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部火燒火燎的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的腥氣。我死了。死在三十歲生日那天,
死在城中村那間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死因是長期高強(qiáng)度工作導(dǎo)致的器官衰竭。
我死的時候,手里還攥著手機(jī),屏幕上是我剛轉(zhuǎn)給弟弟林濤的五千塊錢。
那是他這個月的生活費。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我聽見房東在門外咒罵,
說我一個月的房租沒交,死在里面晦氣。然后,是無邊的黑暗。黑暗中,
我仿佛聽見了我媽尖銳的哭嚎。不是為我,而是為了我的死,能換來多少賠償金。
“……工廠賠了二十萬!太好了!濤濤的婚房首付夠了!”“姐的死,
總算有點價值了……”這是我“天才”弟弟林濤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涼薄。恨意像毒蛇,
瞬間吞噬了我殘存的意識。如果……如果能重來……我要你們,血債血償!猛地睜開眼,
刺目的白光讓我一陣眩暈。周圍是嘈雜的人聲,酒菜的香氣混雜著廉價的煙草味,
嗆得我忍不住咳嗽。“咳咳……咳……”“念念,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小心!
”一只粗糙的手重重拍在我的背上,是我的母親劉翠蘭。我環(huán)顧四周,
紅色的“謝師宴”橫幅,親戚們一張張?zhí)搨蔚男δ槪?/p>
還有墻上掛著的日歷——2015年7月26日。我……重生了?;氐搅耸藲q,
高考成績剛出來,父母為我舉辦謝師宴的這一天。上一世,就是在這場宴會上,
我的人生被徹底改寫?!案魑挥H戚、各位朋友!”我爸林建國端著酒杯,滿面紅光地站起來,
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抖,“今天,請大家來,是雙喜臨門!”“第一喜,我們家念念,
爭氣!考了698分,是咱們省的狀元!被清華大學(xué)錄取了!”話音剛落,滿堂喝彩。
親戚們紛紛舉杯,說著恭維的話?!袄狭旨易鎵灻扒酂熈?!”“狀元啊!以后就是國家棟梁!
”我媽劉翠蘭挺直了腰板,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驕傲。她享受著眾人的吹捧,
仿佛考上狀元的是她自己。我冷眼看著這一切,心臟一片冰冷。我知道,真正的好戲,
還在后頭。果然,我爸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道:“這第二喜嘛,就是我們家濤濤!
”他把我那正在埋頭玩手機(jī)的弟弟林濤拉了起來。林濤才十六歲,臉上還帶著少年人的桀驁,
被拉起來時一臉不耐煩?!拔覀兗覞凉?,雖然學(xué)習(xí)沒他姐好,但是有天賦!有靈性!
”我爸大聲宣布,“前兩天,市里的圍棋大師收他當(dāng)關(guān)門弟子,說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將來是要進(jìn)國家隊的!”“所以,我和他媽商量了一下。”我爸的目光,
終于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里,沒有半分父親的慈愛,只有理所當(dāng)然的算計。
“念念這孩子,懂事。她決定了,大學(xué)就不去念了?!薄耙粋€女孩子家,讀那么多書也沒用,
最后還不是要嫁人?!薄八ツ戏酱蚬?,賺錢供她弟弟!送濤濤去北京最好的棋院進(jìn)修!
”整個宴會廳,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憐憫,
但更多的是看好戲的幸災(zāi)樂禍。我媽立刻接過話頭,
用一種自我犧牲般的偉大口吻說:“是?。∧钅顝男【吞鄣艿?!她說,弟弟是咱們家的希望,
是人中之龍!她這個做姐姐的,理應(yīng)為弟弟鋪路!”她一邊說,一邊用力地掐著我的胳膊,
示意我趕緊表態(tài)。上一世,我就是在這里,流著眼淚,點了點頭。
我被他們所謂的“親情”和“責(zé)任”綁架,親手葬送了自己的人生。
而這一世……我看著他們丑陋的嘴臉,看著林濤那副理所當(dāng)然的 smug 模樣,笑了。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從口袋里,掏出了那張承載著我十年寒窗苦讀的,
清華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那是我曾經(jīng)的夢想,是我唯一的希望。2“念念這是要干嘛?
”“傻孩子,快坐下,你爸媽也是為你好?!庇H戚們開始假惺惺地勸說。
我媽劉翠蘭的臉色有些難看,她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警告:“林念,你別給我?;?!
這么多人看著呢!”我沒有理會她。我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們的臉上,
寫滿了偽善和算計。他們都知道,我爸媽重男輕女。他們都知道,林濤是個什么貨色。
但他們沒有一個人,為我說過一句話。上一世,我死后,他們甚至還勸我爸媽,節(jié)哀順變,
好好用那筆賠償金,培養(yǎng)林濤。多可笑啊。我深吸一口氣,迎著所有人的目光,
舉起了手中的錄取通知書。“爸,媽?!蔽业穆曇舨淮?,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你們說得對。”劉翠蘭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耙粋€女孩子家,讀那么多書,
確實沒用?!薄拔疫@個做姐姐的,也確實應(yīng)該為弟弟鋪路?!绷譂靡獾?fù)P起了下巴,
仿佛他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成為國手,站在世界之巔的模樣。我看著他,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所以……”我頓了頓,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做出了一個讓他們永生難忘的動作。
“刺啦——!”一聲清脆的撕裂聲,響徹整個宴會廳。我將那張紅色的、滾燙的錄取通知書,
從中間,狠狠地撕成了兩半。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像是見了鬼一樣。我媽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我爸手里的酒杯,“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
摔得粉碎。林濤臉上的得意,也瞬間變成了錯愕和憤怒?!敖?!你瘋了!”他尖叫起來。
“我瘋了?”我看著他,一步步向他走去,“對,我是瘋了。”“刺啦!
”我又將通知書撕成了四半。“我寒窗苦讀十年,考來的省狀元,在你們眼里,
只是給你鋪路的一塊墊腳石?”“刺啦!”八半?!澳闼^的‘圍棋天才’,
不過是花錢買來的名頭,你自己心里沒數(shù)嗎?”“刺啦!”十六半?!澳銈兿胱屛逸z學(xué)打工,
用我的血汗,去供養(yǎng)這么一個廢物?”我走到他們面前,將手中的碎紙屑,狠狠地?fù)P了出去。
無數(shù)紅色的碎片,如同泣血的蝴蝶,紛紛揚揚地落下,灑了他們滿頭滿臉。“我告訴你們。
”我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惡鬼,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和仇恨?!八核榈?,
不是錄取通知書,是你們妄想踩著我往上爬的登天梯!”“從今天起,你們的寶貝兒子,
是龍是蟲,都看他自己的本事?!薄岸?,”我看著他們煞白的臉,一字一頓地說,
“這輩子,就算爛在泥里,也要拖著你們林家,一起下地獄!”說完,我不再看他們一眼,
轉(zhuǎn)身,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個讓我作嘔的家。身后,
是我媽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我爸氣急敗壞的怒吼?!胺戳耍》戳?!這個孽障!”“林念!
你給我滾回來!”我沒有回頭。十八年的順從和犧牲,換來的是剔骨削肉的背叛。
那從今往后,我林念,便再無親人。只有仇人。3我沒有回那個所謂的“家”。
我身上只有幾百塊錢,是高考后去鎮(zhèn)上發(fā)傳單賺來的。我在縣城最便宜的招待所住下,
房間小得只能放下一張床,墻壁上滿是霉斑。但對我來說,
這里卻比林家那個金碧輝煌的“牢籠”,要讓人安心得多。躺在咯吱作響的單人床上,
我開始冷靜地復(fù)盤。撕碎通知書,只是一時意氣。雖然很爽,但確實也斷了自己最好的出路。
沒有學(xué)歷,沒有背景,我一個十八歲的女孩,要如何在這個社會上立足,
又要如何向那一家子吸血鬼復(fù)仇?上一世的記憶,是我唯一的資本。
我死的時候是2027年,重生回了2015年。這十二年的信息差,足夠我做很多事情。
但我首先要解決的,是生存問題。第二天,我去了縣城的勞務(wù)市場。這里人頭攢動,
到處都是招工的牌子。電子廠、服裝廠、餐廳服務(wù)員……我最終選擇了一家建筑工地,
當(dāng)記工員。工資不高,但包吃住,而且環(huán)境夠亂,夠偏,不容易被林家人找到。
工地的宿舍是臨時搭建的板房,夏天悶熱得像蒸籠,蚊子能把人抬走。同住的還有三個大姐,
她們看我年紀(jì)小,又是個生面孔,對我充滿了好奇?!靶」媚?,你這么小的年紀(jì),
怎么跑來干這個?家里人呢?”一個叫王姐的快人快語地問?!案依雉[翻了,跑出來的。
”我輕描淡寫地回答?!鞍ΓF(xiàn)在的孩子……”她們嘆著氣,也沒再多問。
工地上的生活很枯燥。白天,我在烈日下登記工人進(jìn)出,核算方量,汗水很快就濕透了衣衫。
晚上,我回到宿舍,等大姐們都睡著了,就拿出從舊書攤淘來的二手書,躲在被窩里,
借著手機(jī)微弱的光,拼命地學(xué)習(xí)。上一世,我雖然輟學(xué)了,但從未放棄過學(xué)習(xí)。
會計、法律、金融……只要是能賺錢的知識,我都學(xué)。我知道,這些東西,遲早會派上用場。
一周后,我爸媽還是找來了。他們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了我的下落,
氣勢洶洶地沖到了工地上?!傲帜?!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竟然跑到這種地方來!
”我媽劉翠蘭一看到我,就破口大罵,聲音尖利得能劃破人的耳膜。“我們林家的臉,
都被你丟盡了!”我爸林建國指著我的鼻子,手都在發(fā)抖。他們的出現(xiàn),
立刻引來了工人們的圍觀。我平靜地看著他們,心里沒有一絲波瀾?!澳銈儊砀墒裁矗?/p>
”“干什么?你還有臉問我們干什么!”劉翠蘭沖上來就要抓我的頭發(fā),
“你弟弟的入學(xué)通知書被取消了!都是你害的!”我側(cè)身躲開,
冷冷地看著她:“是他自己作弊,與我何干?”“你……你還敢頂嘴!”劉翠蘭氣得跳腳,
“你馬上跟我們回去!去給你弟弟的學(xué)校道歉!去求他們再給你弟弟一次機(jī)會!”“不可能。
”我拒絕得干脆利落?!傲帜?!”林建國怒吼道,“我們最后問你一次,你到底回不回去?
”“不回?!薄昂?!好!好!”林建國連說三個“好”字,臉上青筋暴起,
“既然你這么絕情,那我們今天就登報,跟你斷絕父女關(guān)系!從此以后,你死在外面,
也跟我們林家沒關(guān)系!”上一世,他們也用這句話威脅過我。當(dāng)時我嚇得跪在地上,
哭著求他們不要。而這一世……我看著他們,忽然笑了?!皵嘟^關(guān)系?”我反問道,
“為什么要斷絕關(guān)系?”“爸,媽,你們是不是忘了?”“根據(jù)法律,
你們是我的法定監(jiān)護(hù)人,我有權(quán)向你們索要撫養(yǎng)費,直到我年滿十八周歲。”“而且,
你們還有贍養(yǎng)我的義務(wù)?!薄叭绻也蛔?,你們就得養(yǎng)我一輩子?!薄八裕撝钡?,
不是我。”“我就是要賴著你們,一輩子?!薄拔乙粗銈儯窃趺幢荒銈兊膶氊悆鹤?,
一點一點拖垮,拖到家破人亡,最后,再來跪著求我!”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
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他們的心上。他們被我這番離經(jīng)叛道的話,
驚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隘偭恕阏媸钳偭恕眲⒋涮m指著我,
嘴唇都在哆嗦。我沒有再理會他們,轉(zhuǎn)身就走。我要讓他們知道,斷絕關(guān)系,
從來都不是他們用來威脅我的籌碼。而是我賜予他們的,一種解脫。但現(xiàn)在,
我不會給他們這個解脫。我要讓他們,跟我這個“孽障”,永遠(yuǎn)地綁在一起。一起沉淪,
一起腐爛。4林家人灰溜溜地走了。工地上關(guān)于我的流言蜚語卻傳開了。有人說我是不孝女,
有人說我精神有問題。但這些,我都不在乎。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兩件事:活下去,和復(fù)仇。
白天的工作很累,但我很快就適應(yīng)了。我利用前世學(xué)會的知識,
幫項目經(jīng)理優(yōu)化了材料核算的表格,大大提高了效率,也因此得到了他的賞識,
工作清閑了不少。多出來的時間,我全都用在了學(xué)習(xí)和計劃上。第一刀,我要捅向林濤。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那個“圍棋天才”的名頭。只要毀了這個,他就什么都不是。上一世,
他確實有點小聰明,但在圍棋上,遠(yuǎn)談不上天才。他之所以能被那個所謂的“大師”看中,
完全是爸媽花了大價錢,又送禮又請客,才買來的。而他在外面吹噓的,
參加省級比賽拿了青少年組冠軍的成績,更是徹頭徹尾的謊言。那次比賽,
他連預(yù)選賽都沒過。冠軍獎杯,是爸媽找人仿造的。這些事情,外人不知道,但我一清二楚。
我用攢下來的第一個月工資,去網(wǎng)吧開了一個臨時賬戶。然后,
將這些年我爸媽為了包裝林濤,所做的所有事情,添油加醋,寫成了一篇聲情并茂的舉報信。
信里,我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天才弟弟”光環(huán)壓榨得喘不過氣的可憐姐姐,字字泣血,
句句含淚。然后,我把這封舉報信,連同林濤作弊的證據(jù),一起發(fā)給了省教育局、市棋院,
以及當(dāng)?shù)刈钣杏绊懥Φ膸讉€媒體的郵箱。做完這一切,我刪除了所有的痕存,
像個沒事人一樣,回到了工地。接下來,我只需要等待。等待輿論發(fā)酵,
等待林家那座建立在謊言上的高塔,轟然倒塌。等待的日子里,我的生活闖入了一個意外。
他叫沈宴。是我在工地宿舍旁邊,一個臨時搭建的窩棚里發(fā)現(xiàn)的。當(dāng)時,他發(fā)著高燒,
渾身是傷,躺在一堆破爛里,奄奄一息。我以為他是個流浪漢,動了惻隱之心,
給他喂了點水和退燒藥。沒想到,他就這么賴上我了。他似乎不會說話,也聽不見,
只是每天跟在我身后,像一只沉默的影子。工地上的人都笑我,說我撿回來一個啞巴拖油瓶。
我也不在乎?;蛟S是上一世孤單得太久了,有個人陪著,哪怕他什么都做不了,也讓我感覺,
這個冰冷的世界,有了一絲溫度。他很勤快,會默默地幫我打好飯,洗好衣服,
把我們那個小小的窩棚,收拾得干干凈凈。他也很聰明,我看的那些書,他似乎都能看懂。
有時我遇到難題,他還會用樹枝在地上,寫下解題的思路。字跡清雋,邏輯清晰,
完全不像一個沒讀過書的人。我越來越好奇他的身份。但他從不透露,
只是用那雙漆黑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安靜地看著我。那眼神,讓我有些心慌。
仿佛我所有的偽裝,所有的恨意,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舉報信發(fā)出去的第五天,事情,
終于爆了。當(dāng)?shù)匾患覉蠹?,用一個整版的篇幅,報道了“圍棋天才”林濤的造假丑聞。
標(biāo)題起得極具沖擊力——《省狀元姐姐血淚控訴:我的天才弟弟,
是父母用謊言喂大的巨嬰》。一石激起千層浪。網(wǎng)絡(luò)上,輿論瞬間爆炸。對林家的口誅筆伐,
如同潮水一般,洶涌而來。市棋院和那個所謂的“大師”,為了撇清關(guān)系,
第一時間發(fā)表聲明,宣布將林濤逐出師門,并保留追究其法律責(zé)任的權(quán)利。
林濤的“天才”光環(huán),碎了。碎得徹徹底底。我能想象到,林家此刻,
會是怎樣一番雞飛狗跳的景象。那天晚上,我給自己加了個餐,買了半只燒雞。
我撕下一個雞腿,遞給坐在對面的沈宴。他沒有接,只是定定地看著我。“你不開心。
”他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但很好聽。我愣住了。
“你……你會說話?”他點了點頭,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燈光下,亮得驚人?!拔铱吹搅耍?/p>
報紙?!彼f,“你的第一步,成功了?!薄暗?,你沒有笑?!蔽业男?,猛地一顫。是啊。
我成功了,我毀掉了林濤最引以為傲的東西??墒?,我為什么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快樂?
我的心里,反而空落落的。看著他清澈的眼睛,我忽然覺得有些狼狽,
像是內(nèi)心最深處的陰暗,被陽光照得無所遁形。我別過頭,冷冷地說:“這不關(guān)你的事。
”“林念?!彼形业拿郑拔抑滥阍谧鍪裁?。”“但是,不要讓自己,也變成魔鬼。
”“不值得?!蹦Ч??我自嘲地笑了。從我重生那一刻起,我就已經(jīng)身在地獄了。不做魔鬼,
難道要做任人宰割的羔羊嗎?“你到底是誰?”我警惕地看著他。他沉默了片刻,
緩緩地說:“一個……和你一樣,被世界拋棄過的人?!?林濤的丑聞,
成了我們那個小縣城,年度最大的笑話。我爸媽徹底淪為了十里八鄉(xiāng)的笑柄,
走在路上都會被人指指點點。他們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我的身上。他們來工地鬧過幾次,
都被我叫來的保安趕了出去。后來,他們見硬的不行,就開始來軟的。我媽劉翠蘭,
甚至跪在了工地的門口,哭天搶地,說我不孝,說我逼死了他們。
引來了很多不明真相的人圍觀,對我指指點點。但我早已心硬如鐵。我直接拿出手機(jī),
把我之前錄下的,她是如何辱罵我、如何逼我輟學(xué)的錄音,公之于眾。輿論瞬間反轉(zhuǎn)。
劉翠蘭成了人人喊打的惡毒母親,最后被工人們?nèi)又鵂€菜葉,狼狽地趕走了。從那以后,
他們消停了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他們終于知道怕了。但我還是低估了他們的無恥和貪婪。
這天,我剛發(fā)了工資,正準(zhǔn)備去給沈宴買兩件厚實點的衣服,冬天快到了。剛走出工地,
就被一輛黑色的轎車攔住了去路。車門打開,下來的是我爸林建國。他看起來蒼老了很多,
頭發(fā)白了大半,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容?!澳钅睿终夷阌悬c事?!薄拔腋銢]什么好說的。
”我轉(zhuǎn)身就想走?!皠e!念念!”他急忙拉住我,“就幾分鐘!爸求你了!”我停下腳步,
冷冷地看著他。“說。”“念念,爸知道,以前是爸不對,是爸糊涂。”林建國搓著手,
一臉的諂媚,“你別生爸的氣了,好不好?”“你弟弟他……他也知道錯了。
他現(xiàn)在天天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誰也不見,眼看著就要廢了。
”“你就看在他是你親弟弟的份上,拉他一把吧!”我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拉他一把?怎么拉?”“你不是在工地上班嗎?”林建國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我聽說你們工地的老板,很有錢!你……你去求求他,讓他給你弟弟安排個工作!
什么都行!只要能讓他有點事做!”我簡直要被他這無恥的邏輯氣笑了。“憑什么?
”“憑……憑我是你爸!”林建國急了,聲音也大了起來?!澳悻F(xiàn)在知道你是我爸了?
”我嘲諷地看著他,“當(dāng)初逼我輟學(xué)的時候,你怎么不說你是我爸?
”“當(dāng)初看著我媽打我罵我的時候,你怎么不說你是我爸?”“林建國,你就是個懦夫,
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我的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臉上。他的臉,
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斑€有,”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
“別再打我的主意。也別再妄想,從我身上,得到任何東西。”“哦,對了。
”我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那笑容,卻讓林建國不寒而栗?!鞍?,媽,
你們不是一直覺得,錢最重要嗎?”“我給你們找了個發(fā)財?shù)穆纷?,不知道你們感不感興趣?
”林建國的眼睛,瞬間亮了?!笆裁绰纷樱俊蔽覝惖剿?,輕聲說出了一個名字。
一個理財產(chǎn)品的名字。上一世,就是這個理財產(chǎn)品,打著高回報的幌子,非法集資了數(shù)億,
最后爆雷,讓無數(shù)家庭,傾家蕩產(chǎn),血本無歸。而它的爆雷時間,就在三個月后。
林建國的臉上,露出了將信將疑的神色?!斑@個……靠譜嗎?”“我一個朋友買了這個,
一個月就翻了一倍?!蔽颐娌桓纳厝鲋e,“當(dāng)然,投資有風(fēng)險,買不買,全看你們自己。
”“我只是,看在你們生我一場的份上,給你們指條路而已。”說完,我不再理會他,
轉(zhuǎn)身離去。我知道,以他們的貪婪,他們一定會動心。我要讓他們,把從我身上吸走的血,
連本帶利,全都吐出來!回到窩棚,沈宴正在燈下看書。看到我回來,他放下書,
默默地給我倒了一杯熱水。“謝謝。”我接過水杯,暖意從手心,一直傳到心里。
“你父親來找你了?!彼玫氖顷愂鼍?。我點了點頭?!澳憬o了他一個陷阱?!彼终f。
我的心一緊,握著水杯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澳阍趺粗??”“我猜的?!鄙蜓缈粗?,
眼神平靜,“林念,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薄暗?,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去報復(fù)他們,
最后傷得最深的,還是你自己?!薄澳悴皇撬麄??!彼f完,不再看我,重新拿起了書。
我看著他的側(cè)臉,心里,亂成了一團(tuán)麻。是啊。我不是他們??墒牵乙呀?jīng),回不了頭了。
6我終究沒有聽沈宴的勸。開弓沒有回頭箭。我的復(fù)仇計劃,一旦開始,就必須進(jìn)行到底。
林建國果然上鉤了。我通過一些渠道,匿名“透露”給他們一些所謂的“內(nèi)幕消息”,
讓他們對我說的那個理財產(chǎn)品,深信不疑。他們不僅投進(jìn)了家里僅剩的幾萬塊積蓄,
還四處借錢,甚至把老家的房子都抵押了出去,湊了整整三十萬,全部投了進(jìn)去。
他們每天都在做著一夜暴富的美夢。夢見林濤重新變成了人中之龍,
夢見他們重新成了人上人。而我,只是冷眼旁觀。像一個耐心的獵人,等待著獵物,
一步步走進(jìn)我設(shè)下的陷阱。這段時間,我和沈宴的關(guān)系,也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他不再試圖勸說我。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陪著我。他會在我被噩夢驚醒的夜晚,
默默地坐在我的床邊,直到我再次睡去。他會在我因為思慮過度而頭痛的時候,
用他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輕地為我按摩。他會想方設(shè)法地,從工地的廚房,
給我弄來各種好吃的。雖然,他依舊沉默寡言。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慰藉。
我開始貪戀這種溫暖。甚至有那么一瞬間,我想過,要不要就這么算了。帶著他,
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去一個沒有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但這個念頭,
很快就被我掐滅了。憑什么?憑什么他們可以毀了我的一生,然后安然無恙地繼續(xù)生活?
憑什么我要帶著滿身的傷痕,躲躲藏藏地過一輩子?我不甘心。這天,
我正在工地上核對數(shù)據(jù),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jìn)來?!笆橇帜钚〗銌??”電話那頭,
是一個很好聽的,帶著笑意的男聲,“我是沈宴的朋友,我叫周揚。”沈宴的朋友?
我愣了一下?!吧蜓缢隽艘稽c小意外,現(xiàn)在在市醫(yī)院。您能過來一趟嗎?”我的心,
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八趺戳??”“電話里說不清楚,您還是親自過來看看吧。
”我什么都顧不上了,跟項目經(jīng)理請了假,瘋了一樣地往市醫(yī)院趕去。
當(dāng)我氣喘吁吁地跑到病房門口時,卻看到了讓我震驚的一幕。病房里,沈宴正半靠在床上,
手臂上打著石膏。而那個叫周揚的,西裝革履的男人,正畢恭畢敬地,向他匯報著什么。
病房的門口,還站著兩個黑衣保鏢。這陣仗……完全不像是工地上一個搬磚的“啞巴”。
“你來了?!鄙蜓缈吹搅宋?,示意周揚停下。他的臉上,沒有了平日的沉默和隱忍,
而是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和疏離。我忽然覺得,他很陌生?!澳恪蔽覐埩藦堊欤?/p>
卻不知道該說什么。“進(jìn)來吧。”他對我招了招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jìn)去。
周揚對我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后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還順手關(guān)上了門。病房里,
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對不起,一直瞞著你。”沈宴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澳闶钦l?
”我問出了那個最關(guān)鍵的問題。“我叫沈宴,京城沈家的人。”他看著我,眼神坦然,
“來這里,是為了躲一些麻煩?!薄澳翘?,是仇家找上門,不小心受了點傷?!本┏?,沈家。
雖然我上一世只是個底層打工妹,但也聽說過這個家族的鼎鼎大名。那是真正的,
站在金字塔頂端的豪門。而我,不過是泥沼里,一只掙扎求生的螻蟻。我們之間,
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巨大的失落感,瞬間淹沒了我。原來,我們根本就不是一樣的人。
他所謂的“被世界拋棄”,跟我所經(jīng)歷的,根本就不是一個概念?!傲帜睢?/p>
”他忽然叫我的名字,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我的身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薄拔摇薄皦蛄恕!蔽掖驍嗨?,
“我不想聽?!蔽肄D(zhuǎn)身,就想離開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澳阋ツ??”他急了,
想下床追我,卻牽動了傷口,疼得他悶哼一聲。我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