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小素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懸停了一秒，然后按下了掛斷鍵。巢史強最后那句話像一塊冰，順著她的脊背滑下去。
剎車被人動過手腳？
病房的空調(diào)開得很足，她卻出了一身冷汗。三年來調(diào)查過那么多企業(yè)黑幕，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直接威脅到她的生命安全。
她強迫自己深呼吸，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水已經(jīng)涼了，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窗外的雨還在下，雨滴敲打著玻璃，像某種摩爾斯電碼。
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巢史強"三個字。全小素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你掛我電話？"巢史強的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我剛告訴你有人想殺你！"
"證據(jù)呢？"全小素壓低聲音，"你說我的剎車被動了手腳，有什么證據(jù)？"
電話那頭傳來引擎的轟鳴聲，巢史強似乎走到了一個安靜些的地方。"我拍了照片，"他的聲音變得清晰，"剎車油管被人為磨損，就差最后一點就要漏了。這種雨天，剎車失靈是遲早的事。"
全小素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被單。"照片發(fā)給我。"
"已經(jīng)發(fā)到你郵箱了。"巢史強頓了頓，"還有，你那輛車被拖到了交警指定的停車場，但我建議你別急著去取。"
"為什么？"
"因為如果真有人要害你，他們一定會盯著那輛車。"巢史強的聲音低沉下來，"全記者，你得罪什么人了？"
全小素的目光掃過床頭柜上的牛皮紙袋。恒通汽車的財務(wù)造假證據(jù)，足以讓幾個高管坐牢的材料。"這不關(guān)你的事。"
"現(xiàn)在關(guān)我的事了。"巢史強的語氣突然強硬起來，"我救了你一命，可不想白救。你在哪家醫(yī)院？我過來。"
"不用——"
電話已經(jīng)掛斷了。
全小素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幾秒，然后打開郵箱。巢史強發(fā)來的照片很清晰，剎車油管上確實有一道整齊的切口，絕不是自然磨損的痕跡。她后背一陣發(fā)涼——如果不是今天這場暴雨讓她提前減速，后果不堪設(shè)想。
她打開通訊錄，撥通了一個沒有存名字的號碼。
"是我。"電話接通后，全小素低聲說，"材料拿到了，但出了點意外...有人對我的車做了手腳。"
"你沒事吧？"電話那頭是個年輕男聲，語氣急切。
"輕傷。"全小素簡短回答，"你那邊安全嗎？"
"暫時安全。但恒通的人昨天來審計部調(diào)過記錄，可能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資料泄露了。"
全小素咬了咬下唇："我需要你查一下，公司最近有沒有聯(lián)系過修車廠，特別是..."她看了眼巢史強的名片，"城東工業(yè)園區(qū)附近的。"
"太危險了！"線人的聲音變得緊張，"如果他們發(fā)現(xiàn)我——"
"就查這一次。"全小素打斷他，"然后我們暫停聯(lián)系兩周。"
掛斷電話后，全小素立刻刪除了通話記錄。她拿起牛皮紙袋，抽出里面的文件仔細檢查。除了那幾頁的折痕，似乎沒有其他被動過的痕跡。但如果是專業(yè)人士，完全可以在不留下明顯痕跡的情況下拍照或復(fù)印。
病房門被推開時，全小素條件反射地把文件塞到枕頭下。
"警惕性挺高啊。"巢史強站在門口，手里拎著兩個塑料袋。他換了件干凈的灰色連帽衫，牛仔褲上還有水漬，顯然是一路淋雨過來的。
"你怎么找到這兒的？"全小素皺眉。
"你主編接電話時我聽到了醫(yī)院名字。"巢史強走進來，把塑料袋放在床頭柜上，"三院骨科，問一下護士長就知道了。"
他從袋子里拿出一個保溫盒："趁熱吃，醫(yī)院食堂的飯跟豬食差不多。"
全小素沒動。她盯著巢史強，試圖從這個陌生男人的表情里讀出什么。但那雙眼睛太過坦然，反而讓她不知所措。
"為什么幫我？"她直接問道。
巢史強拉開病床邊的椅子坐下，塑料椅在他體重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聲響。"見義勇為唄。"他聳聳肩，"再說了，我最看不慣那些背后使陰招的混蛋。"
他打開保溫盒，香氣立刻飄出來——是皮蛋瘦肉粥，上面撒著翠綠的蔥花。全小素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巢史強笑了："吃吧，沒下毒。"他從另一個袋子里拿出一瓶礦泉水，"你嘴唇都起皮了，得多喝水。"
全小素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粥盒。第一口熱粥下肚，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餓。
"慢點吃。"巢史強遞過來一張紙巾，"你腦震蕩還沒好，吃太快會吐。"
全小素擦了擦嘴："你對醫(yī)療知識還挺了解。"
"以前在部隊當(dāng)過衛(wèi)生員。"巢史強指了指自己下巴上的疤，"不是所有傷都能及時送醫(yī)院的。"
全小素注意到他說這話時眼神閃爍了一下，顯然那段回憶并不愉快。她決定不再追問。
"關(guān)于我的車，"她轉(zhuǎn)移話題，"你確定是人為破壞？"
"百分之百。"巢史強從手機里調(diào)出幾張照片，放大給她看，"看到這個切口了嗎？用的是專業(yè)工具，手法很老道。不是隨便哪個路邊攤修理工都能做到的。"
全小素湊近屏幕。照片拍得很專業(yè)，關(guān)鍵部位都有特寫，甚至還有比例尺。"你拍照很專業(yè)。"
"職業(yè)病。"巢史強收起手機，"修車廠接保險案子時都要留證據(jù)。不過這次我沒報保險，直接讓拖車把車拉到我廠里了。"
全小素立刻放下粥盒："你把我的車弄到你廠里了？"
"放心，沒收錢。"巢史強露出一個痞笑，"就當(dāng)是給美女記者的特別服務(wù)。"
全小素的臉一下子熱了起來。她板起臉："我需要一份正式的檢測報告，要有法律效力的那種。"
"已經(jīng)準備好了。"巢史強從連帽衫口袋里掏出一個U盤，"高清照片、檢測視頻、我的書面說明，還有我廠里兩個技師的證言。夠你用了。"
全小素接過U盤，驚訝于他的周到。"謝謝。"她小聲說，然后補充道，"我會付錢的。"
巢史強擺擺手："留著請我吃飯吧。"他看了眼手表，"我得回去了，廠里還有活兒。你今晚有人陪護嗎？"
"不需要。"全小素搖頭，"我明天一早就出院。"
"醫(yī)生同意了嗎？"
"我會自己處理。"
巢史強嘆了口氣："倔得像頭驢。"他從椅子上站起來，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部分燈光，"有事打我電話，24小時開機。"
他走到門口，又轉(zhuǎn)身說："對了，你最好換個地方住幾天。如果真有人盯上你了，你的住處可能也不安全。"
全小素沒有回答。這個建議太合理了，合理得讓她害怕。
巢史強離開后，病房突然變得異常安靜。全小素拿起手機，翻出周主編的號碼，卻遲遲沒有撥出。如果真有人要害她，把主編牽扯進來太危險了。
她打開筆記本電腦，插上巢史強的U盤。視頻里，巢史強一邊檢查剎車系統(tǒng)一邊解說，專業(yè)術(shù)語用得準確無誤。最后他對著鏡頭說："我，巢史強，以史強汽車修理中心法人身份保證，以上檢測結(jié)果真實有效。"
全小素關(guān)上電腦，靠在枕頭上。窗外的雨聲漸漸小了，但她的思緒越來越亂。巢史強看起來確實只是個熱心的修車廠老板，但他的出現(xiàn)太過巧合，他的幫助又太過周到。
她拿起那張名片，翻到背面。"小心那個牛皮紙袋里的東西"——他為什么特別提醒這個？他真的只看了第一頁嗎？
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恒通的人去過你家了。別回去。」
全小素的手指僵在屏幕上。這不是她的線人，號碼完全不認識。她立刻回撥，卻提示是空號。
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上來。她掀開被子下床，忍著肋骨的疼痛走到窗邊。醫(yī)院停車場燈火通明，幾個撐著傘的人影匆匆走過。其中有一個高個子，背影很像巢史強，但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了。
全小素拉上窗簾，回到床上。她必須做出決定——相信巢史強，還是獨自面對危險？
她拿起手機，在通訊錄里找到"巢史強"，手指懸在撥號鍵上遲遲未動。三年來，她習(xí)慣了獨自調(diào)查、獨自承擔(dān)風(fēng)險。信任一個陌生人，這感覺太陌生了。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病房的每個角落。在那一瞬間的光亮中，全小素做出了決定。
她按下了撥號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