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可以歸結為一種簡單的選擇，要么忙于生存，要么趕著去死。
——《肖申克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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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誰？”
這句話一出，周圍的氣氛仿佛一下子冷寂下來。
埃爾文不知何時褪下了剛開始溫和的模樣，湛藍色的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少女，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想到幾個月前在王都的“意外收獲”，他的心情極為不平靜，某個早已成型的答案在他心底生根發(fā)芽，只等對方一句話就將結果。
然而詩妮的反應卻不盡如人意，她似乎絲毫沒有被戳穿秘密的惶恐，反而是鼻音輕哼了一聲，或是嘲諷或是輕蔑。
“這很重要嗎？”
埃爾文見狀皺起眉頭，語氣仍然不變：
“小姐，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又簡單地重復了一遍剛剛的結論，“所以，834年之前，你在哪里？從哪里來？”
“這很重要嗎？”
詩妮仍是不為所動的樣子，寶石般的藍色眼睛在陰影中隱隱泛出幽深的光，毫不客氣地戳穿了對方的心思，“對你來說，重要的是我的意向和能力才對吧，如何得到這種力量以及我的來歷對你來說根本無所謂吧?！?/p>
她復又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容，“我小的時候，瑪麗亞之壁內(nèi)一處民事局發(fā)生過火災，導致部分戶籍資料丟失，雖然后來我父母收養(yǎng)了還是孤兒的我，也補上了戶籍和身份證明，卻沒有出生證明，你應該查到了這個原因吧，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故意來問我？”
“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是想證明什么或是你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但你這樣試探我，不覺得多此一舉嗎？”
話音剛落，油燈燈火被輕微的風吹動，埃爾文眼中被燈影一晃像是閃過亮光般，他仍然凝視著面前的少女，詩妮也同樣毫不退讓地直視著他的目光，良久，埃爾文輕笑了一聲他又恢復了開始和藹的表情，眼里多了一抹難以言喻的光芒。
“看來您比我想象的要聰明。”
他這樣說，算是承認了詩妮剛剛說的話。
“你說的沒錯，834年由于一場意外的火災導致墻內(nèi)部分戶籍資料丟失，這樣想的話你的身份似乎就只是個普通少女，但是，幾個月前我在王都米特拉斯的公共圖書館里，找到了一份有意思的資料還有一本筆記，由于王政監(jiān)管的緣故，我只能憑記憶抄寫出來一部分，你先看看，也許會有什么想說的。”
說著，埃爾文從手中的一疊資料中抽出幾張，從鐵欄桿中間遞給了她，詩妮接過紙張借著昏黃的燈光，她看清了上面的內(nèi)容。
利威爾靠在墻邊始終一言不發(fā)的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的交鋒，面前的少女明明自始至終都是一副平靜淡漠的樣子，那驟然捏緊的手指卻又暴露了她心中的滔天巨浪。
嘁，看來是讓埃爾文這家伙說中了……
文件上記載的是五十年前，墻內(nèi)世界最北端的雪山地區(qū)，居住著一群和冰雪同在的守護雪山的使者，被稱為“柯林”，他們耕種著貧瘠的土地，擁有呼風喚雪的神秘力量。
據(jù)說他們不會說話，只會發(fā)出一種像暴風雪一樣可怕的呼嘯聲，從口中吹出的氣可以將面前的事物變?yōu)楸鶋K，讓其他的萬物敬而遠之；也有人說“柯林”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為他們一開口就會召喚來暴風雪。而瑪麗亞之墻北部的傳說則更為特別，這里的居民崇拜純白的雪山之神，并且相信山神會保佑他們免受巨人的傷害。
詩妮死死地盯著手上的紙張，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指骨被捏得發(fā)白，時隔多年再次看到自己曾經(jīng)熟悉的雪山世界，就像驟然扔進湖面的石子，狠狠打碎了她表面上的冷靜與淡漠。
強行壓下內(nèi)心掀涌而起的巨浪，詩妮抬起頭來，對上埃爾文眼中不知名的光芒，顯然對方也已經(jīng)從自己這里得到了想要的答復了。
“看來你確實有什么想說的，柯林小姐?！?/p>
“是。滿意了？”
埃爾文眉頭一動，唇角蔓延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像是得到了想要的東西的孩子。
詩妮不動聲色地理了理剛剛被自己捏皺的紙張，深知自己剛剛一瞬間的失態(tài)都暴露在對方眼里了，她瞇起眼睛，仔細的審視面前的男人。
這個男人，幾個月前就得到了資料，又從利威爾口中知道了她的存在，早就猜到了她是屬于北境雪山地區(qū)那個神秘家族的族人，故意威嚇她迫使她說出秘密。
剛剛若是她否認甚至借口火災的事情逃脫也于他無礙，但若是她真的支撐不住說出秘密，他不僅能得到想要的信息，還能從中判斷出她的深淺。
埃爾文·史密斯，真不愧是有資格統(tǒng)領一個怪人兵團的男人。
“既然你已經(jīng)承認了，那么我們現(xiàn)在可以好好談一談了?！卑栁目跉廨p松的說道，仿佛只是在和剛剛認識的人交談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
“這就是你所謂‘談一談’之前的態(tài)度？”
詩妮出聲諷刺道。
“談判，當然要把所有籌碼和身份攤開才能‘合作愉快’，不是么？我只是想從小姐這里確認一下我的一個猜想罷了?！卑栁乃坪鹾敛辉谝馑闹S刺，仍舊一副和藹友善的面孔。
“844年一次壁外調查，就是利威爾首次參與的那一次壁外調查，”聽到這個名字，詩妮輕輕瞥了一眼倚靠著墻壁的利威爾，剛好撞上他的目光，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短暫相交，隨又很快錯開。
“你在壁外調查結束后，從利威爾那里拿走了一樣東西吧，你當時選擇拿走它，我猜你是擔心自己的秘密曝光吧?！?/p>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詩妮，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吧？”
“隨便。”
“那么詩妮，你對調查兵團是什么看法？”
詩妮回想起曾經(jīng)在希干希納區(qū)主街道上的畫面，順著馬車車輪滴落在街道上的血跡，白布裹著的一排排的尸體，士兵們疲勞空洞的眼神，沉重和絕望籠罩著的隊伍還有士兵家屬慘痛不忍卒聽的哭聲……
她有些出神，喃喃道：“一群空有勇氣沒有力量還趕著送死的笨蛋……”
對于她的形容埃爾文并不意外，這樣的話也是墻內(nèi)民眾常常用來形容兵團的，利威爾卻是臉色變得很不好看，正打算出聲的時候，又聽見少女未說完的下一句。
“確實是這個時代最真的一群英雄?！?/p>
牢房外的兩人皆是一愣，詩妮卻已然從剛剛短暫的出神中恢復過來，“團長先生，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那么，詩妮，你應該也見過調查兵團結束調查后歸來的樣子吧，你也應該知道，我們一直以來都致力于為人類的自由獻出心臟，而在這個軍事并不發(fā)達的社會，你明明擁有著可以在戰(zhàn)場上消滅巨人的強大力量，卻寧愿這樣一直隱藏著嗎？”
埃爾文目光冷沉的看著詩妮，想要挑起她內(nèi)心的愧疚一步步誘導她走向自己設好的陷阱中，只可惜他不了解詩妮，卻不知道她曾經(jīng)是什么身份，有怎樣的過去。從他戳穿她來歷與身世的那一刻起，坐在他面前的，就不再是親友眼中溫柔乖巧的小女孩，而是傳說中神秘冷血的雪山山神。
“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p>
詩妮并沒有受到他的影響，冷淡地開口，“從他們選擇拋棄墻內(nèi)的安逸走上戰(zhàn)場的那一刻起，不，或許是從他們選擇成為調查兵的那一刻起，就該做好戰(zhàn)死在墻外的準備。”
利威爾看著面前的少女完全不受動搖的樣子眼里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他永遠忘不掉自己第一次出墻的情景，他和他的伙伴，第一次接觸到墻外更加廣闊無垠的世界，那里沒有地下街腐爛的氣息，沒有城墻水溝里的臭味，卻是另一個殘酷的地獄。
利威爾永遠不會忘記那些為了拖延時間，被巨人抓住吃掉的同伴，他們臨死前的哀嚎和求救，身體被撕裂時噴濺的鮮血，刺鼻的腥味讓人難以忍受，甚至還有逃過了巨人，卻因為重傷感染死在回家的路上的傷員，看著他們眼里的期盼逐漸變成空洞的絕望，看著他們的家人面對遺體時的嚎啕大哭和怨憎的指責，他也曾想過如果她愿意早早奉獻出那樣的藥物,是不是有些人原本可以不用死去。
但這不過是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這個世界上，誰都沒有義務承擔別人的生命，她不是兵團里的士兵，也不是那些需要對病人負責的醫(yī)生，更不是肩負拯救全人類責任的神明。
利威爾輕瞥了一眼埃爾文，事實就是，現(xiàn)在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也沒有辦法，調查兵團不會放過這一個大好機會，王政更不會浪費這樣的人才，所有虛假的繁榮和安寧都隨著巨人的入侵被打破了。
“是么，你是這樣想的？”埃爾文有些意外這樣的發(fā)展，他在心底對詩妮的評價又加了一筆，繼續(xù)說道，“為了你的家人是么？看來你對你的家人感情相當深厚呢。”
這句話無意中觸中了她心里一道未完全愈合的傷疤，詩妮冷冷地抬起眼眸，面前的男人眸色深沉，似乎在謀劃什么。
“我們剛開始發(fā)現(xiàn)你的時候，你昏倒在希干希納區(qū)城門口到森林的主干道上，看來你是剛剛從希干希納區(qū)逃出來，路上還殺了不少巨人，”突然，他話鋒一轉，“雖然駐扎軍團統(tǒng)計的難民名單還未下來，但那其中，恐怕不包括你的父母吧?！?/p>
詩妮的眼神越發(fā)冷銳，仍然一動不動地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周遭的溫度卻一下子降落。
“看你的樣子，看來我猜對了，你的父母都已經(jīng)命喪巨人口中，不久前你的妹妹也重傷不愈去世了，甚至沒來得及讓你再看她一眼。”
夠了……
“而且，你那天在希干希納區(qū)也應該看見了，被巨人占領的城鎮(zhèn)的慘狀，甚至親眼目睹過巨人是如何……”
夠了！
飽含殺意的精神力瞬間傾瀉而來，壓抑到極致的力量瞬間充斥了整間地下室，早已體會過這種滋味的利威爾瞬間沖上前，抬腳卻狠狠踹在圍困住她的圍欄上，生銹的鐵質圍欄發(fā)出一陣尖銳的悲鳴。
“喂！冷靜一點！”
埃爾文也瞪大了眼睛，那一瞬間爆發(fā)的重壓擠壓在他身上，一瞬間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然而即使直面這樣的壓力，他的神色卻是越發(fā)地堅毅，看著少女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勝利的光芒。
這就是她的力量嗎？透過鐵制的欄桿，女孩一貫淡漠的神情終于在他的話語刺激下崩塌明明是如此恐怖的殺意，卻讓他心中升起一絲興奮，埃爾文知道,自己今晚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
直視對方的眼神，埃爾文硬撐著站起身,仿佛這個人的脊梁永遠不會被壓斷,好像這世上沒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前進的腳步。
“你很憤怒嗎，詩妮？親眼看著自己的親人死在自己面前，你明明有力量卻無法拯救他們?！?/p>
“那么，是誰害死他們？是誰破壞了你本可以永遠擁有的安寧？是誰毀了你擁有的一切？”
晃動的燭光下，少女冰冷的眼神飽含殺意,埃爾文也毫不示弱,冷漠的面容在一句又一句帶著震懾的話語中愈發(fā)堅毅冷酷。
“是巨人！”
“誰也不知道它們從何而來，但它們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毀滅人類！”
“現(xiàn)在墻內(nèi)維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已經(jīng)在巨人的入侵下灰飛煙滅了，誰也不知道下一次巨人入侵會是什么時候,超大型巨人和鎧之巨人什么時候會打破第二道城墻，誰也無法預料！”
“而你呢，詩妮，你擁有墻內(nèi)人類現(xiàn)在最需要的強大力量，難道還以為能守住自己的身份，縮在城墻里守著你的安寧嗎？”
最后一句話吼出口時，周遭強烈的重壓一下子消失了，埃爾文感覺背后的衣裳都被汗水溽濕了，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氣，面色不改繼續(xù)說道，“調查兵團需要你的力量，墻內(nèi)的人類需要你的貢獻，你也應該很清楚吧？繼續(xù)這種虛假的和平，城墻內(nèi)的人類遲早會淪為巨人的食物！”
詩妮緩緩低下頭抱住雙臂，肩膀微微抖動，讓人摸不清她此刻是哭是笑。
“現(xiàn)在，告訴我你的選擇。”埃爾文放軟了聲音，語氣中帶了一絲勢在必得。
沉默良久，她輕聲說了一句。
“我選擇，加入調查兵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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