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一本書里的女主角,一個為了襯托男主角的深情、為了推動他和白月光的愛情而存在的工具人。我的人生是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我的眼淚是廉價的墨水,我的心碎是推動情節(jié)的齒輪。我的愛,卑微到塵埃里,我的犧牲,被視作理所當(dāng)然。書中,我會在今天,因為男主角的白月光車禍?zhǔn)а凰淠匕丛谑中g(shù)床上,抽出三分之一的血液,然后因為術(shù)后虛弱,流產(chǎn)了我們那個只有三個月、還未被他知曉的孩子。最終,我會在絕望中死去,成為他記憶里一抹無關(guān)緊要的蚊子血。
但現(xiàn)在,我醒了。
就在那冰冷的針頭即將刺入我皮膚的前一秒,我的靈魂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書里屬于“沈念”的所有情節(jié),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那些早已注定的悲歡離合,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腦海。我不再是那個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傀儡,我是沈念,但又不只是那個沈念。我有了嘴,有了思想,有了……拒絕的權(quán)利。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熟悉,是我這三年婚姻里最常聞到的氣味。
我睜開眼,視線從模糊到清晰,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不是手術(shù)室,而是VIP病房??磥?,情節(jié)發(fā)生了一點小小的偏移。我沒有在被抽血前的那一刻“覺醒”,而是在被送來醫(yī)院的路上,因為情緒激動和身體虛弱,提前暈了過去。
也好,這給了我一點緩沖的時間。
我撐著手臂坐起來,頭腦還有些昏沉,但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醒。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皮膚白皙,但手背上有一個尚未愈合的針孔,是昨天家庭醫(yī)生來給我做常規(guī)檢查時留下的。常規(guī)檢查?不過是確認(rèn)我這個“移動血庫”的血液指標(biāo)是否健康,能否隨時為他的心尖肉林薇薇“奉獻”。
我的丈夫,顧言城,海城最年輕也最冷酷的商業(yè)帝王。
書里形容他,“眸若寒星,薄唇緊抿,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而他所有的溫柔與耐心,都只給了那個叫林薇薇的女人。
至于我,沈念,不過是他為了履行老一輩的約定,不得不娶回家的擺設(shè)。一個流淌著和林薇薇一樣、被稱作“熊貓血”的RH陰性血的擺設(shè)。
“醒了?”
一個低沉、毫無溫度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抬起頭,看到了顧言城。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身姿挺拔地站在門口,金絲眼鏡后的那雙眼睛,像淬了冰的利刃,正冷冷地看著我。他的英俊無可挑剔,可在我眼中,那張臉不再是讓我心跳失速的毒藥,而是一張印著“危險”與“遠離”的標(biāo)簽。
在“書”里,我看到這一幕時,會立刻露出一個討好的、帶著點委屈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問他:“言城,你來了?薇薇小姐她……怎么樣了?”
可現(xiàn)在,我只是平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的沉默似乎讓他有些不悅,他皺了皺眉,邁開長腿走到我的病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煩的命令:“薇薇出了車禍,急需輸血。你的身體檢查報告我看過了,很健康?,F(xiàn)在,跟我去手術(shù)室。”
他不是在商量,甚至連通知都算不上,他只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我垂下眼簾,看著潔白的被單,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來了,情節(jié)的第一個關(guān)鍵節(jié)點。按照原來的劇本,我會紅著眼眶,顫抖著聲音說“好”,然后跟在他身后,像一只溫順的羔羊走向屠宰場。
我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一種即將掙脫枷鎖的、戰(zhàn)栗的興奮。
我抬起頭,迎上他冰冷的視線,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不去?!?/p>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顧言城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錯愕的表情。他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鏡片后的雙眸微微瞇起,危險地重復(fù)道:“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去?!蔽抑貜?fù)了一遍,聲音比剛才更加堅定,“我的血,我不想給,誰也拿不走。”
“沈念!”他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像西伯利亞的寒流,“你又在耍什么把戲?想用這種方式引起我的注意?收起你那套可笑的手段,薇薇等不了!”
我笑了,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出來。那笑聲在安靜的病房里顯得有些突兀,甚至有些刺耳。
“手段?”我看著他,眼神里沒有了以往的愛慕和卑微,只剩下平靜的嘲諷,“顧總,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你憑什么認(rèn)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
顧言城被我的話噎住了。三年來,我對他向來是逆來順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何曾用這種帶著尖刺的語氣和他說過話?他眼中的錯愕很快被怒火取代。
“沈念,你別忘了,你父親的公司,是誰在危難關(guān)頭注資的?你的母親,是誰安排了最好的醫(yī)生給她做心臟手術(shù)?你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給的!讓你獻點血,是在委屈你嗎?”
他以為這些話能像往常一樣,瞬間擊潰我的心理防線,讓我愧疚地低下頭。
可惜,他不知道,我已經(jīng)看過了整本書的“設(shè)定集”。
“顧總,我們來算一筆賬吧?!蔽蚁崎_被子,慢條斯理地坐到床沿,雙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那股寒意讓我更加清醒,“三年前,沈氏集團出現(xiàn)資金危機,你以天使投資人的身份出現(xiàn),注資五千萬,但條件是我必須嫁給你。對嗎?”
他冷哼一聲,算是默認(rèn)。
“可你沒說的是,那個所謂的資金危機,是你授意你的對家公司,給我父親設(shè)下的一個局。你先是制造了危機,再以救世主的姿態(tài)出現(xiàn),不僅用區(qū)區(qū)五千萬騙走了沈氏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還順便把我這個移動血庫娶回了家。這筆買賣,顧總做得真是劃算?!?/p>
顧言城的瞳孔猛地一縮。這件事他做得極為隱秘,除了幾個心腹,外人絕不可能知道。沈念,這個被他養(yǎng)在籠子里、不諳世事的金絲雀,她是怎么知道的?
信息差帶來的快感,讓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繼續(xù)說:“還有我母親的手術(shù)。你確實請了最好的醫(yī)生,但那筆高達三百萬的手術(shù)費,是你從我母親的嫁妝里,那幾件被你‘代為保管’的古董拍賣后支付的。你用我家的錢,給我母親治病,卻讓我對你感恩戴德了三年。顧言城,你這空手套白狼的本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p>
“你……!”顧言城的臉色終于徹底變了,從冰冷變成了鐵青。他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在我臉上鉆出兩個洞來,“這些事,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你不需要知道我從哪里聽來的?!蔽艺酒鹕恚徊讲阶叩剿媲?。我們離得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清冷的木質(zhì)香水味,那曾是讓我迷戀的味道,此刻卻只讓我感到惡心?!澳阒恍枰?,顧言城,你欠我的,不是我欠你的。所以,別再用那副高高在上的語氣命令我。我不吃這套了?!?/p>
他被我一連串的話語沖擊得有些失神,一時竟忘了自己來這里的目的。
我提醒他:“你的薇薇小姐不是還等著輸血嗎?還不快去想別的辦法?哦,對了,我記得RH陰性血雖然稀有,但中心血站總會有一些儲備的。以顧總的人脈和財力,調(diào)動一點應(yīng)急血液,應(yīng)該不難吧?”
當(dāng)然不難。書里寫得很清楚,他只是懶得去動用那些復(fù)雜的人情關(guān)系,因為家里就有一個現(xiàn)成的、更方便的。在他眼里,我從來不是他的妻子,只是一個所有物。
顧言城被我提醒,這才回過神來,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震驚和怒火,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沈念,我最后問你一遍,你去不去?”
“不去?!蔽铱粗难劬Γ敛煌丝s,“想讓我救她?可以。但我有條件?!?/p>
“你還敢跟我談條件?”他氣極反笑。
“為什么不敢?”我反問,“這是我拿命換來的籌碼,我為什么不能談條件?”
我頓了頓,看著他那張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英俊臉龐,清晰地吐出了我的第一個條件。
“第一,離婚。”
這兩個字像一顆炸彈,在他耳邊轟然炸響。
顧言城臉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駭人的陰沉。他盯著我,許久,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徹骨的寒意:“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離婚?沈念,離開了我,你一無所有?!?/p>
“那也比死在你手上強?!蔽移届o地回敬他。
我知道,他現(xiàn)在還不會相信,他只當(dāng)我在賭氣,在用最激烈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他篤定我愛他入骨,離不開他。
很快,他就會知道,他錯了。
“好,很好。”顧言城怒極,反而冷靜了下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澳愕臈l件,我記下了。但今天,這血,你必須輸?!?/p>
他拿出手機,似乎準(zhǔn)備叫保鏢進來,強行將我?guī)ё摺?/p>
我早有預(yù)料。對付這種控制欲爆棚的男人,講道理是沒用的,你必須擁有能讓他忌憚的、真正的籌碼。
“顧言城,你確定要用強的嗎?”我的聲音不大,卻成功讓他按著手機屏幕的手指停了下來。
我微微一笑,拋出了我的第二個,也是真正讓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你就不怕我出去之后,對媒體說點什么?比如……顧氏集團正在競標(biāo)的城南那個項目,你們的最終底價是多少?再比如,你用來扳倒你二叔的那些‘證據(jù)’,到底有幾分是真的,又有幾分是你偽造的?”
這些,同樣是“書”里后期才會揭露的、顧言城最大的秘密?,F(xiàn)在,被我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顧言城徹底僵住了。
他看著我的眼神,不再是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妻子,而是像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深不可測的怪物。他眼中的震驚、懷疑、忌憚和殺意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張復(fù)雜的大網(wǎng)。
他想不通。這些商業(yè)機密,連他最親近的助理都未必全部知曉,我是怎么知道的?
這,就是信息差的力量。我知道他的過去,也知道他的未來。而他對我,卻一無所知。
這場博弈,從一開始,他就不可能贏。
“你到底是誰?”他一字一頓地問,聲音里充滿了戒備。
“我是你的妻子,沈念?!蔽倚Φ糜l(fā)燦爛,走到病房的窗邊,拉開窗簾,讓午后的陽光照在我身上,驅(qū)散了滿室的陰冷,“一個……準(zhǔn)備和你好好算總賬的妻子。”
我回頭看著他,陽光在我身后鍍上了一層金邊,讓他有些看不清我的表情。
“所以,顧總,現(xiàn)在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wù)勎业臈l件了嗎?”我指了指旁邊的沙發(fā),語氣輕松得像是在邀請朋友喝下午茶,“關(guān)于離婚,以及……我應(yīng)得的,一半財產(chǎ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