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清住下的頭兩天，家里的氣氛像被一層薄紗輕輕罩住，往日的熱絡(luò)還在，卻總透著點說不出的微妙。
她起得很早，每天清晨我下樓時，總能看見她坐在餐桌旁看財經(jīng)報紙，面前擺著一杯沒加糖的黑咖啡。黎母特意按我的口味煎了溏心蛋，端到她面前時，她會抬眼說聲“謝謝阿姨”，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人聽清。轉(zhuǎn)頭看見我，又會微微頷首示意，眼神里沒什么波瀾，像只是在跟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室友打招呼。
蔣稚趴在地毯上改設(shè)計稿，筆尖在紙上戳出一個個小坑：“她也太淡定了吧？換作是我，突然扎進個陌生家庭，肯定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她忽然眼睛一亮，舉著稿子湊過來，“不過她昨天隨口說的那個切割角度，我讓工廠試了試，還真比原來好看！你說她是不是偷偷學(xué)過珠寶設(shè)計？”
我“嗯”了一聲，手里轉(zhuǎn)著的鉛筆卻差點掉在地上。心里那股莫名的緊張感越來越強烈，像有根細弦被悄悄繃緊，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
黎母大概是察覺到我的不安，變著法兒給我做愛吃的。紅燒排骨端上桌，第一塊肯定夾進我碗里，又怕季時清覺得被冷落，緊跟著給她夾一塊，嘴里念叨著“多吃點，看你瘦的”。黎父則每天晚飯后拉著我聊工作室的事，從logo設(shè)計說到線下展覽，絮絮叨叨的，像在刻意確認什么。
鑒定取樣那天，護士拿著針管走近時，黎母攥著我的另一只手，掌心全是汗，嘴里反復(fù)念叨著“不疼不疼，抽完媽給你燉排骨”。季時清坐在旁邊，胳膊伸得筆直，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抽完血還反過來安慰黎母：“阿姨別擔(dān)心，一點都不疼。”
等待結(jié)果的那幾晚，我總睡不安穩(wěn)。鑒定結(jié)果出來的前一夜，我索性爬起來去客廳倒水，路過季時清的客房時，門縫里漏出暖黃的燈光，隱約能聽見翻書的沙沙聲。剛想轉(zhuǎn)身，腦海里突然炸響那個冰冷的機械音，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最終鑒定結(jié)果確認：黎湘，與黎家無血緣關(guān)系，二十年前醫(yī)院失誤導(dǎo)致的抱錯嬰兒，身份判定為“假千金”?！?/p>
【真千金身份鎖定：季時清?！?/p>
【情節(jié)修正程序完成?！?/p>
“哐當(dāng)”一聲，我手里的玻璃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头康臒羲查g滅了，季時清推門出來，看見我站在碎片旁，臉色慘白如紙。
“怎么了？”她走過來，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波動，彎腰想撿碎片，被我猛地攔住。
“沒事?！蔽疫^，指甲掐進掌心，才沒讓聲音抖得太厲害，“手滑了。”
她沒再追問，只是沉默地去拿掃帚。收拾碎片時，她的動作很輕，像怕驚擾了這深夜的寂靜。我看著她的側(cè)臉，在走廊昏暗的燈光下，能看見她緊抿的嘴角——原來她也沒睡。
黎父的聲音剛落，蔣稚猛地從地毯上彈起來，眼睛瞪得像受驚的小鹿，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就往客廳角落拽。
我倆躲在巨大的發(fā)財樹后面，葉片上的水珠滴在領(lǐng)口，涼絲絲的。她把嘴湊到我耳邊，氣息拂過耳廓，聲音壓得幾乎聽不見：“不對勁……是那個黑客！肯定是他搞的鬼！”
我后背抵著花盆，陶土的潮氣混著草木香涌過來。
“黑客？”我用氣音反問，指尖不小心碰掉片葉子，在地毯上沒發(fā)出半點聲響。
“就是上次想扒我文稿的混蛋！”蔣稚急得直往我胳膊上掐，指甲陷進布料里，“我寫的明明是全家把你捧在手心里的甜文，哪有什么假千金？這情節(jié)絕對被他動過手腳！”
她眼眶紅得發(fā)亮，淚珠在睫毛上掛著顫巍巍的，卻死死咬著嘴唇?jīng)]讓它掉下來，只敢用氣音往我耳朵里灌：“都怪我當(dāng)初沒盯緊……防火墻怎么就被他鉆了空子……”
話沒說完，黎母擦著眼淚往這邊看，蔣稚趕緊用手背抹了把臉，扯出個僵硬的笑，拉著我就往外走：“阿姨，湘湘說設(shè)計稿有個細節(jié)想不通，我倆去工作室琢磨琢磨！”
路過季時清身邊時，她正低頭轉(zhuǎn)著茶杯，指尖在杯沿上劃著圈。許是聽見了我們的動靜，她抬眼往這邊看了看，目光落在我臉上時，輕輕眨了下眼，沒什么情緒，卻像在說“別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