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成了他唯一的披風。
廢棄管網(wǎng)通道的腐敗空氣像砂紙,刮擦著喉嚨和肺葉,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和爛泥的腥氣。身后追獵者的腳步、衣袂撕裂風的尖嘯,在逼仄的管道里撞出回聲,像一群嗅到血腥的鬣狗,越追越近,織成一張死亡的網(wǎng)。
凌夜的腦子卻像被冰水澆過,清醒得嚇人。腦子里那幅活地圖瘋狂閃爍,超夢冰冷的意志流像凍僵的河水,灌進他的四肢百骸,逼著他做出身體本能的極限反應。
矮身!側(cè)滑!借著根裸露的、銹得掉渣的鐵管子急轉(zhuǎn)!身后幾步遠,一道凝練的風刃無聲擦過,把他剛才待的地方切出一道深溝,石屑簌簌落下。
【左前方不遠,塌了的口子,鉆下去。能活?!?/p>
沒空想,只能做。凌夜像根離弦的箭,撲向那黑黢黢的窟窿。身體剛砸進下層更濕更黏的爛泥地里,頭頂就轟隆一聲!追兵故意轟塌了缺口,磚頭石塊雨點般砸下,暫時擋住了直射過來的視線。
但擋不住那死死咬住他的精神鎖鏈,像根冰冷的針扎在后腦勺。
他咳出嗆進嘴里的泥漿,手肘膝蓋火辣辣地疼,像被砂輪磨過。意識卻死死纏著腦子里那團銀影子。它不是幫手,不是靠山,它是個甩出最優(yōu)解、然后冷眼看他能不能辦到的鐵疙瘩。
【警告:他們要震地了。躲不開。】
念頭剛閃過,整個通道猛地抖了起來!像有巨獸在翻身。爛泥翻騰,墻壁裂開蛛網(wǎng),強烈的眩暈感像浪頭打來,差點把他掀翻。他手指死死摳進泥地縫里,指甲縫里全是黑泥,才沒被甩出去。
不能停!
他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往前沖。腦子里地圖刷得飛快,一條標著“廢了多年,快散架”的岔路成了唯一的活口。
就在他沖進岔路的瞬間——
嗡!
一種完全不同的、從骨頭縫里鉆出來的悸動,猛地攥住了他!
不是身后的追兵。是……他自己!是從他和超夢那根虛無的連線深處傳來的!
腦子里那片寶可夢大陸,那平靜的湖面上空,那團銀影子,正劇烈地翻騰!不是挨打,更像……在跟什么東西打架?或者說,在往外吐什么臟東西?
一段破碎、混亂、滿是瘋話的畫面,硬生生擠進他意識:
……沒完沒了的、扭成麻花的灰管子,伸到天邊外頭……
……一只大得嚇人、不像人眼的眼珠子在虛空中睜開,瞳孔里轉(zhuǎn)著破碎的星星和廢墟……
……冰渣子似的低語,翻來覆去念叨“門鑰匙”……“回來了”……
……超夢降臨時的銀光,和那幽紫碎片的光,像水和油撞在一起,噼啪亂響,互相撕扯著湮滅……
“呃?。 绷枰贡ё∧X袋,一聲悶哼卡在喉嚨里,腳下打了個趔趄。
是那塊碎片!它爛成灰了,可有種更深、更邪門的東西,像看不見的臟水,在他碰它的那一刻就潑進了他腦子里!現(xiàn)在,這東西正順著那根連著他和超夢的細線,像病毒一樣往上爬,想鉆進那片心靈凈土!
超夢的銀影子瘋狂閃爍,爆發(fā)出凍裂骨頭的怒意。那是它對這種下賤、骯臟、卻又帶著點邪門規(guī)則力量的“垃圾”,想污染它地盤的本能排斥。
【弄干凈。】 【或者。斷線?!?/p>
一個沒得商量的、最后通牒似的選項,砸進凌夜意識。超夢絕不容忍自己和這種“臟東西”共存。
斷線?那就成了沒牙的老虎,等著被逮住,下場更慘!
弄干凈?怎么弄?!
身后的震動又來了,通道頂嘩啦啦掉下更多碎石。追兵的聲音更近了,像貼在耳朵后頭。
死亡的鐮刀架在脖子上,腦子里還有個催命的鐵疙瘩。凌夜被夾在中間,像磨盤里的豆子。
就在這要被碾碎的當口,他骨子里那股屬于孤狼的狠勁,被徹底逼了出來!
他猛地剎住腳,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濕滑的墻壁上,不跑了。
閉上眼,把最后一點殘存的精神力,不再往外撒,而是狠狠地向內(nèi),往自己腦子里捅!
他不是要擋那“臟東西”,他是要……把它剜出來!
像拿燒紅的刀子割自己的肉!他借著超夢那源于更高存在的冰冷感知力當“刀尖”,死死鎖住意識里那絲不屬于他的、幽暗粘稠的“臟印子”,然后,用自己的意志,硬生生把它從精神上“撕”了下來!
“嗬——!”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炸開,像靈魂被活活撕掉一塊。他渾身抽搐,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栽倒。
但成了!
那絲被撕下來的“臟東西”,化作一縷幾乎看不見的幽紫霧氣,從他眉心飄了出來。
幾乎同時,腦子里超夢的銀影子平靜了。冰冷的意志流重新變得穩(wěn)定、高效。甚至……好像對他這手狠辣利索的“自我消毒”,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弱、近乎機器判定【合格】的意味。
【目標鎖定。引去B-7區(qū)臭水坑。那爛泥能糊住他們的追蹤?!?/p>
新方案瞬間生成。
那縷幽紫霧氣,沒了宿主,變得狂躁起來,發(fā)出只有靈魂能聽見的尖利嘶鳴,猛地撲向離它最近的熱乎氣兒——正好是沖在最前頭的那個追兵!
那隊員顯然沒防著這手,身子猛地一僵,悶哼一聲,眼神里閃過一絲混亂和暴戾,手上的攻擊動作也跟著歪了一下。
就現(xiàn)在!
凌夜猛地睜眼,抓住這眨眼即逝的空檔,按著新指的路,像道影子滑進旁邊一條更窄、糊滿粘稠黑泥的管子,身影瞬間被黑暗吞沒。
身后傳來隊友驚疑的喊叫、那個著了道的隊員憤怒的咆哮,還有攻擊打空的爆響。
但他已經(jīng)聽不見了。
他所有的感官,都融進了這片給他痛苦、又給他一絲活路的、無邊黑暗的下水道迷宮里。
腦子里那團銀影子,靜悄悄地懸著,仿佛剛才的驚濤駭浪從未發(fā)生。
只有凌夜自己知道,有條看不見的線,已經(jīng)被血和痛淬過了。他和這非人存在的聯(lián)結(jié),在死亡的砧板上,被錘打得更深、更緊,也更……危險。
孤狼的影子,在更深的地底游蕩,舔著靈魂上新鮮的傷口,眼里的寒光,比刀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