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整齊碼放在院子里的腌菜瓶上,玻璃瓶身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林小滿一夜沒睡好,天剛亮就爬了起來,仔細檢查著每一瓶腌菜,確保封口嚴實,標簽清晰。
“姐,我來幫你!”林小兵揉著惺忪的睡眼跑出來,自告奮勇地要幫忙搬瓶子。他今天特意穿了件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褂子,胸前還別了支鉛筆,看起來格外精神。
“小心點,別摔了。”林小滿笑著叮囑,心里暖流涌動。這幾天弟弟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不調皮搗蛋,還主動幫忙干活,嘴里天天念叨著“等姐姐掙了大錢,我就能去縣城上學了”。
王桂香和林老實也早早起了床,王桂香在廚房烙玉米餅子,林老實則在院子里修理扁擔,準備挑貨用。院子里彌漫著餅子的香味和腌菜的清香,混合成一種充滿希望的氣息。
“小滿,過來吃飯,吃完了好趕路?!蓖豕鹣惆扬炞佣顺鰜?,又給林小滿塞了兩個煮雞蛋,“路上餓了吃,到了供銷社機靈點,跟周同志好好說話?!?/p>
“知道了嗎。”林小滿接過雞蛋,心里暖暖的。這幾天王桂香對她的態(tài)度越來越溫和,雖然嘴上還是少不了念叨,但眼里的關切卻藏不住。
吃完飯,幫忙的婦女們也陸續(xù)來了,大家七手八腳地把腌菜瓶裝進竹筐里。五十瓶腌菜裝了兩大筐,沉甸甸的,看著就喜人。
“我跟你一起去?!绷掷蠈嵎畔卤鈸f,“這么多東西,你一個人挑不動?!?/p>
“爹,您在家歇著吧,我能行?!绷中M不想讓父親累著。
“讓你爹去吧。”王桂香開口了,“路上有個照應,我也放心。再說了,去供銷社結貨款,讓你爹跟著也合適?!?/p>
林小滿想想也是,便點了點頭:“那謝謝爹了?!?/p>
林老實黝黑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扛起扁擔,輕松地挑起了兩大筐腌菜:“走!”
父女倆迎著朝陽向鎮(zhèn)上走去,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看到林老實挑著的腌菜筐,都好奇地打量著。
“這不是林家的嗎?挑這么多腌菜干啥去?”
“聽說他家小滿跟供銷社搭上關系了,這是送貨去呢!”
“真的假的?供銷社也收這野菜腌菜?”
聽著路人的議論,林小滿心里既驕傲又緊張。驕傲的是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認可,緊張的是不知道這次送貨會不會順利。
林老實卻一臉平靜,只是走得更穩(wěn)了,仿佛挑著的不是腌菜,而是全家的希望。
到了供銷社,周明遠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吹剿麄兏概畟z,他立刻笑著迎上來:“林大叔,小滿,你們來了?!?/p>
“周同志早?!绷掷蠈嵎畔卤鈸┖竦匦α诵?。
“周同志,腌菜都帶來了,您點點數?!绷中M掀開筐上的布,露出整齊的腌菜瓶。
“不用點了,我信得過你?!敝苊鬟h擺擺手,示意售貨員過來搬貨,“來,咱們去辦公室算貨款。”
進了辦公室,周明遠讓售貨員拿來賬本,認真地核對著:“一共五十瓶腌菜,供貨價八毛一瓶,總共是四十塊錢??鄢蛱炷阗I玻璃瓶欠的五塊錢,應該給你三十五塊。”
三十五塊錢!林小滿和林老實都愣住了,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林老實激動得手都有些發(fā)抖,一個勁地搓著衣角。
周明遠笑著把錢遞給林小滿:“點一下?!?/p>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接過錢,一張一張地數著。嶄新的紙幣帶著油墨的清香,在她手里仿佛有千斤重。這不僅是錢,更是對她努力的肯定,是她擺脫命運的希望。
“沒錯,是三十五塊?!绷中M數完,把錢遞給林老實,“爹,您收著?!?/p>
林老實擺擺手:“你收著,這是你掙的錢。”
“還是大叔收著吧,家里用錢的地方多。”周明遠笑著打圓場,“小滿要是需要錢進貨,隨時跟我說。”
“謝謝周同志。”林小滿感激地說,心里對周明遠充滿了好感。這個年輕的供銷社干部,不僅給了她機會,還處處照顧她,讓她在這個陌生的年代感受到了溫暖。
從供銷社出來,林老實一路上都樂呵呵的,逢人就打招呼,腰桿挺得筆直。林小滿看著父親的樣子,心里一陣感慨,以前那個總是唉聲嘆氣的父親,終于露出了笑容。
“爹,咱們先去把趙家的彩禮還了吧?!绷中M說,這是她最惦記的事。
“好!現(xiàn)在就去!”林老實毫不猶豫地答應,“拿著錢去,腰桿都硬氣!”
父女倆直奔鎮(zhèn)上的趙家肉鋪。趙家肉鋪在鎮(zhèn)東頭,是個兩間門面的瓦房,門口掛著塊“趙家鮮肉”的木牌,還掛著幾扇新鮮的豬肉,看著就很誘人。
趙屠戶正在案前剁肉,看到林小滿父女倆,愣了一下,手里的刀停在了半空。趙春花也從里屋走出來,看到他們手里的錢袋子,眼睛立刻亮了。
“喲,這不是林家父女嗎?稀客??!”趙春花皮笑肉不笑地說,“是來商量婚事的?我就說嘛,識時務者為俊杰?!?/p>
“我們是來還彩禮的?!绷中M開門見山,把錢袋子放在案板上,“當初你們送了二十斤豬肉,五十塊錢彩禮,豬肉按八毛一斤算,是十六塊,加上五十塊錢,一共六十六塊,我們一分不少地還給你們。”
趙春花的笑容僵在臉上:“你說啥?還彩禮?林小滿,你耍我們趙家玩呢?”
“我們沒耍你們?!绷中M平靜地說,“這婚我不結了,彩禮自然要還。從今天起,我跟趙屠戶再無瓜葛。”
“你敢!”趙春花氣得跳了起來,“我弟弟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別給臉不要臉!”
“春花!”趙屠戶突然開口了,他放下手里的刀,看著林小滿,眼神復雜,“你……真的不愿意嫁?”
林小滿迎上他的目光,認真地說:“趙大哥,強扭的瓜不甜。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但我們不合適。我有自己的想法,想靠自己的本事過日子,不想依附別人。這錢還給你,咱們好聚好散。”
趙屠戶沉默了,他看著林小滿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案板上的錢,黝黑的臉上閃過一絲失落。其實他對這門親事也沒那么上心,都是他媽和他姐一力促成的,覺得林小滿雖然胖,但看著老實本分。
“弟弟,別跟她廢話!”趙春花見弟弟猶豫,急了,“這婚必須結!不然咱們趙家的臉往哪兒擱?”
“姐,別說了?!壁w屠戶擺擺手,拿起案板上的錢,遞給趙春花,“既然人家不愿意,就算了吧。把豬肉錢扣下來,剩下的還給他們?!?/p>
“弟弟你……”趙春花急得想說什么,卻被趙屠戶嚴厲的眼神制止了。
趙春花不情不愿地數出十六塊錢,扔給林小滿:“拿著錢趕緊走!以后別再讓我看到你!”
林小滿撿起錢,拉著林老實轉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待。走出肉鋪很遠,她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渾身的擔子都輕了。
“爹,咱們自由了!”林小滿激動地說。
林老實看著女兒,眼里滿是欣慰:“好孩子,爹為你驕傲。”
父女倆高高興興地往家走,路過供銷社時,林小滿想起周明遠說的進貨的事,便拉著父親走了進去。
“周同志,我們想再進點鹽和調料?!绷中M說。
“好啊。”周明遠笑著說,“需要什么盡管說?!?/p>
林小滿報了需要的東西,售貨員很快就配齊了。周明遠看著她買的東西,好奇地問:“你還要做腌菜?”
“是啊,”林小滿點點頭,“這次的腌菜賣得不錯,我想再多做點,以后長期給供銷社供貨?!?/p>
“好想法!”周明遠贊許地說,“我支持你!如果你需要擴大生產,缺人手或者場地,可以跟我說,我?guī)湍阆胂朕k法?!?/p>
“真的嗎?太謝謝周同志了!”林小滿激動得差點跳起來,她正愁沒場地擴大生產呢。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敝苊鬟h笑著說,“鼓勵個體經營,發(fā)展農村經濟,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你有這個能力和想法,我當然要支持?!?/p>
從供銷社出來,林小滿感覺未來一片光明。不僅擺脫了趙家的糾纏,還得到了周明遠的支持,她的腌菜生意終于走上了正軌。
回到家,幫忙的婦女們看到他們父女倆高高興興的樣子,都圍了上來。
“咋樣?貨款結了嗎?”王桂香急切地問。
“結了!三十五塊呢!”林老實揚了揚手里的錢袋子,笑得合不攏嘴。
“太好了!”婦女們都歡呼起來。
林小滿把還彩禮的事也告訴了大家,大家聽了都松了口氣。
“這下好了,再也不用怕趙家來找麻煩了?!睆垕鹋闹乜谡f。
“小滿,你真是好樣的!”李嬸也贊不絕口,“靠自己的本事掙錢,還能擺脫趙家,太了不起了!”
林小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說:“這都是大家的功勞,沒有你們幫忙,我也做不成這么多腌菜。來,我先給大家發(fā)工錢?!?/p>
她拿出錢,給每個幫忙的婦女發(fā)了三毛錢工錢,比之前說的還多了一毛。大家拿著錢,都笑得合不攏嘴,不停地道謝。
“大家別客氣,以后還要靠大家?guī)兔δ??!绷中M笑著說,“我打算擴大生產,以后每天都需要人幫忙,工錢按天算,管午飯,大家愿意來嗎?”
“愿意!當然愿意!”婦女們都紛紛點頭,能有長期的活計干,誰不愿意呢?
王桂香看著眼前的景象,眼圈有些發(fā)紅。她從來沒想過,自己這個被嫌棄的胖女兒,竟然能有今天的成就,不僅能掙錢,還能帶動村里的婦女一起干活。
“好了好了,大家都餓了吧?”王桂香抹了抹眼睛,高聲說,“今天中午我殺只雞,咱們好好慶祝慶祝!”
“好?。 痹鹤永镱D時一片歡笑聲。
林小滿看著這熱鬧的場景,心里充滿了溫暖和希望。她知道,這只是開始,未來的路還很長,但她有信心,有大家的支持,一定能把腌菜生意做好,讓家人和鄉(xiāng)親們都過上好日子。
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灑在院子里,照在每個人的笑臉上。林小滿看著墻上掛著的腌菜訂單,又看了看院子里忙碌的身影,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努力奮斗,在這個八十年代,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她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曙光,那光芒溫暖而明亮,照亮了她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