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李建國即將開口的瞬間。
“報告！”
一聲凄厲的，帶著極度驚惶和不敢置信的嘶吼，劃破了這壓抑的夜空。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剛才那個連滾帶爬跑去查番號的通訊兵，此刻正用一種更快的速度，跌跌撞撞地沖了回來。
他的軍帽歪了。
手里的文件夾散落了一地。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像是白天見了鬼。
“師長！”
通訊兵沖到李振國面前，一個踉蹌，差點(diǎn)跪在地上。
他甚至忘了敬禮。
他只是死死地抓住李振國的胳膊，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振國眉頭一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慌什么！查到了什么？說！”
“查到?！蓖ㄓ嵄罂诖罂诘卮謿?，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他抬起頭，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一眼坦克上的李建國，然后又飛快地低下頭，不敢再看第二眼。
“師長，您讓我查的那個番號，原華東野戰(zhàn)軍，特種兵縱隊，工兵團(tuán)028號車組。”
“檔案庫里，有記錄。”
李振國的心，沉了下去。
“說重點(diǎn)！”
通訊兵咽了一口唾沫，喉結(jié)上下滾動，發(fā)出咕咚一聲。
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哭腔。
“報告師長根據(jù)軍委最高檔案記錄，028號車組，編制十二人，全員檔案俱在?！?/p>
“他們最后一項任務(wù)記錄，是抗美援朝，長津湖戰(zhàn)役?！?/p>
聽到長津湖三個字，李振國和李建國的身體，同時微不可查地一震。
通訊兵沒有注意到這個細(xì)節(jié)，他幾乎是閉著眼睛，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出了最后那段足以讓整個世界打敗的結(jié)論。
“檔案記載，028車組為掩護(hù)大部隊撤退，引爆全車炸藥，與美軍王牌陸戰(zhàn)一師的一個加強(qiáng)營同歸于盡！”
“檔案的最后一頁，蓋著軍委的印章，清清楚楚地寫著?！?/p>
通訊兵的聲音，在此刻戛然而止。
他抬起頭，絕望地看著李振國。
現(xiàn)場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李振國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頓地問。
“寫著什么？”
通訊兵的嘴唇哆嗦著，最終吐出了那幾個字。
“全員壯烈犧牲?！?/p>
“無…生還?！?/p>
說完這句話，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都癱軟了下去。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固態(tài)。
直播間里，那瘋狂滾動的彈幕，再一次，詭異地，停滯了。
所有人都傻了。
全員犧牲？
無一生還？
那那這坦克上的人，是誰？
那個掛著一級戰(zhàn)斗英雄勛章的老人又是誰？！
通訊兵抬起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看著自己的師長，用蚊子般的聲音，問出了那個讓所有人毛骨悚然的問題。
“師長，軍委的檔案，是絕對不會出錯的?！?/p>
“所以這位老前輩的身份是不是有問題？”
通訊兵最后幾個字，像是一把淬了冰的鐵錘。
狠狠砸在現(xiàn)場每一個人的天靈蓋上。
空氣凝固了，聲音消失了，風(fēng)似乎都停下了。
直播間里，那剛剛還因為將軍的誓言而沸騰的彈幕，再次卡頓。
這一次不是因為信號不好。
而是因為所有正在觀看直播的人，都忘記了呼吸忘記了打字。
他們的大腦，一片空白。
全員犧牲？
無一生還？
這兩個詞，在每個人的腦海中回蕩撞擊。
撞得他們頭暈?zāi)垦！?/p>
撞得他們遍體生寒。
那坦克上的人，是誰？
那個掛滿功勛，眼神悲涼的老人，又是誰？
死寂之后，是火山的爆發(fā)。
整個網(wǎng)絡(luò)，在這一瞬間，徹底被引爆了。
直播間的彈幕，不再是滾動，而是像決堤的洪水，直接刷白了整個屏幕！
“「全員犧牲？？？無一生還？？？」”
“「這……這是什么情況？鬧鬼了？」”
“「長津湖的英靈回來了？！」”
“「所以……這老頭是個騙子？」”
騙子這兩個字，像是一顆深水炸彈。
在所有人的心里，轟然炸響。
現(xiàn)場。
那個年輕的通訊兵，還癱在地上，眼神渙散，顯然是受到的沖擊太大，還沒緩過神來。
所有警衛(wèi)連的戰(zhàn)士，都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里的鋼槍。
他們的眼神，變了。
從之前的崇敬、同情、憤怒。
變成了此刻的驚疑、困惑、警惕。
他們看看坦克上那個沉默如山的老人。
又看看自己臉色鐵青的師長。
不知道該怎么辦。
所有的鏡頭，所有的手機(jī)，都死死地對準(zhǔn)了坦克上的李建國。
那一張張功勛章，在鏡頭的放大下，依然閃耀。
可現(xiàn)在，這光芒，卻多了一絲詭異的味道。
李振國，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
頭疼。
像是要裂開一樣的疼。
他戎馬半生，處理過的緊急情況，數(shù)不勝數(shù)。
演習(xí)中遭遇過斬首，邊境上對峙過毒，梟。
抗洪時堵過決堤的口子。
可沒有哪一次，比現(xiàn)在更讓他棘手。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強(qiáng)拆傷人案了。
這也不是一個老兵的維權(quán)事件了。
這變成了一場身份的迷局。
一場當(dāng)著全國人民的面，無法收場的巨大風(fēng)波！
他看著坦克上的李建國。
老人依舊站在那里，身形佝僂。
夜風(fēng)吹動著他花白的頭發(fā)。
他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沒有被揭穿的驚慌。
也沒有被冤枉的憤怒。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
仿佛通訊兵說的，是別人的故事，與他無關(guān)。
可越是這樣，李振國的心里就越是沒底。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腦中的混亂。
不行。
不能讓事態(tài)再這么發(fā)展下去了。
絕對不能！
李振國知道，現(xiàn)在他說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個動作，都將被無限放大。
他必須穩(wěn)住局面。
“肅靜！”
李振國猛地一聲低吼，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現(xiàn)場的嘈雜，瞬間低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李振國身上。
李振國沒有去看那個通訊兵，也沒有去看周圍的記者和群眾。
他的眼睛，始終看著坦克上的李建國。
他臉上的線條，重新變得柔和。
他往前又走了一步。
“老班長?！?/p>
他還是用這個稱呼。
這個稱呼一出口，就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
在事情沒有完全水落石出之前，他李振國，依舊選擇相信眼前的這位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