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半,傍晚時分。
季山,江市的綠色肺葉。
尋常百姓只知這里林木蔥郁,是天然氧吧。
這片連綿山脈的腹地,還潛藏著一頭鋼鐵巨獸——夏國東部戰(zhàn)區(qū),第三空軍基地。
當直播間的彈幕,被“空軍基地”四個字徹底引爆時,鏡頭里的蘇誠,已經(jīng)走到了季山腳下。
他沒有停。
沿著那條尋常車輛禁止駛入的寬闊戰(zhàn)備公路,一步一步,朝著山上走去。
上坡路,每一步都比平地消耗更多的體力。
汗水從他額角的傷口滲出,混著血水,像一條條紅色的小蛇,蜿蜒爬過他青紫的臉頰。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動一個破舊的風箱,喉嚨里發(fā)出灼熱的痛。
但他挺直的脊梁,沒有彎曲分毫。
他懷里那三塊被熏得漆黑的功勛牌匾,被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死死箍在胸前,仿佛那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是他的骨骼與心臟。
直播間里,五十多萬觀眾,此刻竟無一人發(fā)言。
彈幕消失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
他們看著那個少年,用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走在朝圣的路上。
不,那不是朝圣。
那是出征。
李純純和攝影師躲在遠處的樹后,鏡頭死死鎖定著那個孤獨的背影。
她的手在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悲壯。
她終于明白了。
蘇誠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過輿論能給他帶來真正的正義。
他要的,是讓這場火燒起來,燒得足夠旺,燒到讓所有人都無法忽視。
最終,引來那頭真正能碾碎一切的雄獅!
“他……他真的不容易啊?!崩罴兗冟哉Z,眼眶里再次蓄滿了淚水。
……
另一邊。
柳家別墅。
“啪!”
柳成海剛剛點燃的一根雪茄,被他生生用兩根手指碾斷。
他死死盯著手機,直播屏幕上的那條通往季山的公路。
是通向空軍基地的!
那個雜種,他要去空軍基地!
柳成海在江市手眼通天,黑白兩道,商政兩界,他都能說得上話。
可唯獨那個地方,是他權勢版圖上一個絕對的禁區(qū)!
那是一塊獨立于江市地方體系之外的硬骨頭!
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凝重的神色。
“瘋子!這個小畜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柳成海低聲咆哮,額上青筋暴起。
兒子在校內(nèi)的無法無天,他也偶爾聽聞過,但從未放在心上。
開玩笑,柳家在江市,除了不敢公開殺人放火,其他簡直毫無顧慮。
校園霸凌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這一次,對方竟然是空軍的家屬,似乎有點不好辦。
“爸,怎么辦?他……他不會真能進去吧?”柳家寶嚇得六神無主,聲音都在哆嗦。
“進去?”柳成海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他以為那是菜市場嗎?那是軍事禁區(qū)!他敢再靠近一步,哨兵可以直接開槍!”
話雖如此,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卻越來越濃烈。
……
兩公里山路,蘇誠走了整整一個小時。
當他終于走到公路盡頭時,一座巨大的鋼鐵之門,橫亙在他面前。
高聳的灰色圍墻,頂端盤繞著閃著寒光的電網(wǎng)。
門口,兩名荷槍實彈的哨兵,如兩尊雕塑,站得筆直。
他們年輕的臉龐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鋼鐵般的紀律和鷹隼般的警惕。
大門正上方,一枚巨大的軍徽,在午后的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金光,神圣,威嚴,不可侵犯。
這里,就是夏國的南天門!
蘇誠停下了腳步。
他站在距離大門五十米外的警戒線前,沒有再前進分毫。
直播間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臥槽……真的是空軍基地!”
“這……這能進去嗎?門口的兵哥哥拿著的可是真家伙??!”
“蘇誠停下了,他要干什么?他難道想硬闖?”
“別??!這是軍事禁區(qū),硬闖是會被當場擊斃的!”
李純純的心跳快得像要從胸腔里蹦出來,她甚至下意識地想沖出去阻止蘇誠。
但她忍住了。
她知道,這是蘇誠賭上一切的最后一搏。
大門前。
兩名哨兵幾乎在蘇誠出現(xiàn)的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他。
他們的目光,銳利如刀,瞬間掃過蘇誠破爛的校服,臉上的傷痕,以及……他懷里那三塊黑乎乎的木板。
其中一名哨兵,通過喉部的微型通訊器,用極低的聲音向上級匯報。
“報告崗哨,大門外五十米警戒線處,出現(xiàn)一名不明身份人員,疑似學生,情況異常,請指示。”
通訊器里傳來簡短的命令:“保持警惕,原地待命,通知巡邏隊?!?/p>
“是!”
哨兵的眼神,愈發(fā)冰冷。
他們握著鋼槍的手,穩(wěn)如磐石。
只要蘇誠敢跨過那條紅色的警戒線,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執(zhí)行規(guī)定。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空氣仿佛凝固了。
蘇誠就那么站著,與兩名哨...兵遙遙對峙。
他像一尊沉默的望夫石,只是他遙望的,不是歸來的良人,而是一份遲到的,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公道。
他緩緩地,抬起頭。
目光越過那兩個年輕的哨兵,望向那枚莊嚴的軍徽。
爸。
我來了。
我?guī)е愕臉s耀,來了。
直播間里,那沉寂了許久的水軍,似乎終于找到了新的攻擊點。
“笑死我了,怎么停住了?”
“演不下去了吧?還真以為能進去???”
“在軍事基地門口碰瓷?這腦回路也是清奇,想死可以直說。”
“嘩眾取寵的小丑!浪費大家感情!散了散了!”
然而,這一次,他們的言論沒有掀起大的波瀾。
彈幕也少得可憐。
因為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著屏幕。
他們看見,那個一直沉默的少年,動了。
蘇燦沒有沖撞,沒有吶喊,更沒有跪下。
他只是,用盡了全身最后一絲力氣,將懷里三塊匾疊放,露出第一塊的正面。
露出了“魂寄藍天”四個大字。
蘇燦將它緩緩地,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他像是在舉行一個神圣的儀式。
牌匾雖被熏黑,雖已破損,四個大字猶在。
這用利刃刻下的每一個字,在陽光下,煙熏過后的黑色燒痕,反倒折射出了不屈的光芒。
“魂寄藍天!”
然后,蘇誠張開了他干裂的嘴唇。
一股血腥氣從喉嚨里涌上。
他用一種沙啞到幾乎破碎,卻又清晰到足以穿透鋼鐵大門,響徹整個直播間的聲音,發(fā)出了振聾發(fā)聵的嘶吼:
“夏國,東部戰(zhàn)區(qū)空軍,烈士之子!”
“江市高考狀元,蘇誠!”
“叩關!”
“狀告江市柳家官商勾結,殘害我等忠良之后,焚我房屋,毀我親人勛章,欲置我于死地!”
“請部隊!”
“為我蘇家,主持公道!”
話音落下的瞬間。
不是霸凌?
燒屋?
毀壞勛章?
置他于死地?
整個世界,死一般的寂靜。
直播間里,六十萬觀眾,大腦一片空白。
那兩名原本表情冰冷的哨兵,在聽到“烈士”和這串遭遇之后,身體猛地一震!
他們的瞳孔,劇烈收縮,雙拳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