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抽打著銹蝕的電話亭，玻璃上的裂紋像蛛網(wǎng)般蔓延。林默蜷在角落，左手腕的疤痕灼痛如烙鐵——這是他第108次回到這個夜晚。 亭外，妹妹失蹤前最后留下的布片在風中翻飛，沾著暗紅的血跡。他攥緊口袋里的硬幣，指尖發(fā)顫。 這次，電話亭的應(yīng)急燈沒亮。低語卻從聽筒里鉆了出來：“別找她了……你才是錯誤。”
雨水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舊城區(qū)"遺忘巷"盡頭的玻璃電話亭上。這座被藤蔓半吞噬的亭子，在暴雨中顯得格外孤寂。布滿裂紋的玻璃在昏黃應(yīng)急燈的照射下忽明忽滅，亭內(nèi)剝落的綠色油漆和纏繞如蛇的廢棄電話線，仿佛訴說著被遺忘的故事。空氣中彌漫著鐵銹、潮濕泥土和一種若有若無的焦糊味，像是臭氧燒灼后留下的痕跡。
林默像一尊被雨水沖刷的青銅雕像，死死貼在電話亭冰冷的玻璃外壁。他的左手死死攥著一枚邊緣被磨得發(fā)亮的2008年一元硬幣，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硬幣邊緣的"1"字幾乎被他的指甲掐出凹痕。右手腕內(nèi)側(cè)，一道猙獰的舊疤在昏黃燈光下隱隱泛著不正常的暗紅，像一只沉睡的眼睛。雨水順著他濕透的、洗得發(fā)白的工裝外套流下，匯成小溪，沖刷著他腳邊水洼里漂浮的幾張泛黃的尋人啟事——上面林曉的笑容在雨水中模糊、暈染，最終化為一團墨跡。
"三十七次…三十七次該死的失敗！"林默的內(nèi)心在吶喊，“硬幣涼得像塊冰，可這疤…這疤他媽的在燒！它在喊，在尖叫，說這次不一樣…可哪次不一樣？曉曉，你到底在哪？這該死的循環(huán)里，你到底變成了什么？”
他猛地一拳砸在玻璃上，發(fā)出沉悶的"砰"聲，震得亭內(nèi)蛛網(wǎng)簌簌落下。雨水混著額角不知是雨還是汗的水流進眼睛，刺得生疼，他卻不肯眨眼，死死盯著亭內(nèi)那部老舊的、聽筒耷拉著的黑色轉(zhuǎn)盤電話。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他無盡的絕望。
記得三年前那個雨天，林曉就是這樣消失的。她只是出門買點東西，卻再也沒有回來。起初所有人都以為她只是臨時有事耽擱了，直到一天、兩天、一周過去，林默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報警、貼尋人啟事、四處打聽，所有能做的他都做了，可林曉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不留痕跡。
直到半年前，他在這個廢棄的電話亭前，第一次聽到了那個聲音——林曉微弱的呼救聲。從那以后，他開始了這場看似無盡的循環(huán)。每一次投幣，每一次嘗試，每一次失敗，都像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心上。
"曉曉，我答應(yīng)過要保護你的，可我讓你失望了。"林默喃喃自語，聲音被雨聲淹沒。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猛地拉開沉重的、銹跡斑斑的亭門。刺耳的"吱嘎"聲在雨夜中格外凄厲。亭內(nèi)狹小空間瞬間被濃重的鐵銹味和霉味占據(jù)。
他顫抖著，將那枚承載著三十七次絕望的硬幣，狠狠塞進投幣口。"哐當！"一聲脆響，硬幣滾落的瞬間，亭內(nèi)那盞昏黃的應(yīng)急燈驟然熄滅！絕對的黑暗和死寂籠罩了他。
黑暗中，他手腕的疤痕猛地爆發(fā)出灼熱！像有根燒紅的針扎進了骨頭里。與此同時，無數(shù)尖銳、混亂、不屬于他的"聲音"像決堤的洪水般沖進他的腦海：
“…垃圾！全是垃圾！這破電話亭早該拆了…”（路人的不耐煩）
“…媽，我餓了…曉曉姐姐什么時候回來…”（鄰居家孩子的稚嫩童音，帶著委屈）
“…快跑…別回頭…它在電話線里…”（一個極度驚恐、破碎的男聲，瞬間被電流雜音淹沒）
“…哥…救我…好黑…好冷…”（一個微弱、飄忽、卻讓他心臟驟停的女聲——是林曉！但只一閃而過，立刻被更洶涌的噪音吞沒）
"呃啊——！"林默痛苦地抱頭跪倒，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屬電話機上。噪音像無數(shù)把鋼鋸在切割他的神經(jīng)。他咬緊牙關(guān)，血腥味在嘴里彌漫，用盡全身力氣，在混亂的噪音洪流中，死死抓住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屬于林曉的微弱低語。
"曉曉，別怕，我來了…"他在心中吶喊，盡管知道她可能聽不到。他摸索著，顫抖著，抓起那冰冷的、沾滿灰塵的黑色聽筒。
聽筒剛貼近耳朵，里面沒有預(yù)想中的忙音，而是傳來一種極其怪異的、仿佛老舊磁帶卡頓般的"滋啦…滋啦…"聲。緊接著，他眼前的黑暗開始扭曲、旋轉(zhuǎn)！電話亭的玻璃壁、銹蝕的金屬、地上的積水…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投入滾水中的照片一樣，邊緣融化、色彩剝離、瘋狂地旋轉(zhuǎn)起來！他感覺自己像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生銹的齒輪內(nèi)部，身體被無形的力量拉扯、壓縮。最后映入他眼簾的，是聽筒那根連接著亭頂?shù)?、布滿銅綠的電話線，在扭曲的光影中，詭異地彎曲成了一個無限循環(huán)的、閃爍著微弱幽光的莫比烏斯環(huán)形狀！
"滋啦——！"一聲刺耳的電流爆鳴，連同林默壓抑到極致的嘶吼，在驟然亮起的、卻顯得異常慘白的亭內(nèi)燈光下戛然而止。
林默大口喘著粗氣，渾身濕透地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左手腕的疤痕灼熱感稍退，卻留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空虛。他茫然地看著周圍——電話亭還是那個電話亭，暴雨聲依舊，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但當他低頭，看向自己緊握的右手時，瞳孔猛地收縮：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小片沾著暗紅污漬的、極其柔軟的布料碎片，散發(fā)著一種淡淡的、他無比熟悉的、屬于林曉的梔子花香水的味道。碎片邊緣，用幾乎看不見的、褪色的紅線，繡著一個模糊的、像極了電話聽筒形狀的符號。
"曉曉…"他喉嚨里滾出沙啞的呼喚，帶著前所未有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懼。這一次，他抓到的，不再是幻影，而是真實的碎片。但碎片上的符號，和手腕疤痕的灼痛，都在無聲地宣告：循環(huán)，真的開始了。而他，正被一只看不見的、銹跡斑斑的巨手，拖向更深的、吞噬一切的漩渦中心。
林默小心翼翼地將布料碎片收進貼身的口袋，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他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塊布，這是林曉留給他的線索，是他找到她的唯一希望。
"無論你在哪里，無論發(fā)生了什么，我都會找到你。"林默輕聲承諾，聲音雖小，卻堅定如鐵。他站起身，推開電話亭的門，重新走入暴雨中。這一次，他不再是絕望的尋找者，而是一個帶著線索、帶著希望的追尋者。
雨，還在下。但林默的心中，卻燃起了一絲微弱卻堅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