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壇下挖出的厭勝之物,如同在看似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塊巨石,激起的卻是深藏湖底的淤泥與暗流。
皇帝姬衍的震怒可想而知。國之重地,竟被人埋下如此惡毒詛咒,意圖斷絕國祚,此乃十惡不赦、誅滅九族的大罪!他嚴令馮保督領(lǐng)內(nèi)侍省與殿前司,秘密徹查,務(wù)必揪出幕后黑手。
然而,調(diào)查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僵局。
社稷壇雖為禁地,但日常維護、祭祀準備等事務(wù),經(jīng)手的人員繁雜。工匠、雜役、低階祭司、守衛(wèi)士兵……涉及數(shù)百人。且那石函埋藏日久(根據(jù)工匠判斷,至少已有數(shù)年),時過境遷,許多當年的當事人或已調(diào)離,或已病故,或記憶模糊。
馮保表面上雷厲風行,抓了不少有嫌疑的低級官吏和宮人,嚴刑拷打,一時間內(nèi)廷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但拷問出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或者屈打成招的胡言亂語,根本無法觸及核心。
真正的線索,似乎早已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悄然抹去。
沈浪被皇帝要求“協(xié)助”調(diào)查,憑借其“感應(yīng)”能力提供方向。但他那半死不活的系統(tǒng),除了對那厭勝之物本身有反應(yīng)外,對追查兇手根本派不上用場。他只能憑感覺提出一些猜測,比如埋設(shè)者必然熟悉社稷壇布局、且有合理借口長時間滯留附近、可能身具一定職權(quán)等等。
這些猜測看似有理,實則范圍太大,無異于大海撈針。
姬衍對馮保的辦案效率越來越不滿,臉色日益陰沉。他甚至開始繞過馮保,直接命令自己的另一支秘密力量——直屬皇帝、不為人知的“影衛(wèi)”進行暗中調(diào)查。
沈浪敏銳地感覺到,皇帝對馮保的信任正在迅速流失。而馮保本人,這幾日也顯得異常沉默和焦慮,偶爾看向沈浪的眼神,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忌憚和怨毒。
這天夜里,沈浪正在房中嘗試用那塊微微發(fā)熱的玉佩“勾引”系統(tǒng),窗外忽然傳來極輕微的“叩叩”聲。
又來了?
沈浪心中一緊,警惕地走到窗邊:“誰?”
“侯爺,是奴婢……”竟然又是那個小太監(jiān)“小柱子”的聲音!只是這次,聲音更加虛弱,帶著急促的喘息。
沈浪猛地推開窗戶,只見小柱子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是血地靠在窗臺下,眼看就要不行了!
“你怎么……”沈浪大驚,連忙想把他拉進來。
“侯爺……別……別管奴婢……”小柱子艱難地搖頭,口中溢出鮮血,“奴婢……時間不多了……聽……聽著……馮?!T保他……”
他猛地咳嗽起來,氣息越發(fā)微弱:“社稷壇……埋東西的……是……是前任將作大監(jiān)……周?!昵熬汀┎ 懒恕恰邱T保……滅的口……”
“馮?!汀屯酢毙≈拥难劬﹂_始渙散,最后幾個字幾乎聽不清,“……他們……是一伙的……小心……宰相……”
話音未落,他頭一歪,徹底沒了氣息。
沈浪如遭雷擊,渾身冰涼!
馮保!果然是他!或者至少是參與者之一!前任將作大監(jiān)周福是具體執(zhí)行者,后被滅口!而小柱子最后似乎還想說出另一個名字……王?宰相王崇?!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燈籠火光!
“那邊有動靜!”
“快!別讓奸細跑了!”
是巡邏的侍衛(wèi)!他們來得太快了!就像是早就等著一樣!
沈浪看著窗外小柱子的尸體,又看看迅速逼近的火光,瞬間明白——這是一個連環(huán)套!小柱子拼死送來真消息,但自己也成了誘餌,對方算準了他會來報信,故意引來侍衛(wèi),要坐實他“勾結(jié)奸細”、“滅口”的罪名!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怎么辦?藏起尸體?根本來不及!跳窗逃跑?更是做賊心虛!
電光火石之間,沈浪把心一橫,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非但沒有藏匿尸體,反而猛地將小柱子的尸體用力從窗外拖了進來,然后自己迅速躺倒在地,閉上眼睛,同時狠狠心,用額頭撞向桌角!
砰的一聲,劇痛傳來,鮮血瞬間流下。
幾乎就在同時,殿門被粗暴地撞開,馮保帶著一群侍衛(wèi)沖了進來,火光將室內(nèi)照得通明!
“沈侯爺!有奸細……”馮保尖利的聲音響起,然后戛然而止。
他們看到的是:沈浪額頭淌血,昏倒在地。旁邊,是那個渾身是血、已經(jīng)氣絕的小太監(jiān)尸體。窗戶大開,夜風吹入。
“這……這是怎么回事?”一名侍衛(wèi)愕然。
馮保的眼神瞬間變得陰鷙無比,他死死盯著“昏迷”的沈浪,又看看小柱子的尸體,顯然沒料到是這種場面。
沈浪暗中咬牙,賭的就是馮保不敢當著這么多侍衛(wèi)的面,直接對“昏迷”的他下死手。
“侯爺!侯爺您怎么了?”沈浪提前安排好的、住在偏殿外間的心腹小廝(用金銀收買的)此時恰到好處地沖了進來,撲到沈浪身邊哭喊起來,“定是這該死的奸細欲對侯爺行兇!侯爺奮力反抗,將其擊殺,自己也受了重傷!快傳太醫(yī)啊!”
這小廝機靈,瞬間把故事編圓了。
馮保嘴角抽搐,臉色鐵青。他知道沈浪在裝,但卻無法拆穿。難道要說這奸細是他派來送信的,然后被沈浪滅口?那他自己也暴露了!
他只能咬牙切齒道:“還不快扶侯爺起來!檢查一下那奸細!看看有什么線索!”
侍衛(wèi)們連忙行動。很快,他們在小柱子緊握的手心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被血浸透的、小小的腰牌碎片——上面隱約可見一個“將”字,和內(nèi)侍省的標記。
線索似乎指向了內(nèi)侍省某個與將作監(jiān)有舊怨的太監(jiān)?但又模糊不清。
馮??粗茄扑槠?,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這顯然是他事先準備好的誤導(dǎo)證據(jù)。
“哼,看來是內(nèi)侍省的敗類挾怨報復(fù),驚擾了侯爺。”馮保冷聲道,“將尸體拖下去,嚴查此人同黨!快去請?zhí)t(yī)!”
一場危機,被沈浪用自殘和急智暫時化解。
但當太醫(yī)趕來,為沈浪包扎傷口時,沈浪與馮保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
窗戶紙,已經(jīng)徹底捅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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