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的血腥味混著雪水的寒氣,在林子里彌漫開來。林躍進用松枝蓋住血跡,又在周圍踩出幾個雜亂的腳印——這是傭兵的反追蹤技巧,能混淆其他掠食者的判斷。蘇媚蹲在旁邊幫著整理繩子,手指凍得通紅,卻沒吭聲。
“等會兒二愣子他們來了,讓他們抬前面,咱倆扶后面。”林躍進搓了搓凍僵的手,哈出的白氣在睫毛上凝成霜花,“這雪太深,走不快,天黑前得趕回去。”
蘇媚剛點頭,鐵頭突然對著西北方向低吼起來,脊背的毛根根豎起。老炮也站了起來,耳朵貼在腦袋上,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嗚咽——這是遇到強敵的信號。
林躍進瞬間端起56半,動作快得像獵豹撲食。他順著力犬的視線望去,只見百米外的雪坡上,蹲著個白色的影子。
那影子比普通的狼大一圈,銀白的皮毛在雪地里幾乎隱形,只有一雙眼睛,亮得像淬了冰的墨玉,死死盯著他們。
“是白狼!”蘇媚的聲音有點發(fā)顫,手里的繩子掉在雪地上,“老人們說,大白山的白狼通人性,比黑熊還兇,專挑落單的獵人下手!”
林躍進沒說話,手指扣在扳機護圈上。他在西伯利亞獵過北極狼,但眼前這只白狼體型更壯,肩高快到他腰際,估摸著得有四十五公斤,比普通狼大出一成,尾巴蓬松得像朵大掃帚,顯然是只成年公狼。
白狼沒動,只是蹲在坡上打量他們,姿態(tài)從容得不像野獸,倒像個評估獵物的獵手。林躍進注意到它的前爪——比普通狼爪寬半寸,深陷在雪地里,爪尖泛著青黑色的寒光,顯然經(jīng)常在巖石上磨礪。
“別跟它對視?!绷周S進低聲提醒,眼角的余光瞥見蘇媚正死死盯著白狼的眼睛,“狼這東西,你弱它就強,越怕越得撲上來。”
蘇媚趕緊移開視線,手卻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柴刀。這把刀是亡夫留下的,開了刃的錳鋼刀,砍過野豬,也劈過熊瞎子,此刻刀柄被她攥得發(fā)白。
對峙了約莫半袋煙的功夫,白狼突然動了。它沒撲過來,只是往后退了兩步,鉆進一片松樹林,銀白的身影一閃就沒了蹤跡,像從未出現(xiàn)過。
鐵頭還在對著樹林狂吠,老炮卻突然耷拉下尾巴,用腦袋蹭了蹭林躍進的手背——這是示警解除的信號。
“走了?”蘇媚松了口氣,腿一軟差點坐在雪地上。
“沒走?!绷周S進的目光沒離開那片松樹林,“它在觀察。”他撿起塊凍硬的雪團,往樹林方向扔過去。雪團砸在松樹干上,“噗”地散開,沒引出任何動靜。
但林躍進知道,那雙冰綠色的眼睛,肯定還藏在某個枝椏后面。這只白狼太聰明了,懂得利用環(huán)境隱藏自己,甚至會試探對手的虛實——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野獸的智商。
“得趕緊走?!绷周S進重新捆緊野豬的繩子,“這畜生要是召來狼群,麻煩就大了?!?/p>
蘇媚也反應過來,幫著把繩子往野豬身上纏:“它剛才為啥不 attack?”
“看我們?nèi)硕唷!绷周S進瞥了眼鐵頭和老炮,“還有這頭野豬,夠它琢磨一陣子了。”他扛起56半,槍托抵在肩上,隨時準備開火,“你跟在我后面,踩著我的腳印走,別掉隊?!?/p>
剛走沒幾步,身后傳來“咔噠”一聲輕響。林躍進猛地轉(zhuǎn)身,只見剛才白狼蹲過的雪坡上,多出了幾個清晰的爪印——比普通狼爪印深兩指,邊緣還帶著點暗紅,像是沾了血。
“它受傷了?”蘇媚湊過來看,聲音里帶著驚訝。
林躍進蹲下身摸了摸爪印里的雪,指尖沾到點粘稠的東西,放在鼻尖一聞,不是血,是松脂混合著某種動物的油脂。“是蹭到樹了。”他站起身,眼神銳利起來,“這畜生剛才在松樹林里蹭過樹皮,可能是在標記領地?!?/p>
傭兵生涯讓他對這種領地標記異常敏感。大型掠食者通常會用氣味劃分地盤,這只白狼敢在離屯子這么近的地方標記,要么是餓瘋了,要么是這一帶的狼群新?lián)Q了首領,正在擴張勢力。
“二愣子他們咋還沒來?”蘇媚搓著手往村口方向望,雪地里連個人影都沒有。
林躍進吹了聲悠長的口哨——這是約定的集合信號,穿透力極強,能傳三里地。哨聲在林子里回蕩,驚起幾只躲在雪窩里的野雞,撲棱棱飛進云層。
沒過多久,遠處傳來老炮的回應聲。林躍進松了口氣,剛要說話,卻見鐵頭突然炸毛,對著左側(cè)的灌木叢猛沖過去,嘴里發(fā)出兇狠的咆哮。
“小心!”林躍進一把將蘇媚拉到身后,56半的槍口瞬間對準灌木叢。
雪霧彌漫的灌木叢里,銀影一閃。是那只白狼!它不知什么時候繞到了側(cè)面,離他們只有二十步遠,正弓著身子,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低吼,涎水順著獠牙滴在雪地上,瞬間凍成冰珠。
這距離太近了,開槍容易誤傷鐵頭。林躍進當機立斷,抽出靴筒里的軍用匕首,反手握住——刀刃在雪光反射下,泛著冷冽的寒光。
白狼顯然沒把這把小刀放在眼里,它猛地撲向離得最近的鐵頭,動作快得像道白色閃電。鐵頭雖然年輕,卻繼承了蒙古細犬的兇悍,它沒躲,反而迎著白狼沖上去,張口就咬向?qū)Ψ降牟弊印?/p>
“砰!”
林躍進還是開了槍。不是打白狼,是打在它前方半米的雪地上。子彈濺起的雪塊劈頭蓋臉砸向白狼,迫使它在空中頓了一下。就這半秒的功夫,鐵頭已經(jīng)躲開了致命撲擊,卻還是被白狼的爪子掃中側(cè)腹,“嗷”地慘叫一聲滾在雪地里。
“鐵頭!”蘇媚驚呼著要沖過去,被林躍進死死按住。
白狼落地后沒再進攻,只是用那雙冰綠色的眼睛盯著林躍進,像是在衡量得失。它的前腿微微顫抖,剛才那一槍雖然沒打中,卻震得它有點發(fā)麻——這畜生顯然知道槍聲的厲害。
林躍進慢慢往前走了兩步,匕首護在胸前,56半斜背在肩上,槍口有意無意對著白狼。他在施壓,用氣勢逼退這只聰明的猛獸。
又對峙了十幾秒,白狼突然往后退了兩步,轉(zhuǎn)身竄進灌木叢,這次是真的跑了,連頭都沒回。
“追嗎?”蘇媚扶著受傷的鐵頭,看著白狼消失的方向,眼里又氣又急。鐵頭的側(cè)腹被劃開道血口,雪地上滴了一串紅珠。
“不追。”林躍進檢查著鐵頭的傷口,不算深,但很長,得趕緊處理,“這畜生太精,追上去容易中埋伏?!彼合乱陆?,用力按住傷口止血,“而且,它跑不遠?!?/p>
蘇媚沒明白他的意思,直到看到林躍進撿起一根沾著白狼毛的樹枝——那上面纏著幾縷銀白的毛,根部還帶著點皮屑。
“它剛才蹭樹皮的時候,被松脂粘掉了毛?!绷周S進把樹枝揣進懷里,眼神里閃過一絲冷光,“這白毛,夠我找到它老窩了。”
遠處傳來王二愣子的大嗓門:“躍進哥!媚姐!你們在哪兒?”
林躍進揚聲回應:“在這兒!”他看了眼雪地上的血跡,又望了眼白狼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這只白狼,他要定了。
不僅是為了鐵頭的傷。更因為那雙冰綠色的眼睛里,藏著他熟悉的東西——掠食者的兇狠,和對獵物的絕對掌控欲。
這樣的皮毛,做出來的防寒服,才配得上他林躍進。
蘇媚看著他眼里的光,突然覺得后頸有點發(fā)涼。她認識的獵人里,沒人用這種眼神看獵物,像是在看一件必須到手的珍寶,帶著股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狠勁。
“發(fā)啥呆?”林躍進已經(jīng)把鐵頭扶起來,“走了,回去給它上藥?!?/p>
蘇媚“哦”了一聲,跟上他的腳步。雪地里,鐵頭的血珠和白狼的爪印交織在一起,像幅詭異的畫。她回頭望了眼那片松樹林,總覺得有雙眼睛,還在暗處盯著他們。
林躍進沒回頭。他的腳步踩在雪地上,沉穩(wěn)而堅定。
他在心里默念,不管你是什么精怪,他林躍進看上的東西,從來沒有跑掉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