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格教授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用最簡潔卻也最令人發(fā)指的方式,向鄧布利多復(fù)述了火車上的“褲衩千紙鶴事件”。
她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片,每一個詞都精準地切割著事情的荒謬與惡劣本質(zhì),尤其強調(diào)了維恩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坦然”和“布頭不夠軟”的補充說明。
辦公室里安靜得只剩下那些銀質(zhì)小儀器旋轉(zhuǎn)時發(fā)出的微弱嗡鳴。
墻上那些裝睡的校長肖像畫們,此刻也忍不住偷偷掀開一條眼縫,震驚地打量著站在房間中央、手里還捏著一只深藍色布藝鶴的黑發(fā)少年。
維恩·維爾克斯站在那兒。
麥格教授松開了她的手臂,但無形的壓力似乎更大了。
她微微低著頭,視線落在自己磨得發(fā)白的舊鞋尖上,仿佛對麥格教授的控訴充耳不聞。只有左手手指在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只千紙鶴的翅膀邊緣——那是伍德那條結(jié)實內(nèi)褲的布料,觸感粗糙。
這個動作并非緊張,更像是一種習(xí)慣性的、無意義的消遣,如同在孤兒院空蕩蕩的房間里數(shù)墻上的裂縫。
她腦子里,系統(tǒng)的電子音帶著一種幸災(zāi)樂禍的尖銳:【(`?′)Ψ 哈哈哈!完蛋了吧!被帶到終極BOSS面前了!心跳值負能量爆表!麥格教授的心跳值都快突破臨界點了!宿主,準備好接受阿茲卡班一日游了嗎?或者直接被開除?】
開除?
維恩對這個詞反應(yīng)很淡。霍格沃茨對她來說,不過是“避免懲罰”和“完成任務(wù)”的新地點。
被趕出去,無非是換個地方繼續(xù)想辦法活下去。
孤兒院都待了那么多年,這里…也沒什么不同。
她甚至開始盤算,如果被趕走,口袋里剩下的幾塊從站臺順手牽羊的硬餅干夠撐幾天。
至于阿茲卡班?那是什么?
聽起來像某種地名。無所謂。
她只是在想,鄧布利多桌上那盤堆得像小山一樣的、五顏六色的、看起來非常松軟的小球聞起來很甜。和孤兒院過期面包的霉味、站臺廉價咖啡的焦糊味、還有火車上人群擁擠的汗味都不一樣。
一種純粹的、誘人的甜香。
這讓她空癟的胃袋條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
餓。比剛才在火車上更餓了。
麥格教授終于結(jié)束了她的控訴,最后幾乎是斬釘截鐵地總結(jié):“……阿不思,這種行為,這種態(tài)度,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普通惡作劇的范疇!這是對他人尊嚴的極端踐踏,是極其嚴重的道德缺陷!我強烈建議立刻通知魔法部相關(guān)人員,對其進行精神評估,并考慮開除學(xué)籍!霍格沃茨絕不能容忍……”
“米勒娃,”鄧布利多溫和地打斷了她,聲音依舊平緩,像撫過羽毛的微風(fēng)。
他那雙湛藍色的眼睛,透過半月形的鏡片,沒有看麥格教授,而是始終落在維恩身上。
那目光很奇特,銳利得像能穿透皮囊,卻又包裹著一種奇異的、近乎悲憫的溫和,仿佛在審視一件復(fù)雜而脆弱的煉金術(shù)制品。
他抬了抬手,示意麥格教授稍安勿躁?!爸x謝你如此詳盡的描述,米勒娃。我想,我和維爾克斯先生需要一點…單獨交流的時間?!?/p>
他微笑著說,但那笑容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麥格教授顯然極度不贊同,她張了張嘴,但在鄧布利多平靜的注視下,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她狠狠地瞪了維恩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灘不可回收的有害垃圾,然后才僵硬地轉(zhuǎn)過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而壓抑的“嗒、嗒”聲,離開了辦公室。
門在她身后輕輕關(guān)上。
房間里的空氣似乎瞬間變了。
麥格教授帶來的那種緊繃的、審判式的壓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更難以捉摸的寂靜,只有福克斯偶爾梳理羽毛的沙沙聲。
維恩依舊低著頭,但眼角的余光能感覺到那道湛藍的目光。
她不喜歡被這樣看著。
在孤兒院,被這樣盯著看往往意味著麻煩——要么是胖廚子發(fā)現(xiàn)她偷藏了面包屑,要么是管理員要找個借口把她關(guān)禁閉。
她下意識地把手里的千紙鶴捏得更緊了些,布料在她指尖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
“維爾克斯先生,”鄧布利多的聲音響起,比剛才更加柔和,像在對一個迷路的孩子說話,“或許…你可以叫我鄧布利多教授?或者,阿不思?如果你愿意的話?!?/p>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給她反應(yīng)的時間。
維恩沒有任何反應(yīng)。稱呼對她來說毫無意義。
教授?阿不思?都是符號。
鄧布利多并不介意她的沉默。他站起身,繞過寬大的書桌。
他很高,紫色的星星月亮長袍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他沒有靠近維恩,而是走到了壁爐旁一張放著茶具的小圓桌邊。
“旅途勞頓,又經(jīng)歷了…嗯…一些小小的風(fēng)波,”他輕松地說著,仿佛火車上的驚天丑聞只是一場無傷大雅的誤會,“我想你需要一點甜食來補充能量?;舾裎执牡臋幟恃毧墒浅隽嗣拿牢丁!?/p>
他拿起那個堆滿彩色小球的水晶碟子,遞向維恩的方向。
甜膩的香氣瞬間撲面而來,比剛才更加濃郁。維恩的胃袋又是一陣劇烈的抗議。餓。非常餓。
她終于抬起了頭,灰眸直接撞上鄧布利多那雙溫和的藍眼睛。
那目光里沒有麥格教授的憤怒和鄙夷,沒有火車上那些同學(xué)的惡心和唾棄,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審視和試探。
只有…平靜。
一種深不見底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平靜。還有一絲維恩完全無法理解的…了然?
這不對。
維恩心中那根基于生存本能而繃緊的弦,發(fā)出細微的嗡鳴。按照經(jīng)驗,做錯了事,被帶到權(quán)威面前,接下來應(yīng)該是斥責(zé)、懲罰、或者像麥格教授說的“開除”、“魔法部”。
而不是…遞糖?
【(⊙_⊙;) 什…什么情況?終極BOSS請你吃糖?宿主!小心!肯定有毒!或者吐真劑!別吃!】
系統(tǒng)在她腦子里發(fā)出警報,但這次的警報帶著明顯的困惑和一絲動搖。
維恩沒理系統(tǒng)。
她看著那碟糖,又看看鄧布利多。
那雙藍眼睛里的平靜讓她感到一種陌生的、微弱的…困惑?
不是恐懼,不是憤怒,而是一種類似于在解一道步驟完全錯誤的數(shù)學(xué)題時的茫然。這老頭的反應(yīng),和她孤兒院經(jīng)驗里所有的“權(quán)威應(yīng)對模式”都對不上號。
她猶豫了不到一秒。
餓的感覺壓倒了那點微不足道的困惑和系統(tǒng)的警告。懲罰可以稍后再說,但糖…現(xiàn)在就能吃。
于是,在鄧布利多溫和的注視下,維恩伸出了手。
不是小心翼翼地拿一顆,而是直接抓了一大把!
動作幅度有點大,帶著點街頭孩子搶食的粗魯和不客氣。
五顏六色的檸檬雪寶瞬間塞滿了她那只沒拿千紙鶴的手掌,甚至有幾顆掉在了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叮當(dāng)聲。
她看也沒看掉在地上的糖,直接把手里那一大把塞進了嘴里。
腮幫子瞬間鼓脹起來,濃郁的、酸甜的、帶著清新檸檬香氣的味道在口腔里轟然炸開!刺激著味蕾,帶來一種陌生而強烈的感官沖擊。
甜。純粹的、毫無雜質(zhì)的甜。
比孤兒院偶爾得到的、帶著苦味的劣質(zhì)糖果要美味一萬倍!
她幾乎是本能地、用力地咀嚼起來,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完全不顧形象。
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那雙空洞的灰眸里,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光點閃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是生理性的滿足感,而非喜悅。
鄧布利多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湛藍色的眼睛里沒有一絲責(zé)備,反而掠過一絲更深沉的情緒,像是印證了什么。
他甚至還彎下腰,用他那布滿皺紋卻異常穩(wěn)健的手,慢條斯理地把維恩掉在地上的那幾顆檸檬雪寶撿了起來,輕輕放回水晶碟子里。
“看來味道還不錯?”他微笑著問,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天氣。
維恩嘴里塞滿了糖,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繼續(xù)用力咀嚼。甜味暫時壓下了饑餓感,也讓她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放松了一絲絲。
她甚至有空閑再次打量這個房間——那些旋轉(zhuǎn)的銀器,打盹的畫像,還有那只漂亮的大鳥。
那只鳥也在看她,火紅的羽毛在燈光下像燃燒的炭火。
就在這時,福克斯發(fā)出了一聲極其清越、悠揚的鳴叫。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某種穿透靈魂的力量,在房間里回蕩。
維恩咀嚼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像溫?zé)岬娜翢o預(yù)兆地、極其微弱地流過她冰冷的心湖邊緣。
不是情緒,不是思想,更像是一種純粹物理性的…暖意?一種…非常非常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舒適感?
極其短暫,稍縱即逝。
【(′⊙ω⊙`)?!警告!檢測到高純度正向情緒能量(非宿主產(chǎn)生)侵入!來源:未知魔法生物(鳳凰)。能量性質(zhì):溫和、治愈。對默然體存在潛在中和作用…正在分析…】
系統(tǒng)的電子音瞬間變得急促而嚴肅,帶著前所未有的警惕。
維恩自己則只是困惑地眨了眨眼。
剛才那是什么?暖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抬手,按了按自己左胸口的位置。
那里,一片死寂。剛才那點微弱的暖流,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未曾真正蕩起,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看向??怂?。
大鳥也正看著她,那雙智慧的黑眼睛仿佛洞悉一切。維恩看不懂其中的含義,只是覺得…這鳥叫得挺好聽。比系統(tǒng)在她腦子里嘰嘰喳喳的聲音好聽多了。
鄧布利多將維恩這極其短暫的一頓和按胸口的動作盡收眼底,他鏡片后的目光幾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快得像劃過夜空的流星。但他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
“??怂顾坪跻埠芟矚g你,維爾克斯先生?!彼p輕地說,重新坐回他那張寬大的高背椅里,雙手指尖相對,形成一個塔尖,“那么,我們是否可以來談?wù)劊P(guān)于…嗯…那些‘布頭’?”
他提到“布頭”這個詞時,語氣很平淡,沒有諷刺,沒有厭惡,仿佛只是在說“羽毛筆”或者“羊皮紙”。
他甚至還瞥了一眼被維恩隨手放在旁邊小圓桌上的、那只孤零零的深藍色千紙鶴。
維恩咽下嘴里最后一點糖渣,甜味在喉嚨里留下一點黏膩的感覺。
她看著鄧布利多。
單獨談話?談“布頭”?她依舊不明白這有什么好談的。雖然系統(tǒng)說方向不對但任務(wù)完成了,心跳值拿到了,東西處理了疊起來了,為什么還要揪著不放?
她習(xí)慣性地想掛起那副吊兒郎當(dāng)、漫不經(jīng)心的面具,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略顯敷衍的笑容:“沒什么好談的啊,教授?!?/p>
她的聲音因為剛吃完糖,帶著點含糊的沙啞,但語調(diào)依舊是那種刻意放松的、滿不在乎的調(diào)子,“就是…借了點布,疊著玩玩。挺解壓的?!?/p>
她甚至還聳了聳肩,動作刻意做得很大,試圖表現(xiàn)出一種“多大點事”的態(tài)度。
她內(nèi)心卻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解壓?孤兒院黑暗禁閉室的窒息感才是壓力,餓得胃部痙攣才是壓力。
疊東西?那只是打發(fā)時間的手段。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解壓”,這個詞也是從孤兒院某個社會工作者嘴里聽來的,覺得用在這里似乎合適。
鄧布利多靜靜地注視著她臉上那刻意為之的“痞氣”笑容,看著她聳肩的動作,看著她那雙努力想表現(xiàn)出無所謂、深處卻依舊空洞得像廢棄礦坑的灰色眼睛。
他沒有反駁,沒有說教,也沒有任何被冒犯的跡象。
他只是緩緩地點了點頭,臉上那溫和的笑容加深了些許,鏡片后的湛藍眼眸里,仿佛有無數(shù)星辰在旋轉(zhuǎn)、推演。
“啊,‘解壓’…不錯的理由。”他輕聲說,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真的在認真探討的意味,“那么,維爾克斯先生,歡迎來到霍格沃茨?!?/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只深藍色的千紙鶴,又落回維恩臉上,那笑容里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了某個巨大秘密的深邃。
“我相信,你在這里的時光,一定會非?!腥ぁ?。”他最后說道,那個詞“有趣”,被他念得格外意味深長。
維恩臉上的假笑微微僵了一下。
有趣?
這個詞…似乎帶著某種重量。和她理解的“好玩”不太一樣。一種模糊的、讓她本能地感到一絲…不協(xié)調(diào)的感覺。像平靜水面下掠過的暗影。
而她的腦子里,那個聒噪的系統(tǒng),在鄧布利多說“有趣”這個詞時,竟詭異地沉默了一瞬。沒有任何顏文字,沒有任何警報,只有一片短暫的、死寂的空白。仿佛連它也感受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來自更高層面的注視。
維恩下意識地又摸向口袋,那里空空如也,只有餅干屑。她咂了咂嘴,舌尖還殘留著檸檬雪寶的酸甜。
這里…似乎比孤兒院復(fù)雜得多。
不過,能搞到更多糖的地方,應(yīng)該…不壞?她漫無目的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