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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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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藏起那根驗孕棒,是在蔣川回家的前十分鐘。窗外,他那輛黑色賓利的引擎聲準(zhǔn)時響起,像一座精密運行的鐘,三年如一日,分秒不差。而我手中那兩條刺目的紅線,卻是我這三年死水般婚姻里,唯一的意外。所有人都說,我是沈城的傳奇,一個孤女,一躍成為蔣家太太,擁有了女人能夢想的一切。他們卻不知道,我只是一個替身,一個蔣川用來填補(bǔ)他心底空洞的、模糊的影子。如今,那個真正的月亮就要回來了,而我這個拙劣的倒影,終于有了可以獨自奔赴的黎明。這個孩子,不是我用來挽留他的籌碼,而是我送給自己逃離這座華麗牢籠的,唯一的船票。

浴室里彌漫著水汽,鏡子被蒙上了一層薄霧,映照出我模糊而蒼白的臉。我指尖冰涼,死死攥著那支小小的塑料棒,仿佛攥著一個滾燙的驚雷。

兩條紅線。

那么清晰,那么確定,不容任何辯駁地宣告著一個新生命的到來。

我的心臟先是漏跳了一拍,隨即被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恐慌與狂喜交織的情緒攫住。我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覆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這里……竟然孕育著我和蔣川的孩子。

我和他結(jié)婚三年,夫妻生活屈指可數(shù),且每一次他都做得極為小心,事后總會冷著臉提醒我吃藥。他說,蔣家暫時不需要繼承人。

我懂他的言外之意。他的繼承人,需要由他深愛的那個女人生下,而我,沈念,顯然不夠格。

可偏偏就是上個月,他從海外分公司回來,帶著一身的風(fēng)塵與酒氣,在那個深夜里要得格外兇狠。他一遍遍地喊著一個模糊的名字,那不是我的名字,我聽得真切,那是“悠悠”。

第二天,桌上沒有像往常一樣放著避孕藥。我以為是他忘了,或許是那一夜的酒精讓他失了分寸。我心中竟存了一絲僥幸,一絲卑微到塵埃里的期盼,所以,我也沒有吃。

原來,命運的齒輪,就在那個我以為的“遺忘”里,悄然轉(zhuǎn)動了。

我靠著冰冷的瓷磚墻壁滑坐下來,將臉埋進(jìn)膝蓋。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涌出,我卻分不清這淚水里,究竟是喜悅多一些,還是悲哀多一些。

喜的是,我終于擁有了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存在。這個孩子,是我與他之間最親密的聯(lián)結(jié),是任何人都無法磨滅的證據(jù)。

悲的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蔣川不愛我。他娶我,不過是因為我的眉眼、我的側(cè)臉,有三分像他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林悠威。

他的“悠悠”。

我深吸一口氣,將驗孕棒用紙巾層層包裹,塞進(jìn)化妝包最隱秘的夾層里。我不能讓他知道,至少現(xiàn)在不能。

因為我剛剛得到消息,林悠威要回來了。

這個消息不是蔣川親口告訴我的。他從不屑于同我分享任何關(guān)于他私人的事情,哪怕這件事與我這個“蔣太太”的地位息息相關(guān)。

消息是我那個在航空公司做地勤的閨蜜,冒著被開除的風(fēng)險,偷偷發(fā)給我的。一張內(nèi)部系統(tǒng)的截圖,上面清清楚楚地顯示著,三天后,從紐約飛往沈城的航班上,乘客名單里赫然印著“Lin Youwei”這個名字。

閨蜜在微信里為我打抱不平:“念念,正主都要殺回來了,你打算怎么辦?就這么坐以待斃嗎?你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看著那行字,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許久,最終只回了兩個字:“知道。”

我能怎么辦?

三年前,蔣老爺子病危,用最后的威嚴(yán)逼著蔣川成家。那時,林悠威剛剛為了她的鋼琴家夢想,毅然決然地遠(yuǎn)赴美國。蔣川在機(jī)場苦等一夜,也沒能留住他的心上人。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頹廢買醉的蔣川,在一次商業(yè)酒會上遇見了我。

我當(dāng)時只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模特,被經(jīng)紀(jì)人逼著去給各路大佬敬酒。燈光昏暗,我端著酒杯走到他面前,他抬起那雙深邃又猩紅的眼,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透過我的皮囊,看進(jìn)另一個人的靈魂。

“你叫什么?”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沈念?!蔽揖o張得手心冒汗。

他低聲重復(fù)了一遍我的名字,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沈念……思念的念?”

我點了點頭。

后來我才知道,林悠威的小名,就叫“念念不忘”的“念”。

再后來,一紙婚前協(xié)議擺在我面前。協(xié)議內(nèi)容苛刻得像一份賣身契,他給我蔣太太的身份,給我用之不竭的財富,給我沈家東山再起的機(jī)會,而我需要扮演的,只是一個聽話、懂事、從不越界的妻子。

協(xié)議最后一條,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乙方任何時候不得干涉甲方私人感情,甲方有權(quán)在任何時間點,無條件提出離婚。

我簽了。

因為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從我第一次在雜志上看到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專訪開始,這個叫蔣川的男人,就成了我遙不可及的夢。當(dāng)夢境照進(jìn)現(xiàn)實,哪怕知道這是一場飲鴆止渴的交易,我也心甘情愿地跳了進(jìn)去。

我天真地以為,三年時間,一塊石頭也該被捂熱了。我會努力做好一個妻子,我會學(xué)他喜歡的菜,我會記住他所有的喜好,我會把這個冰冷的別墅變成一個溫暖的家??傆幸惶欤麜吹轿业暮?,會忘記那個遠(yuǎn)在天邊的林悠威。

可我錯了。

我越是努力,就越是襯托出那個女人在他心中的不可替代。

我做的菜,他會淡淡地說一句:“悠悠不吃辣。”

我給他買的領(lǐng)帶,他會隨手扔在衣帽間,說:“這不是我喜歡的風(fēng)格?!焙髞砦也艔墓芗铱谥械弥械念I(lǐng)帶,都是林悠威親手為他挑選的。

他甚至在書房里,擺著一架昂貴的斯坦威鋼琴,每周都有專人來精心調(diào)音保養(yǎng),可三年來,從未有人彈過。因為那是林悠威最愛的牌子,而我,對鋼琴一竅不通。

那架鋼琴就像一個沉默的宣告,時時刻刻提醒著我,這個家里,永遠(yuǎn)有另一個女主人的影子。

而我,不過是個鳩占鵲巢的贗品。

“咔噠?!?/p>

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將我從回憶里拉回。我迅速整理好情緒,從地上站起來,走出浴室。

蔣川已經(jīng)脫掉了西裝外套,正單手扯著領(lǐng)帶,高大挺拔的身影在玄關(guān)的燈光下顯得有些疲憊。

“回來了?!蔽易呱锨?,自然地接過他的外套和公文包,聲音溫順得像一只被馴養(yǎng)的貓。

他“嗯”了一聲,視線落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臉色怎么這么差?不舒服?”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轉(zhuǎn)身將他的外套掛好:“沒有,可能今天沒休息好?!?/p>

他沒有再追問,徑直走向客廳的沙發(fā),陷了進(jìn)去,閉上眼捏著眉心。

我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他手邊。

他睜開眼,接過水杯,指尖無意中觸碰到我的,那微涼的觸感讓我一陣戰(zhàn)栗。

“王姨說你今天沒什么胃口,晚飯也沒吃多少。”他喝了口水,語氣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

“下午吃了點心,不太餓。”我垂著眼,不敢讓他看到我眼底任何一絲可能泄露的秘密。

客廳里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墻上掛鐘滴答作響的聲音。這種沉默,是我和蔣川之間最常見的相處模式。他不說,我便不問。

良久,他似乎是終于休息夠了,緩緩開口,扔下了一顆炸雷。

“三天后,你跟我去機(jī)場接個人?!?/p>

我的呼吸一滯,端著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甲掐進(jìn)了掌心。來了,終究還是來了。

我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靜無波:“好,接誰?”

蔣川看著我,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復(fù)雜的情緒,像是審視,又像是一種……提前的警告。

“林悠威。我的一個……老朋友?!?/p>

老朋友。

他用這樣輕描淡寫的詞匯,來定義那個占據(jù)了他整個青春和心臟的女人。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我甚至能想象得到,他說出這個名字時,舌尖是如何的纏綿與眷戀。

我放在身側(cè)的手,不自覺地?fù)嵯蛐「埂?/p>

那里,有我和他的孩子。

而他,卻要去迎接另一個女人回家。

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澀和憤怒涌上心頭,幾乎要沖破我三年來苦心經(jīng)營的溫順面具。憑什么?憑什么我懷著他的孩子,卻要以女主人的身份,去迎接他的白月光登堂入室?

可最終,我還是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了下去,化作一個順從的微笑。

“好,我知道了。需要我提前準(zhǔn)備什么嗎?比如客房,或者她喜歡吃的東西?”我問得體貼又周到,像一個真正合格的蔣家女主人。

蔣川似乎對我的反應(yīng)很滿意,眼中的審視淡去,恢復(fù)了往日的疏離。

“不用,她不住這里。你只需要陪我走一趟,露個面就行?!?/p>

不住這里。這四個字像是一劑短暫的鎮(zhèn)定劑,讓我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松懈。但隨即我又自嘲地笑了,我在期待什么呢?期待他為了我,和林悠威劃清界限嗎?

他只是不想讓場面太難看,需要我這個“蔣太太”的身份,來堵住外界悠悠之口罷了。

“我累了,先上樓洗澡?!笔Y川站起身,將空了的水杯放回茶幾上,看也沒再看我一眼,徑直上了樓。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樓梯拐角的背影,渾身的力氣像是被瞬間抽空。

我回到房間,蔣川正在浴室里洗澡,嘩嘩的水聲隔著門傳來。我走到梳妝臺前坐下,打開那個放著婚前協(xié)議的抽屜。

那份薄薄的幾頁紙,此刻卻重若千斤。

我曾以為,只要我足夠努力,總有一天,這份協(xié)議會變成廢紙。可現(xiàn)在我明白了,它是我和蔣川之間永遠(yuǎn)無法跨越的鴻溝。

林悠威的歸來,就像一聲號令,宣告著我這個替身演員的戲份,即將殺青。

我不能再等了。

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出生在這樣一個沒有愛的家庭里。我不能讓他從一出生,就要面對一個不愛他媽媽、心里裝著另一個女人的父親。

他值得擁有全部的、純粹的愛。

而這份愛,蔣川給不了,但我可以。

我拿出手機(jī),撥通了閨蜜的電話。

“喂,佳佳。”

“念念?怎么了?蔣川為難你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充滿了擔(dān)憂。

“沒有。”我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語氣卻異常堅定,“幫我個忙,幫我訂一張三天后去蘇黎世的機(jī)票,越早越好?!?/p>

“蘇黎世?你去那里做什么?你要走?”閨蜜驚訝地拔高了聲調(diào)。

“對,我要走?!蔽艺f,“而且,我懷孕了?!?/p>

電話那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良久,閨蜜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念念,你……你瘋了?!”

我沒有瘋,我從未像此刻這般清醒。

浴室的水聲停了。

我迅速掛斷電話,刪掉通話記錄,將一切恢復(fù)原狀。

蔣川圍著浴巾從浴室里走出來,他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水珠順著他緊實的胸膛滑落,性感得一塌糊涂。若是從前,我一定會看呆,會心跳加速。

可現(xiàn)在,我的心里一片平靜。

他沒有看我,徑直走向衣帽間。

我看著他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說:蔣川,我們離婚吧。

這一次,不等你開口,我先走。帶著你的孩子,從你的世界里,徹底消失。


更新時間:2025-08-24 00:1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