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摩托終于顫顫巍巍地在“張記雜貨鋪”門口的大榕樹下熄了火。張峻感覺自己像剛卸完一車磚,后背被那個沉重的行軍背囊硌得生疼,兩條腿也因為一路繃著勁有點(diǎn)發(fā)軟。
還沒等他完全從“人形貨架”的狀態(tài)里解脫出來,奶奶那帶著心疼的話就傳了過來..
“哎喲我的小五!你可算回來嘍!” 奶奶小跑著迎上來,步子比張峻想象中利索得多。她先是心疼地托住已經(jīng)把肩膀拉的脖子都有點(diǎn)后仰的背囊,然后目標(biāo)瞬間鎖定踏板前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臇|西和那個碩大的綠色背囊,“這…這都是啥?怎么帶這么多東西回來?家里啥都不缺盡瞎花錢!” 嘴上埋怨著,眼睛卻笑得瞇成了一條縫,顯然對孫子的孝心受用得很。
“奶奶,救命…先讓我把這‘山’卸下來…” 張峻齜牙咧嘴地開始解背囊的綁帶,動作笨拙得像只被捆起來的螃蟹。
“慢點(diǎn)慢點(diǎn)!別閃著腰!” 奶奶嘴上指揮著,手上也沒停,麻利地幫他從踏板空隙里解救出來,“老頭子!死哪去了?小五回來了!還不過來搭把手!”
話音剛落,爺爺?shù)纳碛熬蛷碾s貨鋪通往自家小院的側(cè)門慢悠悠晃了出來。他手里還拿著個舊搪瓷盆,里面是剛刷洗干凈、閃著水光的大海螺。爺爺還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臉上皺紋深刻得像海邊的礁石,只是看到張峻時,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爺!” 張峻喊了一聲,終于把背囊“咚”地一聲卸在地上,感覺整個人都輕了十幾斤。他夸張地揉了揉腰,“我姐這是想累死我,好繼承我的小摩托??!”
爺爺沒接他這貧嘴,目光掃過地上的“禮物”,最后落在那巨大的背囊上,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似乎在評估這玩意的重量。他默默走過來,單手就把那背囊提溜了起來——那輕松勁兒,看得張峻直咂舌——轉(zhuǎn)身就往院里走。
“快進(jìn)屋快進(jìn)屋!外面蚊子多!” 奶奶推著張峻往里走,順手拍了他胳膊一下,“瞅你這汗出的!路上騎車毛愣三光的,剛才是不是差點(diǎn)摔了?我在樹下都看見你車頭晃了!”
“哎?您這眼神夠好的?” 張峻有點(diǎn)驚訝,一邊跟著奶奶往院里走,一邊嘿嘿笑,“沒事沒事,小場面!您孫子底盤穩(wěn)著呢!” 他想起自己的“因果律”,心里美滋滋地開始盤算這幾天能有什么好事兒。
小院不大,但收拾得干凈利落。角落搭著葡萄架,下面放著爺爺喝茶的小矮桌和幾個馬扎。廚房的燈亮著,飄出誘人的飯菜香,混合著海風(fēng)特有的咸腥,是張峻最熟悉也最想念的家的味道。
爺爺已經(jīng)把背囊放在了堂屋里。奶奶則忙著把張晴買的東西一樣樣往屋里搬,嘴里還在念叨:“這丫頭,就知道瞎買…小五啊,快去洗把臉,看你這一頭汗!你爺爺下午特意去礁石灘給你撬的海螺,肥著呢!剛刷好,等你回來煮!還有炸小雜魚,都給你留著呢!”
張峻走到院子角落的水龍頭邊,擰開。清涼的自來水嘩啦啦流下,他掬起一捧撲在臉上,舒服地嘆了口氣。身后傳來奶奶中氣十足的指揮聲:“老頭子!別擺弄你那海螺了!趕緊把桌子支上!小五肯定餓了!”
透過嘩嘩的水聲,張峻聽見爺爺?shù)偷偷亍班拧绷艘宦?,然后是搬動小桌和馬扎的輕微聲響。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落在小院斑駁的磚墻上,空氣里彌漫著飯菜的香、還有奶奶停不下來的嘮叨。張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看著眼前這忙碌又熟悉的一切,一路的疲憊和那點(diǎn)小驚嚇,瞬間被一種暖烘烘、沉甸甸的踏實感取代了。
他深吸一口氣,沖著廚房方向響亮地應(yīng)了一聲:“哎!奶奶,餓死我了!海螺蘸料多放辣椒??!”
晚飯后沖了個涼水澡,回到自己那間熟悉的小屋。張峻一頭栽進(jìn)帶著陽光味道的被褥里,滿足地喟嘆一聲:還是老家的日子舒坦啊!在市里的家,有老爸那尊“神”坐鎮(zhèn),空氣都像凝固了似的,總得提著幾分小心。可在這小院里,每一口呼吸都浸滿了親情的暖意。爺爺雖然也總是板著臉,話也少,但對著從小在身邊長大的孫子,那張嚴(yán)肅的面孔下,卻尋不到一絲市里老爸那種迫人的“戾氣”。
一夜無夢,睡得格外香甜踏實。清晨,在朦朦朧朧間,他依稀聽到奶奶刻意壓低卻又清晰無比的埋怨聲:“老頭子!輕點(diǎn)!小五還睡著呢!” 聲音穿過門板,帶著不容置疑的護(hù)犢勁兒。張峻在睡夢里都忍不住翹了嘴角:這老太太疼孫子,真是半點(diǎn)原則都不講啊。
徹底清醒過來,他習(xí)慣性地想來個帥氣的鯉魚打挺起身——結(jié)果腰腹一用力,“嗯……” 身體只象征性地彈動了一下,宣告挺起失敗。他訕訕地?fù)蠐项^,其實身體素質(zhì)不差,純粹是回到老家這“安全區(qū)”,整個人從骨頭縫里都透著懶洋洋的勁兒,連肌肉都還沒徹底從美夢里“睡醒”呢。在床上跟蛆似的扭動了幾下..“嗯..”呻吟出聲
自己瞎琢磨著,爺爺奶奶這會兒肯定都在前面鋪?zhàn)永锩盍?。釋放了膀胱,差點(diǎn)沒尿歪,這年輕氣盛的火力就是猛!又把自己收拾清爽。
懶洋洋地踱到前面雜貨鋪,果然看見爺爺正坐在門口的小馬扎上,專注地整理他那卷寶貝的手拋網(wǎng)。粗糙的手指靈活地捋順尼龍線,檢查著鉛墜。
“爺,您今天準(zhǔn)備去打兩網(wǎng)啊?” 張峻倚著門框問。
“嗯?!?爺爺頭也沒抬,簡短地應(yīng)了一聲。
幾乎是同時,剛給鄰居拿完醬油的奶奶一扭頭看見了他,立刻開啟了疼孫子模式:“孫子起來了!快!奶奶給你攤了雞蛋餅,噴香!就在灶臺上溫著呢,趕緊去吃兩塊墊墊!”
爺爺這時才抬起頭,目光從漁網(wǎng)上移到孫子臉上,慢悠悠地補(bǔ)充了一句:“下午……潮水好。咱爺倆出去打兩網(wǎng)?” 語氣里帶著詢問。
“行啊爺!” 張峻立刻點(diǎn)頭應(yīng)下,這可是難得的祖孫活動。同時他又趕緊轉(zhuǎn)向奶奶,帶著點(diǎn)剛起床的慵懶勁兒討?zhàn)垼骸澳蹋疫@會兒剛起來,胃還沒醒呢,真不餓。您讓我緩緩,緩口氣兒再吃,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