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復意識,耳畔是母親壓抑的低泣,幾位嬸娘在旁柔聲勸慰。
“傻孩子……”二嬸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哽咽,“咱們長輩在此,何至于逼得你一個小姑娘家走上絕路?”
喉間灼痛如割,茵娘張嘴欲言,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二嬸忙遞過一杯溫茶,小心扶她起身飲下,“喉嚨傷著了,休養(yǎng)幾日便好。倒是你娘親,方才被你嚇得……差點緩不過氣來。你可知道,你二叔說了什么?咱們崔家自開宗立譜,族中女兒,從未有過自戕而亡的!”
“正是,”四嬸接口,語氣帶著一絲刻意的輕松,“你幾個叔叔此刻還在你祖父跟前聲討他呢,問他若真逼死了你,將來九泉之下,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這時,嫂嫂也溫言道:“眼下遠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聽你兄長說,沈家滿門遭戮,朝野已是人人自危,民間更是怨聲載道。咱們崔家雖未出將入相,但詩禮傳家三朝,門風清正。此時若再拿崔家開刀,只怕……沒那么容易善了?!?/p>
眾人離去后,接下來的日子,丫鬟們被嚴令寸步不離守著茵娘。從她們口中,茵娘得知府中劇變:祖父主持下,叔伯盡數(shù)分家遷出;二叔家的陳娘,被定下了姻親,對方是鳳貴妃母家的嫡系子侄。
那鳳家來人與祖父幾番博弈后,祖父終是將茵娘送入清月庵帶發(fā)清修。這一待,便是整整五載。
思緒回轉,青遇院中,茵娘回至青遇院中不過半刻,父親遣人來請。
茵娘沉思了一會,終是尋了個借口婉拒了。
母親見她歸家后終日閉門不出,唯恐悶出個好歹來。恰逢陳娘遣人送信,邀茵娘過府小敘。
母親立時應允,旋即吩咐嫂嫂備好車馬,親自指揮丫鬟為茵娘梳妝。滿滿一整個衣柜里都是新裁的衣裳,母親細細挑選,最終擇了一身青綠春羅所制的月華裙,清雅飄逸。
發(fā)髻間,亦配上一支玉蘭吐蕊的碧玉簪。左右端詳,直至滿意,方才放她出府。
馬車駛過朱雀街,茵娘忽囑車夫繞道西市香藥鋪。她欲為陳娘購得她素來鐘愛的鷓鴣斑沉香,權作初次登門之禮。
行至西市街口,卻見官兵林立,將入口圍得水泄不通,戒備森嚴遠超平日。車外路人議論聲隱隱傳來,方知不巧,今日有貴人到此。
“嚯!什么貴人駕臨?這般排場!從前鳳家人也沒這般張揚過!”
“鳳家算個什么?不過憑個女人雞犬升天罷了!瞧見沒,前面那些可是寧安王府的親兵!想當年沈家滿門死的那叫個冤,只剩下寧安王這個獨苗苗。當今皇上替先帝愧對沈家,如今那是要什么給什么!封條街算什么?今兒個,是寧安王陪著未來的王妃——靈玉郡主出游呢……”
茵娘掀簾的指尖一頓,輕輕放下,低聲吩咐車夫調頭回轉。
陳娘家在集慶街東巷,巷內多富商巨賈,自入巷一路俱是門庭軒昂。陳娘所居是一座三進的宅院,屋舍不多,卻十分寬敞。仆從亦不多,皆是隨她陪嫁而來的舊人。甫一進門,陳娘便打發(fā)了車夫:“回去稟告大嬸娘,就說咱家姑爺遠出訪友,沒個三兩日回不來。你家姑娘我今兒留下了,明兒晚些再來接吧。‘’
陳娘親昵的將茵娘領到里屋,貴妃塌上相對而坐,遣走下人,纖細玉指與茵娘緊緊相握,“你真是個好姐姐,這么多年沒見,你倒是不見得多傷心。我想你卻想的緊,咱倆自打出生,幾時分開過這么長的時日,就連我出嫁那日,也沒尋得你半個人影。從前總覺得不過晚你三個時辰出生,叫你姐姐真是吃虧,這忽然之間,想叫都沒得叫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