像警報驟然拉響,刺破公寓里虛假的寧靜。
我猛地一顫,心臟瘋狂地撞著胸腔,撞得生疼。
我聽見何明歡快的腳步聲跑去開門。
“學(xué)長!”他聲音里的雀躍幾乎要溢出來。
“明明?!币粋€男人的聲音響起。
低沉,溫和,平穩(wěn)。和電話里一模一樣。
他進來了。
“買了你愛吃的香辣蝦?!蹦莻€聲音繼續(xù)說,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昵,“路上有點堵,等急了吧?”
“沒有,學(xué)長你快進來……”
寒暄聲,換鞋的細微聲響,塑料袋放在玄關(guān)柜上的聲音。
他的一切動作聽起來都那么正常,那么得體。
我屏住呼吸,走到門邊,將耳朵緊緊貼在門上,試圖捕捉外面的每一絲動靜。
我聽見他們走進客廳,聽見孫理似乎放下了什么東西。
“你室友呢?身體好點了嗎?”他問,語氣自然得像隨口關(guān)懷。
來了。他在問我的情況。
“學(xué)姐說她還是不太舒服,在房間休息,不吃了。”何明回答。
“哦?是嗎?”孫理的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那真不巧。我還想順便看看她,畢竟明明受她照顧那么多?!?/p>
順便看看我?
我后頸的寒毛瞬間立起。
“學(xué)長你真好?!焙蚊鞯穆曇籼鸬冒l(fā)膩,“你先坐,喝點水,我還有兩個菜,馬上就好。”
腳步聲走向廚房。
客廳里暫時只剩下孫理一個人。
寂靜。
可怕的寂靜。
他就在外面。一墻之隔。他在做什么?只是安靜地坐著?還是在打量這個空間?打量屬于我的痕跡?
幾分鐘后,我聽見極其輕微的的腳步聲。
不是在客廳原地踱步。那腳步聲,正在朝著我臥室門的方向靠近!
我的呼吸瞬間停了,全身肌肉繃成石頭。
他過來了。
腳步聲停在了我的門外。
隔著一扇薄薄的門板,我甚至能隱約感覺到門外那個存在所帶來的壓力。
他沒有敲門。沒有說話。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
一秒。兩秒。十秒。
他在干什么?
通過門縫嗅聞我的氣息?用那雙冷靜的眼睛透視門板,評估著里面的“藝術(shù)品”狀態(tài)?還是僅僅在享受這種獵物近在咫尺的壓迫感?
廚房里傳來水流聲和鍋具的碰撞聲。何明還在忙碌,對客廳里發(fā)生的一切毫無察覺。
漫長的、令人窒息的幾十秒后,那腳步聲終于再次響起,輕輕地、若無其事地離開了我的門口,回到了客廳。
我虛脫般地靠在門上,后背驚出一層冷汗。
直到晚餐開始,我都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敢動。
餐廳就在客廳另一邊,離我的臥室有一定距離。他們交談的聲音隱約傳來,聽不真切,只能聽到何明時不時發(fā)出的、愉悅的輕笑聲,和孫理低沉溫和的回應(yīng)。
這頓晚餐吃了很久。
對我來說,每一分鐘都是煎熬??謶趾蛻嵟谖倚厍焕锓瓭L。我必須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我深吸一口氣,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擰開了門鎖,將房門拉開一條細得不能再細的縫隙。
聲音瞬間清晰了不少。
“……進度比預(yù)想的要快。”是孫理的聲音,語氣平靜,像在討論工作,“但最后的融合階段,需要更穩(wěn)定的環(huán)境。任何外部干擾都可能前功盡棄。
“知道……”何明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依賴和委屈,“我會更小心的……只是最近總覺得她好像有點察覺了,我有點怕……”
“怕什么?”孫理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一切都在計劃里。你只需要按照我說的做,像以前一樣。記住,我們是為了最終的完美?!?/p>
為了完美。
我胃里一陣翻攪。
“嗯!我記得!”何明的聲音又亮了起來,充滿盲目的信任,“學(xué)長,那個……‘載體’的活性還能維持多久?”
載體?活性?
我的指甲幾乎掐進木頭門框里。
“比預(yù)期要好。畢竟底子很不錯。”林深的聲音里似乎帶上了一絲極淡的、滿意的笑意,“所以我們的時間還算充裕,但也不能再拖了。下次‘滋養(yǎng)’是什么時候?”
下次滋養(yǎng)?!
是指昨夜那種用針扎入人偶額頭的儀式嗎?
“明晚……或者后天?”何明的語氣有些不確定。
“盡快。”孫理的語氣不容置疑,“頻率需要增加,才能確保吸收完全。工具我都帶來了,放在玄關(guān)那個黑色工具箱里,你記得收好。”
工具!帶來了!就在玄關(guān)!
我的目光猛地射向房門方向,仿佛能穿透墻壁,看到那個所謂的黑色工具箱。
“好!”何明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
“至于你室友……”孫理的聲音頓了頓。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聲音冷了下去,不再是那種溫和的語調(diào),而是變成了評估式的殘酷,“再觀察一下。如果她真的構(gòu)成了‘阻礙’……”
他沒有說下去。
但那種未盡的意味,比任何明確的威脅都更讓人膽寒。
阻礙。變量。
這些詞匯在他口中,仿佛我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個需要被清除的項目bug。
“我明白?!焙蚊鞯穆曇粢驳土讼氯?,帶著一絲畏懼,但更多的是認(rèn)同。
晚餐終于結(jié)束了。
我聽見收拾碗筷的聲音,聽見何明送孫理到門口。
“學(xué)長你路上小心。”
“嗯,有任何情況,隨時聯(lián)系我?!?/p>
“好噠?!?/p>
大門打開,又關(guān)上。
他走了。
但我身體的冰冷,卻沒有絲毫緩解。
玄關(guān)那個黑色工具箱。他留給何明的。用于“增加頻率”進行“滋養(yǎng)”的工具。
還有那句關(guān)于我未盡的審判。
我輕輕合上門,反鎖。
外面?zhèn)鱽砗蚊骱咧柘赐氲穆曇?,水流嘩嘩。他心情似乎很好,完全沉浸在被“學(xué)長”肯定和指引的滿足里。
我拿出手機,調(diào)出玄關(guān)區(qū)域的監(jiān)控回放。
畫面顯示,孫理進來時,確實在玄關(guān)放下了一個黑色的金屬工具箱,大約有小型醫(yī)藥箱那么大。
工具箱現(xiàn)在就放在玄關(guān)的鞋柜旁邊。
明天晚上?或者后天?何明就會打開它,用里面的東西,再次對那個人偶和我進行所謂的“滋養(yǎng)”?
頻率增加。
直到“吸收完全”?
直到我這個“變量”和“阻礙”被清除?
不能再等了。
我必須知道那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必須在何明下次行動之前,掌握更多東西。
夜深人靜。
何明房間的燈早已熄滅。公寓里死寂一片。
我無聲地擰開了房門。
這一次,目標(biāo)明確。
玄關(guān)。
那個黑色的工具箱。
心臟在耳膜里瘋狂擂鼓,聲音大得蓋過了一切。
客廳一片死寂,只有窗簾縫隙透進的、城市永不熄滅的微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猙獰的輪廓。
黑色的金屬箱子就在那里,像一個潘多拉魔盒,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
我能看到它冰冷的金屬外殼,上面似乎沒有任何標(biāo)識。
一股混合著金屬、皮革還有某種難以形容的、微帶腥氣的化學(xué)藥水味道,從微微開啟的箱蓋縫隙里飄散出來。
我的胃部一陣緊縮。
手放在箱蓋上,冰冷的觸感順著手臂蔓延。
推開它。烏嫻,推開它。你必須知道里面是什么。
我猛地掀開了箱蓋。
里面的東西,在昏暗光線下,井然有序地呈現(xiàn)在眼前。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不是普通的工具箱。
天鵝絨的內(nèi)襯上,固定著一排排、一件件造型奇異到令人脊背發(fā)寒的工具。
細長如簪、頂端帶著微小鉤爪的金屬探針。
薄如蟬翼、刃口卻異常鋒利的微型柳葉刀。
各種尺寸的、打磨得極其光滑的骨質(zhì)或金屬的槌、杵。
一小排玻璃瓶,里面裝著不同顏色的液體或粉末,標(biāo)簽上是我看不懂的化學(xué)符號。
這根本不是一個藝術(shù)品修復(fù)師的工具箱。
我的目光瘋狂掃過這些詭異的東西,呼吸變得急促。
那根奇怪的針被單獨放在一個天鵝絨凹槽里,比其他工具更長,更細,針體呈現(xiàn)出一種暗沉的、非鐵非鋼的色澤,頂端的球形凸起在微弱光線下泛著啞光。
我的視線下移,落在箱子最底層。
那里放著幾樣別的東西。
一小束用紅線捆扎的、干枯卷曲的頭發(fā),顏色很深,像是我的發(fā)色。
幾片涂著殘留指甲油的指甲碎片,是我上個月?lián)Q掉的酒紅色!
還有一個小小的、密封的透明袋子里,裝著一塊微黃的、看起來像是……凝固的蠟油?上面似乎還印著半個模糊的指紋?!
他們什么時候……怎么收集到的這些東西?!
一種被徹底窺視、連最微末的生理痕跡都被竊取珍藏的恐怖感,像冰水一樣澆透了我的全身。
我的目光最后定格在箱子蓋內(nèi)側(cè)的一個夾層袋里。
那里露出一角白色的布料。
我顫抖著伸出手指,將它抽了出來。
是那個白色人偶。
它的臉上,除了那個用我口紅畫出的猩紅笑容和額頭的墨黑色線條刺出的圖案外,完全就是我的臉!
而人偶的身上,此刻套著一件微縮的、用邊角料粗糙縫制而成的,寶藍色的真絲小裙子。
顏色和款式,和我那條被扔進垃圾桶的方巾,一模一樣。
它像一個被精心打扮過,卻又被施加了惡毒詛咒的邪神娃娃,帶著那詭異的笑容和額頭的符文,靜靜地躺在我手里。
“滋……養(yǎng)……”孫理的話在我腦海里回蕩。
用我的頭發(fā)、我的指甲、我的印記?用這些詭異工具和藥劑?對著這個被標(biāo)記了符文、穿著我衣服顏色的人偶?
這到底是什么邪惡的巫術(shù)?!
就在我被無邊的寒意和惡心吞噬,僵在原地?zé)o法動彈時,
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乎幻聽般的金屬脆響。
從何明房間門的方向傳來。
我全身的血液瞬間涌向頭頂,又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他醒了?他要出來?
不!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我在這里!發(fā)現(xiàn)我打開了這個箱子!
恐慌像一只巨手攫住了我。我手忙腳亂地想要把人偶塞回原處,合上箱蓋。
太遲了。
被發(fā)現(xiàn)了。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思考。
我猛地將人偶胡亂塞進口袋,也顧不上會不會弄壞那些可怕的工具,用最快的速度“砰”地合上箱蓋!那聲脆響在寂靜中如同驚雷。
幾乎在同時,陳默的房門被拉開了一條縫。
昏黃的光線從他門內(nèi)滲出,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縫后的黑暗里。
我像被釘在原地,心臟跳得快要炸開。
時間仿佛凝固。
門縫后的黑影一動不動,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那種沉默的注視,比任何質(zhì)問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幾秒鐘后,或者一個世紀(jì)那么長。
門縫后的黑影,緩緩無聲地縮了回去。
何明的房門,再一次悄無聲息地關(guān)上了。
沒有質(zhì)問。沒有驚訝。甚至沒有一絲一毫被撞破的慌亂。
他就只是看了一眼,就退回去了。
仿佛一切,都再正常不過。
這種反常的平靜,像最深沉的噩夢,將我徹底吞沒。
我僵立在玄關(guān)的冰冷黑暗里,直到雙腿麻木,才機械地挪回自己的房間。
反鎖上門,用盡全身力氣抵住門板,卻止不住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顫抖。
口袋里那個穿著寶藍色小裙、額頭刻著符文、咧著血紅笑容的人偶,像一塊寒冰,緊緊貼著我大腿的皮膚。
他看到了。
他一定看到了。
他看到我站在那個箱子前。他看到我合上箱蓋。
但他什么都沒有說。
為什么?
是因為孫理的指令?是他們的“計劃”已經(jīng)到了無需在意是否暴露的階段?
還是因為……在他那被徹底扭曲的認(rèn)知里,我所做的一切,本身就已經(jīng)是他們“儀式”的一部分?
“下次滋養(yǎng)……明晚或者后天……”
“頻率需要增加……”
孫理冰冷的聲音和何明天真又狂熱的應(yīng)答,在我腦海里交織轟鳴。
明晚?;蛘吆筇?。
工具箱已經(jīng)就位。工具已經(jīng)備齊。
而我已經(jīng)打草驚蛇。
那個“很快”的時刻,正在以令人窒息的速度,逼近。
時間是凝固的,將我封存在冰冷的恐懼里。
他看到我了。
他看到了我站在那個箱子前,看到了我倉皇合上蓋子的動作。
但他什么都沒做。
沒有驚叫,沒有質(zhì)問,沒有一絲一毫被撞破的慌亂。只是沉默地看了幾秒,然后像幽靈一樣縮回他的巢穴,關(guān)上了門。
這種非人的平靜,比任何激烈的反應(yīng)都更令人膽寒。這只能說明一點,在他被徹底扭曲的認(rèn)知里,或者在他們那個瘋狂的計劃里,我的發(fā)現(xiàn),甚至我的恐懼,都早已被預(yù)料到,甚至被納入了某種環(huán)節(jié)。
變量、阻礙、滋養(yǎng)、融合。
這些冰冷的詞匯在我腦子里瘋狂碰撞。
我不能坐以待斃。
枕頭底下,那個穿著寶藍色小裙的詛咒人偶像隔著布料灼燙我的皮膚。
報警?
這個念頭再次浮現(xiàn),但立刻被更大的絕望壓下。那些監(jiān)控視頻,那個詭異的人偶,一箱子的奇怪工具……警察會相信嗎?他們會多快采取行動?打草驚蛇之后,孫理那種冷靜到變態(tài)的瘋子,會做出什么?
我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別人身上。
我必須有自己的后手。必須能反擊,或者至少……能留下足夠掀起滔天巨浪的證據(jù),如果我遭遇不測。
一個念頭,瘋狂而決絕,在極致的恐懼中破土而出。
直播。
不是事后的錄像。是實時的、無法篡改的、面向無數(shù)雙眼睛的直播。
如果……如果我能將下一次“滋養(yǎng)”的過程,或者他們?nèi)魏吾槍ξ业男袆樱瑢崟r播出去呢?在無數(shù)人的注視下,他們還能輕易讓一個人“消失”嗎?就算我出事,這一切也會瞬間曝光!
這個想法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卻也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繩索。
我立刻行動起來。
我用最快的速度,在幾個直播平臺注冊了賬號。簡介里簡單寫下:“可能遭遇極端事件,若開播,請幫忙錄屏并報警?!辈⒃O(shè)置好了默認(rèn)的開啟直播選項。
然后,我翻出之前買攝像頭時一起購入可以通過手機APP直接開啟直播的針孔攝像頭。
我把它小心翼翼地吸附在了房間金屬架上,調(diào)整角度,確保它能覆蓋整個房間,尤其是床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我才稍微喘了口氣。
第二天是周日。
我頂著渾渾噩噩的腦袋和布滿血絲的眼睛走出房間時,何明已經(jīng)坐在餐桌邊吃早餐了。
烤面包的香氣和牛奶的熱氣氤氳著,營造出一種虛假的溫馨。
“學(xué)姐早!”他抬起頭,笑容燦爛得晃眼,嘴角還沾著一點果醬,“你起來啦?我烤了面包,熱了牛奶,一起吃嗎?”
他的眼神清澈見底,語氣自然親昵,仿佛昨夜玄關(guān)那場無聲的對峙從未發(fā)生。仿佛那個在凌晨拿著針和詛咒人偶站在我床邊的不是他。
我死死掐住手心,用疼痛維持搖搖欲墜的鎮(zhèn)定。
“謝謝,我沒胃口?!蔽业穆曇舾蓾硢 ?/p>
“學(xué)姐你臉色好差,”他放下面包,擔(dān)憂地皺起眉,眼神真誠得可怕,“是不是昨晚沒睡好?還是做噩夢了?”
噩夢?
我看著他天真無邪的臉,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他在試探我?還是真的對此一無所知?
“可能吧,”我含糊道,避開他的目光,走向廚房倒水,“有點累?!?/p>
“哦,”他應(yīng)了一聲,拿起面包繼續(xù)吃,語氣隨意得像在聊天氣,“我昨晚好像聽到一點動靜,還以為學(xué)姐你起來喝水呢?!?/p>
來了。他提起來了。
我的后背瞬間繃緊,倒水的手僵在半空。
“是嗎?”我強迫自己轉(zhuǎn)過身,靠在料理臺上,努力讓表情看起來只是困惑,“我沒聽見什么聲音啊。你聽見什么了?”
我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他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歪著頭,像是在努力回憶,眼神里是一片純粹的茫然。
“一點輕輕的響聲,我也沒聽太清,可能聽錯了吧?!彼缓靡馑嫉匦α诵Γ虻糇旖堑墓u,“估計是樓上的聲音?!?/p>
他的反應(yīng)天衣無縫。
要么是演技已入化境,要么昨夜那個在門縫后沉默注視的黑影,真的不是他?或者,不是“正?!钡乃?/p>
我無法判斷。
一整天,我都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何明也沒有來打擾我,外面偶爾傳來他走動的聲音,一切正常。
我檢查了無數(shù)次直播設(shè)備的連接,確認(rèn)電量滿格,網(wǎng)絡(luò)穩(wěn)定。
直播按鈕,在我的手機屏幕上,像一個等待被觸發(fā)的末日開關(guān)。
夜幕,再次降臨。
公寓里安靜得可怕。
我躺在床上,穿著外出的衣服。防狼噴霧放在最順手的口袋里。手機握在手里,屏幕停留在直播APP的界面。
我知道,他們快要來了。
下一次“滋養(yǎng)”。頻率增加。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向深夜。
凌晨兩點。
主臥的門把手,再一次,無聲地,緩緩轉(zhuǎn)動了。
來了。
我呼吸停滯。
門被推開。
黑影潛入。
依舊是何明。光著腳,穿著睡衣。
但這一次,他的手里,赫然端著那個黑色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工具箱!
他徑直走向我的床。
腳步帶著目的明確的堅定。
他把工具箱輕輕放在我的床頭柜上。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
面對著我。
黑暗中,他的眼睛異常明亮,里面翻滾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混合著狂熱、畏懼和絕對服從的復(fù)雜情緒。
他伸出手,這一次,不再是虛描我的輪廓。
他的指尖,直接拂過我的額頭。
冰涼的觸感,激得我皮膚一陣劇烈的戰(zhàn)栗。我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壓制住跳起來尖叫的沖動。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偏著頭,像是在觀察我是否真的沉睡。
幾秒鐘后,他收回手。
轉(zhuǎn)過身,打開了那個工具箱。
天鵝絨內(nèi)襯上,那些奇形怪狀的工具,在黑暗中泛著幽冷的光。
他略一猶豫,然后,精準(zhǔn)地拿起了那根暗沉色的、頂端帶有球形凸起的長針。
接著,他又從箱子里取出了那個白色的人偶。
他左手握著人偶,右手捏著那根長針。
他低下頭,看了看人偶額頭上的符文,又抬起頭,目光聚焦在我的額頭上。
那個被他指尖拂過的地方,此刻灼熱得像要燃燒起來。
他舉起長針。
針尖對準(zhǔn)了人偶額頭那個扭曲的符文中心。
然后,他嘴里開始發(fā)出一種極其低沉的,像是某種古老咒語般的音節(jié)。那不是我所知的任何語言,音調(diào)古怪而拗口,帶著一種原始的、邪惡的韻律。
隨著吟誦,他手中的長針,開始緩緩堅定地再次朝著人偶的額頭刺去!
我的手指按下了手機屏幕上那個直播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