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什么混話連篇,今日倒是這般能言善辯!”崔娘心內(nèi)感動,語氣已然軟了下來。
“茵娘,你就應(yīng)了吧,娘說只要經(jīng)得你同意,她便親自登門來崔府提親?!?/p>
“哼,你今日說的,我一個字也不信,除非沈老夫人親自來說?!?/p>
“我若有半句不是誠心,便叫我,叫我天打雷劈。”
“你這個傻子?!币鹉镛D(zhuǎn)身朝族人方向走去。
沈川斟酌一番,忽而眉開眼笑。緊追上幾步趕至她身側(cè),“你應(yīng)了,是不是?”
茵娘但笑不語。
“你說說你們幾日回來?回來就可讓娘來登門提親。三日夠不夠?那五日總回來了吧?什么?至少月余?這也太久了。不行,我今日不回去了,就跟你同去同歸……”
如今想起昔日光景,仍是不知不覺間唇角含笑。蕊心從里間尋來一件白狐裘氅衣蓋在茵娘身上。小廚房的山藥蓮子粥溫了數(shù)個時辰,山藥已糊入粥中,蓮子怕也入了苦味。她見茵娘半天不曾進(jìn)食,心底擔(dān)憂,猶豫幾番,悄悄出了院門。
而藤椅上閉目假寐的茵娘,聽到院門輕輕開合的聲響,忽而沒來由的心神一動,倏然睜眼。
恍若隔世般,墻頭之上立著一人。即使未曾出聲,一襲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暮色長衫替換了曾經(jīng)最愛的白衣,即使身量也不再是少年人的單薄瘦削,已然長成了跟他父兄一樣的高大偉岸。
還有被面具遮蓋住的半張臉,這些都不妨礙茵娘一眼認(rèn)出,是故人來訪。
那人從墻頭落入地上,已不再卷起半點(diǎn)煙塵。緩緩步入茵娘跟前,席地而坐。輕輕搖起藤椅,伴著藤椅發(fā)出的咯吱聲說道:“我想著你向來氣性大,卻不曾想這次是抱著“再也不見”的想法,這話你也舍得說出。青峰已經(jīng)自行去領(lǐng)罰,你消消氣。”
“他兄長替你赴死,你何必讓他白白背鍋,不怕讓人寒心。”
“好,我回去就放了他,都依你?!?/p>
這人看她的眼神溫柔如初,仿佛還是曾經(jīng)事事依她的少年。
茵娘忽而按住他按在藤椅上的手掌,從椅上起身凝視于他,“面具摘下來,讓我看看你的臉怎么了?!?/p>
沈川無奈輕笑,“摘下來可以,嚇到了可不能以這個為借口不理我。”
面具被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緩緩摘下,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映照出那張久違的面容。只是,茵娘伸出指尖,輕輕剝開面前之人厚實(shí)的劉海,只見一道凸起如粗繩的刀疤自眉骨斜劈至顴骨,皮肉早已愈合,卻仍猙獰可怖,不難想象當(dāng)時的萬分兇險。
“茵娘,你別哭?!?/p>
原來沉靜無聲間,茵娘不知自己何時已是淚流滿面。
沈川聲音沙啞,“我特意跟六嫂要的,女孩家用的玉容散每日敷著,想等著再過幾日,疤痕消下去一些再來見你,就是怕嚇到你。你以前,就喜歡長的俊俏的白面小生?,F(xiàn)在不是更有借口嫌棄我了?!?/p>
沈川抬起手指,欲替眼前的姑娘,擦去滿臉的淚痕,卻在即將觸及時,生生停住。常年握劍的指腹粗糙不堪,他怕劃疼了她細(xì)膩的肌膚。只能任她自己,抬起手背胡亂劃過,將淚水抹得滿臉都是。
“莫說這些不著調(diào)的,都快是為人夫的人了,我有什么好氣你的,有人能豁了性命救你,我只有感激的。庵堂五年,有家人打點(diǎn),我也沒吃得什么苦。你也不必覺得虧欠。莫說咱們倆這般,五年光景,像我這個年紀(jì)的,你回來見著我時,已為人婦都是平常不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