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風雪夜歸人公元前81年的冬日,長安城飄著十九年來最大的一場雪。
一支奇異的隊伍穿過覆雪的朱雀大街,引得路人紛紛駐足。為首者是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
面容枯槁卻腰板挺直,手中緊握一根磨得發(fā)亮的長節(jié),節(jié)上的牦牛尾早已脫落殆盡,
只剩光禿禿的竹竿。他身后的隨從們抬著一具棺槨,里面是一具用白羊皮包裹的尸骨。
老者忽然停下腳步,望向未央宮的方向,渾濁的老淚滑過布滿風霜的臉頰,
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十九年了,他終于回來了,
帶著一個民族的尊嚴和一個使臣的誓言。街邊孩童唱起了新編的歌謠:“蘇武牧羊北海邊,
雪地又冰天,羈留十九年…”歌聲中,
老者的記憶飄向了那個改變他一生的清晨…第一章 天子節(jié)杖公元前100年,
長安城未央宮。三十二歲的蘇武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氣,邁入宣室殿。
他是平陵侯蘇建之子,憑借父親的功勛和自己的才學,年紀輕輕已是中郎將,掌管宮禁守衛(wèi)。
殿內(nèi)香煙裊裊,漢武帝劉徹背對著他,正凝視著墻上巨大的疆域圖。“蘇卿,你來了。
”武帝轉(zhuǎn)過身來,目光如炬,“朕有一項重任要托付于你?!薄俺既f死不辭。
”蘇武躬身行禮,心中已然明了。近日匈奴且鞮侯單于新立,
送來使者聲稱“漢天子是我丈人行也”,欲與漢修好。朝中為此爭論不休,
主戰(zhàn)主和各執(zhí)一詞?!靶倥翼L侯單于送來國書,聲稱愿與漢修好。朕決定派遣使團回訪,
命你為持節(jié)正使,副使張勝、屬吏?;莸劝儆嗳穗S行?!碧K武心中一震。出使匈奴兇險異常,
前任使臣或被扣留或遭殺害者不在少數(shù)。但他毫不猶豫:“臣定不辱使命!
”武帝滿意地點頭,走下臺階,親手將漢節(jié)交到蘇武手中:“此節(jié)代表大漢威嚴,
見節(jié)如見朕。望卿牢記: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蹦歉顺咧窀?,上掛三層牦牛尾,
入手沉甸甸的。蘇武知道,他接過的不僅是一根竹節(jié),更是一個帝國的尊嚴。離京那日,
父親蘇建抱病相送。老將軍須發(fā)皆白,卻仍強撐病體,
塞給蘇武一塊溫潤玉佩:“此玉乃你母親遺物,見玉如見人,莫忘根本?!碧K武鄭重接過,
藏入懷中。妻子王氏牽著六歲的兒子蘇元,淚眼婆娑,卻強忍著不哭出聲?!案赣H何時歸來?
”蘇元仰著小臉問。蘇武蹲下身,撫摸著兒子的頭:“待北海雁南飛,父親就回來了。
”他不敢說歸期,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使團隊伍浩浩蕩蕩離開長安,旌旗招展,
馬蹄聲碎。蘇武回頭望了一眼漸行漸遠的長安城,忽然有種預(yù)感,這一別,
恐怕要很久才能回來了。北行月余,塞外風光漸顯荒涼。草原一望無際,天空湛藍如洗,
與長安的繁華截然不同。這一日,副使張勝驅(qū)馬靠近:“大人,前面就是匈奴王庭了。
”蘇武抬眼望去,只見連綿的氈帳如白云鋪展在草原上,遠處牛羊成群,騎兵呼嘯往來,
好一派塞外風光。且鞮侯單于在金色大帳中接見了漢使。他年約四十,鷹目虬髯,
頭戴狼皮帽,身披貂裘,雖面帶笑容,眼中卻藏著草原狼般的警惕?!皾h使遠來辛苦。
”單于舉杯,“飲了這杯馬奶酒,便是匈奴的朋友?!碧K武依禮回敬,
呈上國書和禮品清單:絲綢千匹,茶葉百擔,金銀器皿若干。單于粗略一掃,
笑容有些勉強:“漢皇厚禮,匈奴感激。來人啊,帶漢使去休息?!蓖顺鼋饚ず?,
張勝低聲道:“單于似乎不甚滿意?!碧K武皺眉:“我觀單于表面恭順,實則傲慢。
我等需小心行事,完命即返?!比欢麄儾恢溃粓龈淖兠\的叛亂正在暗中醞釀。
降匈的漢將虞常與匈奴緱王密謀劫持單于母親閼氏歸漢,這無疑是將整個使團置于險地。
第二章 緱王劫難是夜,北風呼嘯,蘇武正在帳中整理回國事宜,
副使張勝慌慌張張闖了進來,面色慘白如紙?!按笕?,不好了!”張勝聲音顫抖,
“緱王和虞常謀反事敗,現(xiàn)已擒獲!”蘇武手中的竹簡“啪”地落地。
緱王是匈奴降漢的親王,虞常是漢朝降將,這兩人竟暗中策劃如此大膽的行動,
這豈不是要將整個使團置于死地?“你參與了多少?”蘇武厲聲問,心中已有了不祥的預(yù)感。
張勝冷汗直流,支支吾吾道:“虞常來找過我,說若事成可為漢立大功,
我…我提供了些金銀支持…”“糊涂!”蘇武跌坐席上,心如死灰,“此事必牽連使團。
身為使臣見犯乃辱命,負國恩矣!你我這等行為,與衛(wèi)律那般叛國之徒有何區(qū)別?
”話音未落,帳外已傳來喧囂聲。匈奴武士持刀涌入,為首的千夫長冷著臉道:“單于有令,
漢使全部押解受審!”蘇武整了整衣冠,從容起身。經(jīng)過張勝身邊時,
他低聲道:“望你記住今日之辱?!睂徲嵈髱ぶ校莩R驯淮虻醚饽:?,奄奄一息。
單于冷眼看著蘇武:“漢使可知罪?”蘇武不卑不亢:“此乃私人行為,非漢廷所指。
蘇武身為正使,御下不嚴,甘愿受罰,但與大漢無關(guān)?!眴斡诶湫Γ骸昂脗€忠臣!
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轉(zhuǎn)頭對衛(wèi)律道,“你去審,務(wù)必讓漢使認罪。
”衛(wèi)律本是胡漢混血,曾任漢使,后降匈奴,被封為了靈王。他先斬了虞常,血濺帳幕,
張勝當場嚇得跪地求饒。衛(wèi)律舉劍指向蘇武:“副使有罪,正當相坐!
”蘇武傲然道:“本無謀,又非親屬,何謂相坐?”竟昂首挺胸,毫不畏懼。
衛(wèi)律又以高官厚祿誘降:“蘇君,我降匈奴后,單于待我甚厚,封我為王,擁眾數(shù)萬,
馬畜彌山。今日你若降,明日便與我同等。何必白白葬身草野,誰又知之?
”蘇武嗤之以鼻:“汝為人臣子,不顧恩義,叛主背親,為降虜于蠻夷,何以汝為見?
”單于大怒:“我偏要折了你這根硬骨頭!關(guān)入地窖,不給飲食,看你能硬氣到幾時!
”北地的寒夜,地窖如冰窟。蘇武蜷縮在角落,饑寒交迫。忽然懷中掉出母親的那塊玉佩,
他握緊溫潤的玉石,想起長安的家,想起父親的囑托。“臣不能辱命…”他喃喃著,
抓起一把積雪塞入口中,又從皮襖中扯出羊毛和著雪吞咽。數(shù)日過去,
匈奴人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竟還活著。單于聞訊,心生敬畏:“此真神人也!”但不降反增其殺心。
第三章 北海牧羊春去秋來,蘇武在地窖中熬過了半年。
單于終于下令將他流放至北海(今貝加爾湖),給予一群公羊:“若羊產(chǎn)乳,方許歸漢!
”臨行前,衛(wèi)律來送他,面帶慚色:“蘇君何苦如此?我在匈奴位列王侯,牛羊遍野,
奴仆成群。你若歸降,待遇必在我之上?!碧K武望了一眼南方的天空:“衛(wèi)君曾為漢臣,
當知忠義二字。武雖不才,不敢忘本。”衛(wèi)律嘆息,
揮手讓守衛(wèi)遞上一包裹:“此去北海千里之遙,這些衣食或可助你。
”蘇武謝絕:“蘇武寧死不食匈奴之粟。”只抱著那根漢節(jié),踏上北去之路。北海畔,
冰雪覆蓋著無邊的荒原。匈奴兵士搭建了一個簡陋的氈帳,扔下一些簡陋工具和那群公羊,
便策馬離去。第一夜,暴風雪幾乎掀翻了帳篷。蘇武蜷縮在皮裘中,靠體溫抵御嚴寒。清晨,
他掙扎著爬出帳篷,發(fā)現(xiàn)三只羊已凍斃。“天欲亡我乎?”他仰天長嘯,
聲音在空曠的雪原上回蕩。但他沒有放棄。用凍僵的雙手挖開積雪,尋找草根;鑿開冰面,
捕撈凍魚;設(shè)下陷阱,捕捉野兔。他將漢節(jié)插在帳篷前,每天清晨必對節(jié)行禮,
仿佛面對長安的未央宮。一年后的某個黃昏,蘇武在冰湖邊捕魚時,發(fā)現(xiàn)了一行奇怪的足跡。
循跡而去,竟在一片白樺林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部落——那是丁零人,北海地區(qū)的游牧民族。
丁零人起初對這個漢人充滿敵意,但見其孤身一人,衣衫襤褸卻舉止莊重,漸漸生出好奇。
部落長老通過手勢與蘇武交流,允許他在部落邊緣居住。
蘇武以漁獵技巧與丁零人交換毛皮和食物,學會了他們的語言,甚至教丁零孩童書寫漢字。
但他從未忘記自己的使命,每天對著漢節(jié)朝拜南方。第三年冬,一場罕見的白毛風席卷北海。
蘇武為救一名落單的丁零孩童,險些喪命暴風雪中。此事后,丁零人徹底接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