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之間”里那股子燒糊的味兒和刺鼻的臭氧還沒散干凈,一股更沉、更壓人的勁兒就無聲無息地灌滿了整個圓球腔子。
壞了的家什被手腳麻利地拖走,閃著紅光的破板子被掐了電,清出場地。干活的人還是不出聲,可那動作繃得死緊,透著一股子拜神似的肅穆。空氣里那股子原本還算“溫和”的勁兒,這會兒變得又粘又扎人,像有看不見的鋼絲在重新編網(wǎng),織著更結(jié)實、也更憋死人的籠子。
凌夜還像塊肉似的釘在那冰涼的鐵椅子上,魂兒上的傷加上剛才那下狠的,讓他連動根手指頭都費老鼻子勁??伤睦锩麋R似的,這回的陣仗,跟頭回完全兩碼事。王博士眼里那燒得嚇人的、刨根問底的瘋勁兒,比啥刀子都瘆人。
沒讓他等太久。
圓球腔子底下,傳來悶悶的鐵疙瘩轉(zhuǎn)悠聲。凌夜腳底下的地面,悄沒聲地裂開個溜圓的窟窿。一道死白死白的光柱子,打那窟窿里筆直地戳上來。
光柱子里頭,托著個東西,慢悠悠地往上浮。
不是啥想的大鐵疙瘩,就一個拳頭大小、規(guī)整得嚇人的、二十個面的水晶塊。它渾身透著一股子“空”的白,不是亮,是像能把光都吸進(jìn)去的“白”。面上光溜溜的,沒縫沒字兒,就最里頭,好像有一點永遠(yuǎn)不動窩的、怪異的亮光。
這就是“老錨樁”的胚子?
它往外冒的不是啥大勁兒,是……一種“死靜”。一種能把啥都定住、凍住、硬生生拖回原地的嚇人“死靜”。光是瞅著它,凌夜就覺得自個兒腦子轉(zhuǎn)不動了,魂兒里那個空窟窿眼兒,好像要被這股子“死靜”給吸進(jìn)去、凍成冰坨子。
王博士盯著那死白的水晶塊,眼里的瘋火稍微壓下去點,換上了種挺復(fù)雜的神色,混著點怕,又混著點小心。
“編號007,‘老錨樁’胚子,從‘啞巴王冠’的碎渣子里倒騰出來的,就這一個。能畫個圈,把圈里的規(guī)矩定死,按住那些從‘上頭’漏下來的亂勁兒?!彼袷窃谀顧n案,又像是在告啥神,“盼著它的‘死靜’,能讓你身子里的那位‘鬧騰客’,消停消停?!?/p>
他一擺手。
那死白的水晶塊被鐵爪子似的機器胳膊托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挪到凌夜頭頂上,懸著不動了。
嗡一下,凌夜感覺自個兒的腦子像被套上了冰坨子打的枷鎖!不光外頭的動靜聽不清了,連腦子里那片寶可夢大陸的微光,都像被蒙了層灰布,暗了,慢了!大陸上頭那團銀影子,好像也被這“死靜”給鎮(zhèn)住了,抖得慢了,變得更灰更淡。
超夢……被按住了?!
一股涼氣順著凌夜脊梁骨竄上來!要是超夢徹底被按死,沒了這最后一道護身符,他在王博士跟前,就真成了砧板上的肉!
“場子穩(wěn)了?!丁瘎艃撼闪恕D枪謩屿o,壓下去七成多?!敝謭蟾妫晝豪飵еc松口氣的味兒。
王博士點點頭,又戴上個新的、刻著更多鬼畫符的骨頭傳聲筒,眼神又變得像錐子一樣尖:“成。深井活兒,第二回往里捅,開整。往里走:第二層。目標(biāo):趁著‘樁子’定住的場子,給那怪東西‘照個全身相’,再試著拿小動靜‘勾搭勾搭’?!?/p>
嗡——
“幻夢之間”的大陣又轉(zhuǎn)起來了,可這回轉(zhuǎn)得又沉又慢,像在漿糊里攪和。所有的光都像被那死白水晶吸走了魂兒,蔫蔫的。
那股子冰涼的“瞅你水”又冒出來了,可這回它更凝實,更小心,還裹著一絲“老錨樁”的“死靜”味兒,像端著盾牌、捏著麻藥針的獵人,又慢又穩(wěn)地探向凌夜腦子里那片被灰布蒙住的大陸。
凌夜玩命頂著,可他那點精神頭,在這兩重鎮(zhèn)山石底下,就跟螳螂胳膊擋大車似的。他只能干“瞅”著那股勁兒,慢是慢,可一點不含糊地刺穿了那層灰布,又摸到了寶可夢大陸的邊兒,還開始往大陸中間那團幾乎不動窩的銀影子爬!
不!不能讓它得手!
絕望里,凌夜干了件瘋事兒!
他不再想著護住超夢,而是把自個兒剩下的那點魂兒、那點念頭,像塊不要命的石頭,狠狠砸向了那團被“死靜”裹得死死的、快成冰疙瘩的銀影子!
他在賭!賭超夢那高到?jīng)]邊的傲氣和大能耐,絕不甘心被這“死靜”捆成粽子!賭他這最后一下,能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草,崩斷它死睡的那根弦!
好像過了幾萬年,又好像就一眨眼。
就在王博士那“瞅你水”快要再摸到銀影子本體的節(jié)骨眼上——
凌夜那點微弱卻豁出去的念頭,像顆火星子,掉進(jìn)了被壓到極致的、冰涼的炸藥桶里!
那團幾乎凍住的銀影子,最里頭那點死靜的怪光,猛地往里一縮!
緊跟著——
轟?。。。。。。。?!
不是聲音,是理兒炸了!
一股子沒法說清的、純粹的“說你不配”和“我要自由”的瘋勁兒,像超新星炸了,從銀影子中心,猛地噴了出來!
“死靜”的枷鎖,瞬間崩稀碎!“老錨樁”那死白的水晶面上,頭一回“咔”地一下,裂開道頭發(fā)絲細(xì)的縫!它散出來的“死靜”場子,像被砸爛的玻璃,嘩啦啦碎一地!
整個“幻夢之間”跟抽風(fēng)似的狂抖!所有的光亂閃亂跳,跟天塌了似的!墻上流轉(zhuǎn)的鬼畫符發(fā)出刺耳的慘叫,一根根崩斷、化灰!
王博士“嗷”一嗓子,新?lián)Q的骨頭傳聲筒又炸了,他眼耳口鼻都往外冒血絲,整個人像被看不見的大錘掄飛,“咣當(dāng)”一聲砸在流水的墻上!
凌夜,作為這大炸雷最直接的挨炸的和點炮的,感覺自個兒的魂兒像被塞進(jìn)了絞肉機!那嚇?biāo)廊说?、從更高地方來的瘋勁兒洪流,雖然主要是沖垮“老錨樁”去的,可它漏出來的那一點點渣子,也差點把他魂兒撕成碎片!
在魂兒快要散架的前一瞬,他“看”見了!
不再是模模糊糊的影子,不再是冷冰冰的數(shù)據(jù)!
他“看”見了那銀光炸開的最最里頭,一閃而過的、一個清清楚楚的印兒!
那是一只眼睛的輪廓!一只冰冷、嚇人、裝著沒邊兒的聰明和孤單的紫眼珠子!那眼仁兒里頭,不是肉,是轉(zhuǎn)著的星河和沒邊沒沿的宇宙黑窟窿!
同時,一段更清楚、可還是缺胳膊少腿的念頭,像塊隕石渣子,狠狠砸進(jìn)他快散架的腦子:
【……樁子……錯了……】 【……找……‘月牙毛’……】 【……在……‘夢’的……縫里……】
噗——!
凌夜猛地噴出一大口血,里頭還混著點碎肉渣子!身子在鐵椅子上抽得跟過電似的,旁邊那看命的機器叫得跟殺豬一樣!
黑,像冰水,徹底把他淹了。
徹底昏死過去前,他最后“覺著”的,是腦子里那片寶可夢大陸——在超夢那炸雷似的勁兒和“老錨樁”崩碎的反作用力下,大陸邊兒上的一塊地方,空間像玻璃一樣,“嘩啦”碎開了!露出后面一片……更黑、更深、往外冒不祥味兒的黑窟窿!
那黑窟窿里頭,隱隱約約傳來讓人心哆嗦的、跟那塊“門之鑰”碎片同源、可更大、更餓的……窺探勁兒!
“老錨樁”沒壓住超夢,反倒像是勁兒使大了,一錘子敲碎了某個更嚇人的……蛋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