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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這次換我來渡你 遲暮青箏 19766 字 2025-08-23 22: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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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的瞬間,傍晚微涼而清新的風(fēng)撲面而來,帶著城市特有的喧囂背景音。平臺很安靜,只有遠處林立高樓的燈火次第亮起,如同墜落人間的星河。

玻璃門在身后輕輕合攏,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世界仿佛被隔絕在了身后。

江見川終于停下腳步。他緩緩轉(zhuǎn)過身,面對著沈星渡,卻依舊沒有松開握著她的手。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臉上,深邃的眼眸在漸暗的天光里,翻涌著太多太多沈星渡從未見過的、濃烈得化不開的情緒——是劫后余生的慶幸,是沉淀了多年的、厚重如山的感激,是壓抑已久的、幾乎要將他自己也焚燒殆盡的心疼,還有……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

“沈星渡。”他低低地喚她的名字,聲音沙啞得厲害,像被砂紙打磨過,帶著一種久別重逢的珍重。

沈星渡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晚風(fēng)吹動她頰邊的碎發(fā),那雙總是帶著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清澈見底,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樣。

江見川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仿佛在艱難地吞咽著什么。他抬起另一只手,帶著薄繭的指腹,極其輕柔、近乎小心翼翼地,拂開她頰邊被風(fēng)吹亂的一縷發(fā)絲。指尖觸碰到的肌膚細膩微涼,那觸感卻像帶著電流,瞬間灼燒了他的指尖。

他的目光鎖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沉重力量,沉沉地落入她的心底:

“當(dāng)年你遞過來的,從來不只是錢和面包?!彼穆曇舻统?,每一個字都像在胸腔里反復(fù)錘煉過,“是你的光。”

他微微停頓,像是要汲取力量,深邃的眼底涌動著近乎疼痛的深情。

“星渡,”他的聲音更啞了幾分,帶著一種近乎嘆息般的珍重,“是你眼底的星光……渡我,過了那條最暗、最冷的河?!?/p>

沈星渡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脹得發(fā)疼,一股洶涌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眼前江見川英俊而深刻的面容瞬間變得模糊。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只能發(fā)出一點細微的氣音。她用力地眨了眨眼,試圖將那股洶涌的淚意逼回去,卻無濟于事。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而急促的手機鈴聲尖銳地劃破了兩人之間無聲流淌的暗涌。

沈星渡猛地回神,幾乎是慌亂地低下頭,手忙腳亂地從帆布包里翻出手機。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父親”。

她深吸了一口氣,飛快地用指尖抹去眼角即將溢出的濕潤,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jīng)重新掛起了那副沒心沒肺的笑容,甚至還夸張地對著江見川做了個“噓”的口型。

“喂?爸?”她接起電話,聲音輕快得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股東大會?現(xiàn)在?……行行行,知道啦,馬上到馬上到!放心,保證準(zhǔn)時!……哎呀,知道啦,又不是三歲小孩!掛了啊!”

她利落地掛斷電話,將手機塞回包里,然后抬起頭,沖著江見川揚起一個大大的、帶著點孩子氣的笑容,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只是那笑容深處,還殘留著一絲未褪盡的濕潤紅痕。

“走啦!”她聲音清脆,甚至還帶點雀躍的尾音,仿佛剛才那個電話是約她去游樂場,“股東大會!去收租啦!”她反手用力回握住江見川的手,指尖傳遞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力量,拉著他,轉(zhuǎn)身朝著樓梯的方向,腳步輕快地奔去。

江見川被她拉著,步履沉穩(wěn)地跟上。他看著身前那個纖瘦卻仿佛蘊藏著無限韌勁的背影,看著她蓬松發(fā)頂在晚風(fēng)中跳躍,看著她緊握著自己的手,白皙的手背上還留著剛才用力抹去眼淚的微紅印記。他深邃的眼底,那片沉靜的寒潭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近乎溫柔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無聲地追隨著她的方向。

沈氏集團總部頂層的環(huán)形會議廳,此刻如同冰封的古戰(zhàn)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如星河的全景,窗內(nèi),卻是令人窒息的低氣壓。長條形會議桌旁坐滿了人,沈氏的核心高管、股東代表、家族成員,一個個面色凝重,目光或?qū)徱?、或憂慮、或帶著不易察覺的算計,在長桌兩端無聲交鋒。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中央空調(diào)系統(tǒng)發(fā)出低沉的嗡鳴。

沈宏遠坐在主位,這位沈家的掌舵人,此刻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深深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他面前的桌上,攤開著幾份文件,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fā)出沉悶而規(guī)律的聲響,如同倒計時的秒針。

長桌左側(cè),沈銳和沈爍兩兄弟并肩而坐。沈銳臉色依舊帶著未褪盡的蒼白,西裝筆挺卻難掩一絲僵硬,眼神深處是強壓下去的驚悸和濃濃的不甘。沈爍則更加狼狽,昂貴的西裝皺巴巴的,額角甚至還有一小塊不明顯的淤青(顯然是報告廳那一摔的紀(jì)念品),他陰沉著臉,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時不時剜向會議廳緊閉的大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距離通知的會議時間已經(jīng)過了整整一刻鐘。

沈爍終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會議室里如同驚雷炸開!

“爸!這像什么話?!”他聲音因為憤怒而拔高,帶著破音的嘶啞,“讓所有人等她一個?沈星渡她眼里還有沒有這個家?有沒有沈氏?!她以為這是她過家家玩的地方嗎?簡直是無法無天!”

沈銳也陰沉著臉開口,聲音雖然竭力保持平穩(wěn),卻依舊透著一絲緊繃:“爸,星渡她……年紀(jì)小,不懂事,我們理解。但今天這個會,關(guān)系到集團未來幾年的戰(zhàn)略方向,關(guān)系到在座各位股東的利益。她這樣無故缺席,耽誤大家寶貴時間,是不是太兒戲了?我看……”

他話未說完,會議廳那兩扇厚重的雕花木門,被“吱呀”一聲,緩緩?fù)崎_。

所有的目光,瞬間如同聚光燈般,齊刷刷地投射過去!

門口的光影里,沈星渡站在那里。

她不再是A大報告廳里那身隨意的針織衫牛仔褲。一身剪裁利落、線條流暢的珍珠白色女士西裝套裙,完美地勾勒出她纖細卻不失力量感的腰身。柔順的微卷長發(fā)被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臉上沒有濃妝,只薄薄地打了底,勾勒出清晰干凈的眉眼和天生微翹的唇線。她一手拿著一個輕薄的銀色平板電腦,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側(cè)。

她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或歉意,甚至沒有笑容。那雙總是盛滿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清澈、平靜,如同無風(fēng)的湖面,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透徹和沉穩(wěn)。她邁開腳步,高跟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地板上,發(fā)出清脆而穩(wěn)定的“嗒、嗒”聲,每一步都像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她徑直走向長桌盡頭,那個唯一空著的位置——緊鄰著主位,象征繼承序列的席位。

經(jīng)過沈爍身邊時,她甚至沒有側(cè)目看他一眼。沈爍拍在桌上的手還僵在那里,臉色由鐵青轉(zhuǎn)為紫脹,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雞。

沈星渡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沒有立刻坐下。她目光平靜地掃視全場,最后落在主位的沈宏遠臉上。

“抱歉,路上有點堵?!彼穆曇舨桓撸逦椒€(wěn),聽不出任何情緒,“現(xiàn)在,可以開始了?”

沈宏遠深深地看著她,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兒。她身上那份沉靜而強大的氣場,與她母親年輕時的模樣隱隱重合,卻又帶著一種獨屬于沈星渡的、銳利的鋒芒。他眼中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有驚愕,有審視,有不易察覺的欣慰,最終,都沉淀為一片深沉的平靜。他微微頷首:“開始吧?!?/p>

接下來的會議進程,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又像一場精密的外科手術(shù)。

當(dāng)議題不可避免地聚焦到集團未來五年最重要的戰(zhàn)略投資方向——“智云”智慧物流樞紐項目時,沈銳像是終于抓到了反擊的機會,猛地站起身。他努力維持著鎮(zhèn)定,手指指向投影幕布上復(fù)雜的架構(gòu)圖,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激昂:

“……綜上所述,將‘智云’項目的主導(dǎo)權(quán)交給銳進資本合作開發(fā),是當(dāng)前風(fēng)險最小、收益最穩(wěn)健的選擇!銳進資本在物流地產(chǎn)領(lǐng)域經(jīng)驗豐富,資源深厚,能最大程度保障項目的順利推進和股東利益最大化!我這里有詳細的……”

“風(fēng)險最小?”一個清冷平靜的聲音打斷了他。

沈星渡依舊坐著,甚至沒有抬頭看幕布,只是將手中的平板電腦輕輕放在桌面上,指尖在屏幕上隨意地滑動了幾下。她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臉色微變的沈銳,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天氣:

“大哥,你確定你了解銳進資本的實際控制人林董……最近在境外那幾筆高達數(shù)億美金、去向不明的‘特殊投資’嗎?以及,他和那位被國際刑警組織通緝的金融掮客‘蝰蛇’之間,持續(xù)了超過五年的資金往來記錄?”

她話音未落,手指在平板屏幕上輕輕一點。

嗡——

整個環(huán)形會議桌中央,瞬間亮起一道巨大的全息投影光幕!清晰得纖毫畢現(xiàn)的銀行流水、加密郵件截圖、通訊記錄、甚至還有幾張模糊卻足以辨認身份的照片……如同冰冷的鐵證,赤裸裸地呈現(xiàn)在所有人眼前!那上面標(biāo)注的金額和代號,觸目驚心!

會議廳里瞬間響起一片無法抑制的倒吸冷氣聲!幾位年長的股東甚至驚得站了起來!

沈銳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他像是被一記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身體劇烈地晃了晃,猛地扶住桌沿才勉強站穩(wěn)。他死死地盯著光幕上那些鐵證,嘴唇劇烈地哆嗦著,眼神里充滿了滅頂?shù)目謶趾碗y以置信,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這……這不可能!污蔑!這是污蔑!”他失聲尖叫,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

沈星渡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指尖再次在屏幕上劃過。

光幕上的畫面切換。變成了另一份詳盡的報告,標(biāo)題赫然是《“川流”智能調(diào)度系統(tǒng)與“智云”物流樞紐項目協(xié)同效能深度分析報告》。

“相比一個隨時可能爆雷、深陷洗錢漩渦的合作方,”沈星渡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沈銳失態(tài)的尖叫,“由‘川流科技’提供核心算法支持的‘智云’項目,不僅能將前期基建投入壓縮15%,更能將后期運營效率提升30%以上,并在三年內(nèi)實現(xiàn)盈虧平衡。具體數(shù)據(jù)模型和可行性分析,已經(jīng)同步發(fā)送到各位郵箱。”

她微微側(cè)頭,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那些震驚、呆滯、繼而轉(zhuǎn)為狂喜和敬佩的臉龐:“各位股東,如何選擇,我想答案已經(jīng)很明顯?!?/p>

死寂。

會議廳里只剩下中央空調(diào)沉悶的嗡鳴和一片粗重的呼吸聲。

沈宏遠坐在主位上,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他沒有去看光幕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證據(jù),也沒有去看沈銳那張面無人色的臉。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牢牢地鎖定在沈星渡身上。那目光復(fù)雜到了極點,有震驚,有審視,有深深的疲憊,還有一種……塵埃落定般的、近乎釋然的嘆息。

他看著這個從小被他們捧在手心、縱容著吃喝玩樂、以為只懂得追星和美食的女兒??粗┲仙淼奈餮b,身姿挺拔地坐在那里,面容沉靜,眼神清澈而銳利,仿佛一柄終于出鞘的絕世名劍,鋒芒畢露,光華璀璨。

原來,他們所有人都錯了。

錯得離譜。

沈宏遠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靠回寬大的椅背里。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翻涌的情緒已然沉淀下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平靜。他抬起手,對著站在身后、如同影子般的首席助理,做了一個極其簡單的手勢。

助理心領(lǐng)神會,立刻轉(zhuǎn)身,從主位后方一個嵌入墻壁的保險柜中,取出一個深紫檀木的方形托盤。托盤之上,覆蓋著質(zhì)地厚重的深紅色絲絨。助理雙手捧著托盤,步伐沉穩(wěn)地繞過長長的會議桌,在無數(shù)道屏息凝神的目光注視下,走到了沈星渡的身旁。

沈星渡看著那托盤,呼吸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窒。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助理小心翼翼地掀開了覆蓋其上的紅絲絨。

托盤中央,靜靜地躺著一枚印章。

印章通體由整塊溫潤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瑩白細膩,在會議廳頂燈的光線下流淌著柔和內(nèi)斂的光澤。印鈕是一只盤踞的瑞獸麒麟,形態(tài)古樸威嚴(yán),鱗爪須發(fā)皆雕刻得栩栩如生。印面是古樸厚重的篆體,陽文深刻——“沈氏宏遠”。

這是沈氏集團最高權(quán)力的象征,是沈宏遠執(zhí)掌沈氏帝國近三十年的信物。

整個會議廳,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小小的印章上,充滿了敬畏、貪婪、復(fù)雜難言的情緒。

沈宏遠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主位燈光的映襯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陰影。他一步步走下主位臺階,步伐沉穩(wěn)而緩慢,皮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清晰的聲響,如同踏在每個人的心上。

他走到沈星渡面前,停下腳步。

沈星渡抬起頭,迎上父親的目光。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著她的身影。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許久,像是在重新審視一件失而復(fù)得的稀世珍寶,又像是在透過她,看著一段漫長而復(fù)雜的歲月。

終于,沈宏遠伸出手,從托盤里拿起了那枚溫潤沉重的白玉麒麟印。

他沒有立刻交給沈星渡,而是用那雙布滿歲月痕跡、執(zhí)掌沈氏沉浮多年的手,極其鄭重地、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力度,將印章翻轉(zhuǎn)過來,讓那刻著“沈氏宏遠”的印面,清晰地呈現(xiàn)在她眼前。

然后,他才將印章,輕輕地、穩(wěn)穩(wěn)地,放入了沈星渡下意識攤開的、微微有些發(fā)涼的掌心。

白玉溫潤的觸感瞬間包裹了她的指尖,那沉甸甸的重量,帶著整個沈氏的未來,壓在了她的手上。

沈宏遠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女兒的臉上,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釋然,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會議廳里:

“星渡,”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仿佛有千鈞之重,“你藏得最深?!?/p>

沈星渡的指尖緊緊扣住那枚溫潤而沉重的白玉麒麟印,麒麟的棱角硌著掌心,帶來一種奇異而真實的痛感,仿佛在提醒她這一切并非夢境。父親那句“藏得最深”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漾開一圈圈復(fù)雜的漣漪,帶著沉甸甸的、難以言喻的滋味。


更新時間:2025-08-23 22:1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