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停在市第一醫(yī)院急診樓前時，沈逸辰幾乎是跳下車的，懷里抱著林悅的手臂因為用力而青筋凸起。
急診樓的燈光慘白刺眼，照在林悅毫無血色的臉上，讓她看起來像易碎的瓷娃娃。
“醫(yī)生！醫(yī)生！” 沈逸辰?jīng)_進急診大廳，聲音在空曠的空間里回蕩，帶著撕裂般的急切，“快來人，救救她！”
幾個穿著白大褂的護士立刻跑過來，推著搶救床迎上來：“先生，把病人放在床上，慢慢放！”
沈逸辰小心翼翼地把林悅放在床上，手指還緊緊攥著她冰涼的手，直到護士輕輕拉開他：“先生，我們要送病人去搶救室，您在外面等。”
“我能進去嗎？” 沈逸辰的聲音帶著懇求，目光死死盯著被護士推著往前走的搶救床，林悅的頭發(fā)散落在枕頭上，幾縷貼在蒼白的臉頰上，模樣讓他心疼得窒息。
“抱歉先生，搶救室家屬不能進?！?護士的聲音很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搶救室的門 “砰” 地一聲關(guān)上，冰冷的金屬門隔絕了沈逸辰的視線，也像一道屏障，把他和林悅隔在了兩個世界。
他靠在走廊冰冷的墻壁上，雙腿發(fā)軟，差點滑坐在地上。
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陌生，和他記憶里林悅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完全不同，卻讓他想起五年前，林悅陪他去醫(yī)院包扎傷口時的場景 —— 那時她還會踮著腳，用棉簽輕輕給他涂碘伏，嘴里念叨著 “下次別再這么不小心了”。
沈逸辰抬手捂住臉，指縫里溢出壓抑的嗚咽聲。
他怎么就那么傻？怎么就沒早點發(fā)現(xiàn)林悅的不對勁？怎么就信了她那些漏洞百出的謊言？
“沈逸辰？”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沈逸辰抬起頭，看到蘇蔓提著一個保溫桶快步走過來，臉上滿是焦急。
蘇蔓看到沈逸辰通紅的眼眶和凌亂的模樣，又看了一眼緊閉的搶救室大門，心瞬間沉了下去：“林悅…… 她怎么樣了？”
“我不知道。” 沈逸辰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暈倒在工作室了，醫(yī)生現(xiàn)在在里面搶救……”
“你找到她了？” 蘇蔓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有擔憂，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你終于還是知道了?！?/p>
“知道什么？” 沈逸辰猛地抓住蘇蔓的手腕，力道大得讓蘇蔓皺起了眉頭，“知道她得了特發(fā)性肺纖維化？知道她當年離開我是為了不拖累我？知道我這五年像個傻子一樣恨她，其實她一直在獨自承受痛苦？”
蘇蔓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只能看著他通紅的眼睛，低聲說：“林悅不讓我告訴你，她怕你……”
“怕我什么？怕我放棄事業(yè)照顧她？怕我像她爸爸一樣拖垮整個家？” 沈逸辰的聲音陡然提高，走廊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看過來，“她憑什么替我做決定？她憑什么以為我會丟下她不管？”
蘇蔓用力掙開他的手，手腕上留下幾道紅印：“你以為林悅愿意嗎？她當年拿到診斷書的時候，在我懷里哭了整整一夜！她看著你沒日沒夜地創(chuàng)業(yè)，看著你為了給她一個家拼盡全力，她怎么忍心告訴你真相？怎么忍心讓你剛看到希望，就被她的病打回地獄？”
蘇蔓的話像重錘，一下下砸在沈逸辰心上。
他想起自己創(chuàng)業(yè)初期，每天累得倒頭就睡，林悅總是默默給他收拾好凌亂的書桌，第二天早上醒來，桌上總會放著溫好的牛奶和三明治。
他想起有一次他因為項目失敗，在出租屋里喝酒發(fā)脾氣，摔碎了杯子，林悅沒有怪他，只是蹲在地上，一點點把碎片撿起來，手指被劃破了也沒吭聲。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林悅不僅要照顧他的情緒，還要獨自面對死亡的威脅。
“我……” 沈逸辰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剩下無盡的悔恨和自責，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蘇蔓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語氣也軟了下來：“當年我勸過她，讓她告訴你真相，可她死活不肯，她說‘逸辰還年輕，他值得更好的，不能被我困住’。這五年，她在國外一邊治療一邊學習設計，就是想等病情穩(wěn)定了，回來看看你，又怕打擾你，只能遠遠看著你公司的新聞……”
“她還看過我的新聞？” 沈逸辰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光亮。
“嗯，” 蘇蔓點頭，從包里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報紙，上面有一篇關(guān)于沈逸辰公司上市的報道，角落里有一個小小的批注，是林悅的字跡：“逸辰，你做到了，真好?！?/p>
沈逸辰接過報紙，指尖輕輕撫摸著那行小字，粗糙的紙張邊緣蹭得他指尖發(fā)癢，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砸在報紙上，暈開了字跡。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門開了。
陳醫(y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卻還算平靜。
沈逸辰和蘇蔓立刻圍上去：“醫(yī)生，林悅怎么樣了？”
“病人暫時脫離危險了。” 陳醫(yī)生的聲音很沉穩(wěn)，“這次是因為情緒激動加上過度勞累，導致病情急性加重，幸好送來及時，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沈逸辰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一些，卻又被陳醫(yī)生接下來的話揪緊：“不過她的肺功能已經(jīng)嚴重受損，目前的特效藥只能暫時控制病情，想要徹底治愈幾乎不可能，后續(xù)需要好好休養(yǎng)，絕對不能再受刺激，也不能過度勞累?！?/p>
“那…… 她什么時候能醒？” 沈逸辰的聲音帶著顫抖。
“應該快了，等會兒就能轉(zhuǎn)到普通病房?！?陳醫(y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她家屬吧？好好照顧她，她這幾年不容易，心里藏了太多事。”
沈逸辰用力點頭，眼眶又熱了：“謝謝醫(yī)生，謝謝您?！?/p>
林悅被轉(zhuǎn)到普通病房時，已經(jīng)醒了過來，只是臉色依舊蒼白，眼神也有些渙散。
她看到沈逸辰走進病房，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恢復了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疏離：“你怎么在這里？”
沈逸辰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他走到病床邊，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聲音放得很輕：“我送你過來的，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林悅別過臉，看向窗外，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像她此刻的心情：“我沒事，你可以走了，這里有護士照顧?！?/p>
“我不走?！?沈逸辰的語氣很堅定，“林悅，我們談談吧，談談這五年，談談你為什么要瞞著我?！?/p>
“沒什么好談的?！?林悅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當年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我嫌你窮，所以才走的，現(xiàn)在你成功了，我們更不可能了?！?/p>
“你還在撒謊！” 沈逸辰的聲音陡然提高，又怕嚇到她，趕緊放低音量，“蘇蔓都告訴我了，你得了特發(fā)性肺纖維化，你當年離開我，是怕拖累我，對不對？”
林悅的身體猛地一僵，手指緊緊攥著被子，指節(jié)泛白。
她沒想到蘇蔓會告訴沈逸辰，更沒想到沈逸辰會這么快就找到醫(yī)院來。
“是又怎么樣？” 林悅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依舊強裝冷漠，“我就是怕拖累你，所以才走的，現(xiàn)在你知道了，滿意了？你可以走了，以后別再找我了，我不想耽誤你。”
“耽誤我？” 沈逸辰看著她，眼眶通紅，“林悅，你知道這五年我是怎么過的嗎？我每天都在想，我到底哪里做錯了，你為什么要離開我？我恨了你五年，怨了你五年，可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你怎么能說耽誤我？”
他從脖子上摘下那枚銀戒指，放在林悅的手心：“你看，這枚戒指我一直戴著，我以為你扔了它，就等于扔了我們的感情，可我錯了，我錯得離譜！”
林悅看著手心那枚被磨得發(fā)亮的銀戒指，冰涼的金屬觸感順著指尖傳到心臟，讓她再也忍不住，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滴在戒指上，泛起一圈圈漣漪。
“沈逸辰，你別這樣……” 林悅的聲音哽咽了，“我的病治不好了，我不想讓你看著我一點點變差，不想讓你最后只剩下痛苦和回憶……”
“我不怕！” 沈逸辰握住她的手，緊緊攥著，“林悅，我不怕！就算你的病治不好，我也要陪著你，陪你走完剩下的路，不管是一年，還是半年，我都陪你！”
他的眼神堅定而真誠，像一束光，照亮了林悅灰暗的世界。
林悅看著他，眼淚流得更兇了，這么多年的委屈、痛苦、恐懼，在這一刻終于全部爆發(fā)出來。
她靠在沈逸辰的懷里，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把所有的情緒都宣泄出來。
沈逸辰輕輕拍著她的背，動作溫柔得像在呵護一件稀世珍寶，眼眶也紅了，卻帶著一絲釋然的笑容。
窗外的天空漸漸放晴，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兩人身上，溫暖而明亮。
蘇蔓站在病房門口，看著里面相擁而泣的兩人，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轉(zhuǎn)身離開了。
她知道，林悅終于等到了她想要的答案，而沈逸辰，也終于找到了他丟失五年的光。
只是他們都不知道，這份遲來的和解，雖然溫暖，卻也意味著，他們要一起面對更加殘酷的未來 —— 林悅的病情，隨時可能再次惡化，而這場與時間的賽跑，才剛剛開始。
但此刻，他們只想珍惜眼前的時光，把這五年錯過的擁抱，錯過的溫柔，一點點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