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不閑很想指著天，破口大罵。
他上輩子是刨了哪路神仙的祖墳，這輩子才活成這么個鳥樣？
說到底，他葉不閑這輩子，算是被幾個催收電話給徹底玩廢了。為了堵上“黑網(wǎng)貸”那個無底洞，他腦子一熱，給自己導(dǎo)了這么一出苦情大戲：直播跳樓，賣慘求生。
這堪稱行為藝術(shù)的眾籌方案，是他從絕望里榨出的最后一滴油。
他顫顫巍巍地挪到一塊帶裂紋的水泥板上，這是他精心挑選的舞臺。高空的風(fēng)根本不講道理，野蠻地灌進他的喉嚨，把他好不容易醞釀出的那點悲壯，吹得連個屁影兒都不剩。
“快哭！給老子哭得慘一點！”
他扯著嗓子，沖著樓下那個模糊的人影吼。聲音剛脫口，就被狂風(fēng)撕了個粉碎。
樓下綠化帶旁，他花五十塊雇來的“悲痛家屬”，正揣著手機刷抖音呢。聽見動靜，那哥們懶洋洋地抬了下頭，象征性地干嚎了兩嗓子，嘴里還嘀咕著：“五十塊還包真情實感？你當(dāng)這是某米發(fā)布會??？“
直播間里，觀眾還沒幾個，彈幕倒是樂成了一片：
“有一說一，這風(fēng)聲比主播的演技有層次感多了，建議發(fā)個最佳音效獎?！?/p>
“1~1~1~1~1~”
“樓下那位是專業(yè)團隊的吧？哭戲如此收放自如，建議直接保送《演員的誕生》總決賽！^。^”
葉不閑只覺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燒得他眼冒金星。他咬了咬牙，行，你不給力，老子自己來！不就是眼淚嗎？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準備把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濃縮成一部聲淚俱下的血淚史。
他剛張開嘴——
“咔嚓！”
腳下的舞臺，塌了。
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秒，葉不閑腦子里只剩一個念頭：我艸，這破樓的質(zhì)量，還沒老子的征信報告結(jié)實！
墜落，是瞬間的失重，也是漫長的酷刑。世界在他眼前倒轉(zhuǎn)、拉伸，成了一幅被暴力涂抹的畫，城市的霓虹與夜色攪成一團瘋狂的漩渦。
就在這極致的恐懼凍結(jié)他思維的剎那，一股完全陌生的記憶洪流，悍然灌進了他的腦海，將他原本的記憶擠壓、沖刷、覆蓋。
“姓葉的！三天！再湊不齊錢，我讓你全村都知道你爹媽養(yǎng)了個什么好東西！”催收員那油膩又狠毒的聲音，比此刻的風(fēng)聲更刺骨。
他看見了父親被生活壓彎的脊梁，像一張拉滿卻再也射不出箭的舊弓，看見了母親在廚房水槽前，借著水聲悄悄抬手抹掉的淚光。
不……我只是想……把錢還上……
畫面猛地撕裂，切換成一座云霧繚繞古樸的道場。一個身穿杏黃道袍面容古板的老者，正用一種審視死物的眼神盯著他，薄唇輕啟，吐出的字仿佛帶著天道的宣判：
“九幽絕靈脈。靈竅不開，氣海枯絕。天生廢體，仙路斷絕?！?/p>
這是摸骨長老的“盡職調(diào)查報告”，每一個字都似霜雪入骨，凍裂心魂。
靈脈？長老？這是什么？臨死前的幻覺嗎？
“大衍的天，不壓有心人?！?/p>
一句不知從何而來的諺語，帶著一股宏大而諷刺的味道，在他的腦海中回蕩。
‘是啊，不壓有心人，但專壓廢人。’葉不閑心想。
“葉師兄，這顆凝氣丹……太貴重了?！?/p>
畫面再轉(zhuǎn)，一個仙氣飄飄的少女立于他面前，低眉順眼地接過他遞出的丹藥。可就在她垂下眼簾的瞬間，葉不閑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嘴角那一閃而逝的嫌棄。
柳清怡……
他想起來了，為了給她買這顆丹藥，“我”還去多寶閣借了一筆利滾利的“閻王賬”。
“廢物就該有廢物的自知之明！還妄圖修仙？”
另一個錦衣華服青年，輕蔑地將柳清怡攬入懷中，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條搖尾乞憐的野狗。
孫浩……
記憶的碎片化作無數(shù)刀刃，將他的尊嚴凌遲得體無完膚。
我是誰？
是被黑網(wǎng)貸逼上天臺的葉不閑？
還是為了一個綠茶，活成舔狗教科書的廢柴葉不閑？
他媽的，為什么兩段人生，都這么窩囊？
混亂中，葉不閑的意識驀然被拉回現(xiàn)實。
失重感消失了。
他艱難地睜開眼，大腦還殘留著墜落的眩暈。等等……灰霧？斷崖？他猛地一個激靈，胃里翻江倒?！?，老子剛從樓上摔下來，現(xiàn)在又他媽要再摔一次？擱這兒玩無限墜落呢？
葉不閑下意識低頭，原本的T恤牛仔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破爛的灰色布衣，上面還沾著新鮮可疑的血跡。
“……果然?！?/p>
果然是那個更倒霉的人生。他扯了扯嘴角，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嗤笑。
他還未完全消化這超現(xiàn)實的一幕，頭頂傳來兩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來自原主記憶中的施暴者。
“動手吧，按計劃來。“
“嗯，'意外'墜崖，孫師兄那邊好交代。“
“嘿嘿，這小子也算有點用，他那‘靈土配方’可是讓孫少在家族大出風(fēng)頭，柳師妹這投名狀送得可真及時！”
“別廢話了，處理干凈，孫少許諾的‘淬骨液’還等著我們?nèi)ツ媚?！?/p>
一只粗暴的手抓住了他的衣領(lǐng)，另一只腳狠狠地踹在他的后心。
“下輩子投胎，眼睛放亮點，別惹不該惹的人！”
砰！
一股巨力爆開，葉不閑感覺自己的肋骨都要被踢碎了。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飛出，在空中翻滾著，像一片被狂風(fēng)卷起的枯葉。
這一次，沒有城市的霓虹，只有無盡的深淵和耳邊死神般的呼嘯。
崖壁上嶙峋的怪石飛速倒退，下方那片翻涌的灰色霧氣越來越清晰。
一個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名字，從另一段記憶中霍然浮現(xiàn)——
‘靈燼霧?！?/p>
他從“那段記憶”中得知，任何生靈，只要肉身接觸到那霧氣，就會在瞬間被侵蝕得連骨灰都剩不下。
前世摔死，好歹還帶點黑色幽默。
這輩子……當(dāng)個舔狗被榨干價值后，就被一腳踹下懸崖。
“哈哈哈……哈哈……”
荒謬、屈辱、憤怒……各種情緒在這一刻盡數(shù)爆發(fā)，隨即爆發(fā)的情緒，轉(zhuǎn)變?yōu)閷@操蛋命運的極致嘲弄。
“兩輩子……都他媽的活成了段子！”
“老天爺！你他媽玩我呢！”
就在他的認定即將被下方那片無邊灰暗吞噬之際——
叮??！
一個清脆的、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電子提示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最深處響起！
【檢測到宿主靈魂即將湮滅……符合“精準扶貧”條件?！?/p>
【“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系統(tǒng)，已鎖定您的靈魂。】
【新手扶持計劃已啟動：發(fā)放“求生起始貸”。額度：一條命。代價：未知。是否接受？】
“接受！接！老子都快摔成一灘肉泥了，還有得選嗎？”葉不閑在心底用盡最后的力氣瘋狂咆哮。
這狗屁系統(tǒng)聽起來比黑網(wǎng)貸還黑！但現(xiàn)在，他就是個溺水的人，別說救命稻草，就是一根毒藤，也得死死攥在手里！
【貸款已發(fā)放。恭喜宿主，成功背負第一筆“天道級”債務(wù)?！?/p>
【警告！宿主即將進入“靈燼霧?！?，肉身接觸即湮滅！啟動強制任務(wù)：絕境碰瓷！】
【任務(wù)描述：您的正下方，有一位路過的超級大佬。請在三秒內(nèi)，以您畢生最精湛的演技，完成一次教科書級別的碰瓷，讓她為您此刻的窘境買單！】
碰瓷仙尊大佬？！
這系統(tǒng)是真他媽敢想敢干?。∵@已經(jīng)不是虎口拔牙了，這是往閻王爺?shù)纳啦旧蠞娔?，還順手簽上自己的大名！
【檢測到宿主已無行動機能，啟動托管代理模式?！?/p>
【倒計時：3……2……1！】
瞬間，葉不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操控，在空中以一個完全違背物理學(xué)常識的刁鉆角度，驟然一拐！
“砰！”
他如同一顆被精確制導(dǎo)的炮彈，直直撞上了下方那團模糊的光影。
預(yù)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沒有發(fā)生。
撞上的物體反而有些……柔軟，堅韌，同時帶著一股溫潤。巨大的沖擊力被一股無形的氣場瞬間化解，仿佛一頭扎進了一團云朵織成的棉花里。
下墜，戛然而止。
“何方螻蟻，竟敢沖撞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