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履新才三個月的縣長,一個出獄才幾天的勞改犯,江華彬覺得二者之間應該是沒任何交集的。
他不太相信陳奇峰的話,但對方表情太淡定,不像是在撒謊。
馬上就能見真章的事,撒謊也沒任何意義。
江華彬看著陳奇峰,目光半信半疑:“你認識劉縣長?”
陳奇峰表情平淡的伸出手:“你把我電話拿來不就知道了?!?/p>
遲疑了一會,江華彬離開了審訊室。
不多久,他去而復返,解開二人的手銬,將手機還給陳奇峰。
走出審訊室,江華彬掏出Zippo打火機,點燃一根煙,火光映亮了他陰晴不定的半邊臉。
這消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讓他非常被動,他不愿得罪鄭三江,不敢得罪劉輝廷。
前者是不愿,后者是不敢。
劉輝廷是外地履新干部,上任不久,根基不穩(wěn),想辦一個局長可能并不容易,但想拿捏他一個執(zhí)法所副所長。
那就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
劉輝廷甚至不要出面,只要和縣紀委稍微暗示一下,就會有大把想要進步的聰明人緊跟領導腳步,主動請纓將自己拿下。
江華彬掐滅煙頭,將方輝喚來,吩咐道:“陳奇峰有個妹妹被鎖在飯店了,孩子沒生活自理能力,你去給她送點吃的?!?/p>
“我這就安排?!狈捷x應了一聲。
這話并沒讓他對江華彬有任何改觀,反而使他更加憎惡對方。
很明顯,江副所長并不是憐憫那小女孩,只是屈服于更高的權力罷了。
羈押室內,陳奇峰拿著手機閉目思索。
他可以確定,這個信息發(fā)出去后,憑借劉輝廷的權柄,一定能在最短時間把自己所有的信息都調查清楚。
“然而......越是普通的履歷,在他眼里就意味著越不簡單,越是可怕!”
陳奇峰睜開眼睛,毫不猶豫的給劉輝廷的手機編輯了一條信息。
內容只有三個字。
“林朵朵。”
縣政府大樓,縣長辦公室。
劉輝廷派了一個眼線密切關注縣醫(yī)院錢春旺的動靜。
讓他慶幸的是縣醫(yī)院果然沒銀環(huán)蛇血清,錢春旺被連夜轉移到了江州市醫(yī)院,十有八九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按照常理來說,命都快沒了,錢春旺肯定是顧不上生意的,但劉輝廷就怕他之前就將這個秘密泄露給了其他人。
“叮!”
就在這時,桌上的手機響起了一道信息提示。
劉輝廷拿起手機,看了眼號碼,見是一個陌生號碼,瞬間便心生警惕。
打開一看,他的眉頭猛然皺緊。
信息只有三個字——“李朵朵!”
“這人是誰?”
劉輝廷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錢春旺。
肯定是錢春旺指使的,這狗東西都要死了,還要揪著老子不放。
劉輝廷下意識拿起旁邊的座機電話,想讓執(zhí)法局的心腹查下號碼的機主是誰。
遲疑了一會,他又放下了電話。
這個心腹是主動向他靠攏的,但卻未必是真的心腹,說不定是黃書記特意布置的暗棋也有可能。
考慮了一會,劉輝廷覺得這事沒必要彎彎繞繞,還不如主動問清楚。
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張不記名手機卡,換掉原本常用的手機卡。根據來信號碼,撥通陳奇峰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劉輝廷開門見山的問道:“錢春旺叫你來的?”
陳奇峰:“我不認識這個人?!?/p>
劉輝廷一愣,問道:“你要什么?”
陳奇峰:“公平?!?/p>
“公平?”劉輝廷沉默了下來,事情和他想象的好像有點不一樣。
“我姓陳,在青山縣城南執(zhí)法所受到了不公正待遇,還請劉縣長替我做主?!标惼娣鍖⑹录涍^大致敘述了一遍。
就這???
劉輝廷怔愣了一會,義正辭嚴的說:“亂彈琴,縣里三令五申不要將簡單的案件復雜化,想不到竟還有人搞小動作,小陳你放心,這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陳奇峰松了口氣:“劉縣長,實在是太感謝了,有機會我請您吃飯?!?/p>
劉輝廷豪爽的笑笑:“行,過兩天我們見個面,待會你讓案件經辦人直接給我打電話就行了?!?/p>
陳奇峰掛斷電話,打了個響指。
“搞定?!?/p>
“哥,原來你真認識劉縣長啊?!瘪R偉偉欣喜若狂。
“Just so so?!?/p>
過了一會,江華彬再次推門而入,語氣和善了很多:“電話打通了?”
陳奇峰皮笑肉不笑的點點頭。
江華彬掏出手機說:“我還沒接到劉縣長電話?!?/p>
陳奇峰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是什么身份,還想讓劉縣長給你打電話,一個副所長而已,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p>
“好,很好。”江華彬死死盯著陳奇峰,臉色陰沉可怖。
要是沒劉輝廷的關系,就憑陳奇峰此刻的態(tài)度,他非得褪掉這小子一層皮不可。
可奈何官大一級壓死人,遑論劉輝廷比他還大了好幾級,哪怕只是其朋友,也是他得罪不起的。
賭一時之氣,得不償失。
無能狂怒了一會,江華彬摔門而去,卻再也不敢給陳奇峰上手銬。
怕陳奇峰找演員糊弄自己,江華彬沒找他要號碼,回到辦公室通過小紅本查找劉輝廷的座機號碼。
查到號碼后,江華彬點上一根煙平復惶恐的心情,體制內職務低的見到職務高的,天然就會膽怯,他也是如此。
一根煙抽完,江華彬又續(xù)上一根,在尼古丁的麻醉下,他小心翼翼的撥通劉輝廷的辦公室電話。
“嘟嘟嘟。”
電話響了幾下后被接通,是縣長聯絡員接的,江華彬說明來意后,聯絡員將電話轉給了劉輝廷。
接著,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威嚴的男人聲音。
“哪位?”
“請問是劉縣長嗎?”江華彬臉上堆著笑,就像對方能透過電話線看見自己一般。
“我是,你哪位?”
“我是城南執(zhí)法所副所長江華彬,是這樣的,我們在偵破一起案件時,和陳奇峰產生了一點誤會......”
“陳奇峰犯了什么事?”對方直接打斷他,音調莫名拔高了一截,體制內上位者的威壓讓他有點喘不過氣。
江華彬深吸一口氣,斟酌著說道:“沒什么大事,就是一起普通的治安案件?!?/p>
對方冷冷質問:“一起普通的治安案件,你為什么給我打電話,你有什么居心?”
江華彬傻眼了。
我為什么給你打電話,你自己難道心里沒數嗎?
“劉縣長,我沒什么意思,就是......”江華彬原本的說辭被徹底打亂,吞吞吐吐的不知該怎么組織語言。
“陳奇峰如果犯了罪,我絕不會姑息,但如果有人想陷害他,我也不會坐視不管。你作為執(zhí)法人員,想的應該是秉公執(zhí)法,而不是打其他心思?!?/p>
劉輝廷義正辭嚴的說完,“啪嗒”一聲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