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暮春的丞相府后花園，紫藤花架下落英繽紛，林念念指尖捻著一枚剛繡好的并蒂蓮香囊，
針腳細(xì)密如織，絲線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這是她為未婚夫池?zé)o雙準(zhǔn)備的及冠禮賀禮，
還有三個月，那位鎮(zhèn)守北疆的少年將軍便要歸京，履行先帝親賜的婚約。
“姐姐的手藝越發(fā)精湛了。”嬌柔的聲音自花架后傳來，林霜雪提著裙擺走來，
青綠色的襦裙襯得她肌膚勝雪，鬢邊斜插一朵新鮮的薔薇。
她是丞相林文淵三年前醉酒后與府中丫鬟所生，雖抬了姨娘身份，終究是庶出，
在府中一向謹(jǐn)小慎微。林念念放下香囊，淡淡一笑：“妹妹今日怎的有空來我院中？
”“聽聞姐姐在為池公子準(zhǔn)備及冠禮，”林霜雪眼神閃爍，輕聲道，
“前日我在街市上看到一支白玉簪，玉質(zhì)通透，想著池公子定會喜歡，便買了下來，
姐姐若是不嫌棄，便替我轉(zhuǎn)贈給他吧?！彼f著遞過一個描金錦盒，指尖微微顫抖。
林念念心中微動，自她與池?zé)o雙定下婚約，這位庶妹便時常打探他的消息，
只是往日從未如此直白。她接過錦盒并未打開，只道：“妹妹的心意我會帶到，
只是禮物還是親自送更顯誠意。”林霜雪臉頰微紅，低頭道：“我身份低微，
怎敢唐突將軍府公子?！闭f罷屈膝行禮，轉(zhuǎn)身匆匆離去，裙擺掃過花架下的青石，
帶起幾片落英。三日后便是池?zé)o雙歸京的日子，丞相府上下忙著準(zhǔn)備接風(fēng)宴。
林念念正坐在窗前核對宴客名單，貼身丫鬟青禾匆匆進(jìn)來：“小姐，不好了，
方才我去后廚查看點心，聽見幾個婆子說……說池公子在北疆時，便時常給二小姐寄書信呢！
”“什么？”林念念手中的狼毫筆一頓，墨汁滴在宣紙上暈開一個墨點，“可有實證？
”“婆子們說看到過二小姐偷偷藏書信，還說……還說池公子這次回京，
特意帶了西域的胭脂水粉，指名要送給二小姐。”青禾急得滿臉通紅，“小姐，
二小姐這是明擺著要搶您的婚事??！”林念念指尖冰涼，她想起三年前定親那日，
池?zé)o雙一身銀甲立于殿前，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說定會守諾護(hù)她一生。
那時的少年將軍眉眼銳利，英氣逼人，是京中無數(shù)貴女的夢中人?？蛇@三年來，他戍守邊疆，
兩人僅通過三封家書，信中言語皆是客套，她只當(dāng)他軍務(wù)繁忙，從未多想?！皞滠嚕?/p>
我要去將軍府?！绷帜钅蠲偷仄鹕恚箶[掃過案幾，將硯臺撞翻在地，墨汁潑了滿地。
將軍府門前車水馬龍，池?zé)o雙昨日已歸京，今日府中賓客盈門。林念念遞上拜帖，
卻被門房攔下：“林小姐抱歉，我家公子正在接待貴客，怕是沒空見您。
”“我與你家公子有婚約在身，為何不見？”林念念蹙眉，心頭涌上一股不安。正爭執(zhí)間，
府內(nèi)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池?zé)o雙陪著一位中年男子走出，他身著玄色錦袍，
比三年前更高了些，眉宇間多了幾分沉穩(wěn)，只是看向她的眼神卻帶著疏離。“念念？
你怎么來了？”池?zé)o雙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恢復(fù)平靜，
“我正陪父親接待兵部尚書，你先進(jìn)府中等我?！绷帜钅羁粗砗螅?/p>
林霜雪竟亦步亦趨地跟著，鬢邊插著的正是那日她送來的白玉簪，
身上的披風(fēng)更是西域特產(chǎn)的狐裘，顯然是池?zé)o雙手筆。她只覺心口一陣刺痛，
聲音微微發(fā)顫：“池公子，我有話問你?！薄坝惺裁丛捝院笤僬f，”池?zé)o雙避開她的目光，
語氣帶著不耐，“別失了丞相府嫡女的儀態(tài)?！绷炙┻m時上前，怯生生道：“姐姐，
你別怪池公子，是我聽聞池公子歸京，特意來將軍府幫忙打理的，若是擾了姐姐，
我這就回去?！彼f著作勢要走，卻被池?zé)o雙伸手拉住。“霜雪別怕，這里有我。
”池?zé)o雙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與方才對林念念的冷淡判若兩人，“念念，你先回吧，
接風(fēng)宴上我們再談?！绷帜钅羁粗鴥扇私晃盏氖?，只覺得眼前一陣發(fā)黑，轉(zhuǎn)身快步上了馬車。
車窗外，池?zé)o雙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他自始至終沒有再看她一眼。回到丞相府，
林念念將自己關(guān)在房中。青禾端來參湯，見她臉色蒼白，急道：“小姐，您可別傷了身子！
二小姐太過分了，她分明知道您與池公子的婚約，還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事！
”“婚約……”林念念低聲重復(fù)，唇邊泛起一絲苦笑，“先帝親賜的婚約又如何？人心變了，
什么都做不得數(shù)。”她想起母親臨終前拉著她的手，囑咐她定要守住林家嫡女的榮耀，
可如今，她連自己的婚事都護(hù)不住。接風(fēng)宴當(dāng)晚，林念念換上正紅色的錦裙，
頭戴赤金鑲珠的鳳釵，端坐在主位上，神色平靜無波。池?zé)o雙一身錦袍坐在她身側(cè)，
目光卻頻頻瞟向坐在末席的林霜雪，那眼神中的溫柔寵溺，是林念念從未見過的。
宴席進(jìn)行到一半，池?zé)o雙忽然起身舉杯：“今日多謝各位前來為我接風(fēng)，
無雙有一事想向大家宣布?！彼抗鈷哌^眾人，最終落在林霜雪身上，“我與霜雪情投意合，
早已私定終身，還望林丞相成全，解除我與念念的婚約?！睗M座嘩然，丞相林文淵臉色鐵青，
猛地拍案而起：“池?zé)o雙！你可知你在說什么？這婚約是先帝親賜，
豈是你說解除就能解除的？”“父親息怒，”林霜雪突然起身，跪在地上淚如雨下，
“此事與池公子無關(guān)，是女兒……是女兒愛慕池公子，主動勾引他的！求父親不要怪罪他！
”“你！”林文淵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林霜雪說不出話來。池?zé)o雙立刻上前將林霜雪扶起，
擋在她身前：“丞相不必動怒，霜雪柔弱，此事全是我的錯。我池?zé)o雙此生非她不娶，
若丞相不肯解除婚約，我便只能抗旨了！”林念念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出鬧劇，
只覺得荒謬又悲涼。她緩緩起身，聲音清冽如冰：“池公子不必如此，這婚約，我同意解除。
”“小姐！”青禾驚呼，眼中滿是不解。林念念沒有看她，
目光直視池?zé)o雙：“池公子既已心有所屬，強扭的瓜不甜。只是我林念念乃丞相府嫡女，
斷容不得他人如此欺辱?！彼D(zhuǎn)向林霜雪，語氣冰冷，“妹妹既然喜歡這門婚事，
姐姐便成全你，只是日后在將軍府中，還望妹妹記得今日的風(fēng)光，是如何得來的。
”林霜雪臉色一白，躲在池?zé)o雙身后不敢抬頭。池?zé)o雙眼露喜色，連忙道：“念念你放心，
我定會補償你！”“不必了，”林念念拂袖轉(zhuǎn)身，脊背挺得筆直，“池公子的補償，
我林念念消受不起。青禾，我們回房?！彼叱鲅鐣d，晚風(fēng)拂起她的裙擺，
月光灑在她身上，仿佛鍍上一層寒霜。青禾跟在身后，忍不住問道：“小姐，
您就這么放他們?nèi)缭噶耍磕强墒悄瘟巳甑幕槭掳。 绷帜钅钔Ｏ履_步，
抬頭望著天邊的明月，輕聲道：“強留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又有何意義？
這錦繡堆里的情愛本就如鏡花水月，我若為了這虛假的婚約失了體面，
才真的對不起嫡女的身份?！彼壑虚W過一絲決絕，“池?zé)o雙既然選了她，
總有一天會后悔的。”三日后，林文淵終究拗不過池?zé)o雙以死相逼，只得奏請皇上解除婚約。
皇上雖有不滿，但念及池家世代忠良，池?zé)o雙又剛立戰(zhàn)功，最終還是準(zhǔn)了。消息傳出，
京中議論紛紛，都說丞相府嫡女被庶妹搶走婚事，顏面盡失。林念念閉門不出，
每日只在院中讀書練字，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直到半月后，宮中傳來消息，
皇上將林念念指婚給了新科狀元沈北淵，那位以才名冠京華的寒門才子。
2錦繡良緣：錯付終成過往，情深恰逢其時暮春的風(fēng)帶著暖意，吹進(jìn)丞相府的西跨院。
林念念正坐在窗前整理陪嫁的賬目，指尖劃過一本精致的賬冊，
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沈北淵送來的聘禮——良田千畝、古籍萬卷，
還有一箱她隨口提過喜歡的江南云錦。青禾在一旁插花，忍不住笑道：“小姐，
您這嘴角就沒下來過，沈公子也太用心了，連您說過喜歡雨前龍井，
他都特意從杭州尋來頂級的貢茶?！绷帜钅钅橆a微紅，合上賬冊：“不過是尋常聘禮罷了。
”話雖如此，心頭卻像被溫水浸過，暖意融融。自皇上賜婚以來，
沈北淵雖恪守禮數(shù)未曾過多探望，卻總能通過各種細(xì)節(jié)讓她感受到妥帖的關(guān)懷。
他會送來她喜歡的孤本詩集，會托人帶回她念叨過的蘇州糕點，甚至在她偶感風(fēng)寒時，
親自配了藥方讓人送來。這份潤物無聲的溫柔，與池?zé)o雙曾經(jīng)的熱烈張揚截然不同，
卻讓她漸漸放下了過往的芥蒂。正說著，院外傳來一陣喧嘩，夾雜著婆子的勸阻聲。
青禾皺起眉：“這是誰在外面喧嘩？小姐的院子向來清凈?！痹捯粑绰洌?/p>
一個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闖了進(jìn)來，正是池?zé)o雙。他一身酒氣，錦袍凌亂，
往日英挺的眉眼此刻布滿紅血絲，看見林念念便踉蹌著上前：“念念！我知道錯了，
你跟我回去好不好？那婚約我們不算數(shù)，我這就去稟明皇上，我們重新開始！
”林念念猛地起身，后退一步避開他的靠近，神色冰冷：“池公子請自重，
我與你早已解除婚約，如今已是沈北淵的未婚妻?！薄吧虮睖Y？他一個寒門書生能給你什么？
”池?zé)o雙雙目赤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念念，我知道你還在怪我，
怪我當(dāng)初被豬油蒙了心選了林霜雪！可她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心機深沉，整日哭鬧不休，
懷了孕更是蠻不講理，我受夠她了！”“放開她！”一聲冷喝自院門口傳來，
沈北淵一身青衫立于階前，手中還提著剛買的筆墨紙硯，眼神銳利如刀，“池公子，
強闖未嫁女子的院子，還對我的未婚妻動手動腳，未免太失體面?！背?zé)o雙轉(zhuǎn)頭看見他，
眼中燃起怒火：“沈北淵？這里沒你的事！我與念念說話，輪得到你插嘴？
”他說著松開林念念，揮拳便向沈北淵打去，“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
一個窮酸書生也敢搶我的女人！”林念念驚呼出聲，青禾嚇得捂住了嘴。
誰料沈北淵不閃不避，身形微側(cè)便輕巧躲過拳頭，隨即手腕翻轉(zhuǎn)，精準(zhǔn)扣住池?zé)o雙的手肘，
稍一用力便將他按得單膝跪地。動作行云流水，力道沉穩(wěn)，哪里有半分文弱書生的樣子？
“你……”池?zé)o雙又驚又怒，掙扎著想起身，卻被沈北淵死死按住，肩胛骨傳來一陣劇痛，
“你會武功？”沈北淵眼神冷淡，手上再加三分力：“我沈家世代習(xí)武，只是我偏愛文墨，
不常顯露罷了。池公子若再對念念無禮，休怪我不客氣?！彼砷_手，
池?zé)o雙踉蹌著后退幾步，捂著肩膀滿臉狼狽?！澳钅睢背?zé)o雙看著林念念，
眼中滿是悔恨，“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行不行？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你難道對我就沒有一點舊情嗎？”林念念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沒有快意，
只有一片平靜。她淡淡開口：“池公子，舊情早在你選擇林霜雪的那一刻就斷了。
你如今不滿的不是她的性格，而是你自己選錯后的不甘。我林念念的人生不會回頭，
更不會做別人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沈北淵上前一步，將林念念護(hù)在身后，
對池?zé)o雙冷聲道：“池公子請回吧，念念大婚在即，不便見客。若再來騷擾，
我定會上將軍府理論?！背?zé)o雙看著兩人并肩而立的身影，一個溫潤堅定，一個清冷決絕，
他們之間的默契與疏離，像一把利刃刺進(jìn)他的心臟。他終于明白，
自己失去的不僅是一門婚約，更是那個曾經(jīng)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少女，
和他親手毀掉的錦繡良緣。他踉蹌著轉(zhuǎn)身，背影蕭索，如同斗敗的困獸，消失在院門外。
院子里恢復(fù)了安靜，青禾這才敢上前：“沈公子，您……您真是深藏不露?。?/p>
剛才那幾下太厲害了！”沈北淵看向林念念，眼中的銳利化作溫柔：“嚇到你了？
”林念念搖搖頭，臉頰微紅：“多謝沈公子解圍。”想起方才他護(hù)在自己身前的樣子，
心頭竟有些發(fā)燙?！氨Ｗo(hù)你是應(yīng)該的?！鄙虮睖Y目光溫和，從袖中取出一支玉簪，
簪頭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方才路過珠寶鋪，見這玉蘭簪很配你，便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