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像個喜怒無常的孩子，每天都要下一場雨。新聞聯(lián)播和報紙上都在做各種預(yù)警..更壞的消息來了，一場代號“龍王”的強臺風(fēng)正氣勢洶洶地朝著沿海撲來。市里緊急動員，組織各單位精干力量下沉一線抗臺。張峻所在的檔案館也沒能“幸免”，光榮地被分配到了任務(wù)——支援他的老家，望海鎮(zhèn)。
“張啊，回老家?。窟@下輕車熟路了吧？”一個年紀(jì)大的同事被安排留守了，看到一臉痛苦的張峻打趣道。
張峻一邊往背包里塞雨衣、手電筒和幾包方便面，一邊嘆氣：“熟是熟，可這‘龍王’脾氣不好啊，回去是當(dāng)‘沙包’的，又不是衣錦還鄉(xiāng)?！彼X子里浮現(xiàn)出老家那個小鎮(zhèn)上有幾處低矮的房子，以及靠近海邊那一片地勢較低的住戶商戶們。
坐著市里統(tǒng)一安排的、繞著海岸線不停下人的面包車，張峻回到了熟悉的望海鎮(zhèn)?？諝庵袕浡绦群途o張的味道。鎮(zhèn)政府的會議室煙霧繚繞，氣氛凝重。分配任務(wù)時，張峻因為熟悉地形，被安排協(xié)助駐守碼頭片區(qū)，重點盯防幾艘還沒完全固定好的小漁船，以及疏散危舊房屋里的老人。
“小張啊，你家就在這附近，情況熟，多費心！”鎮(zhèn)上的李書記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
臺風(fēng)“龍王”如期而至，一點沒客氣?？耧L(fēng)裹挾著暴雨，像無數(shù)條鞭子抽打著大地。張峻穿著那件號稱“高科技”實則沒多久就開始滲水的雨衣，和鎮(zhèn)上的幾個干部、民兵一起，在風(fēng)雨飄搖的碼頭上來回巡查。雨水糊得他眼鏡根本戴不住，只能瞇著眼，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濕滑的地面上。
“張干部！老陳頭那艘‘海鷗號’纜繩好像松了！”一個裹著厚厚雨衣的漁民頂著風(fēng)嘶吼。
“走！”張峻抹了把臉，招呼兩個民兵就沖過去。風(fēng)雨大得人幾乎站不穩(wěn)，固定纜繩的鐵樁子又濕又滑。張峻咬著牙，把全身力氣都壓在一根撬棍上，幫著重新固定纜繩，雨水順著脖子灌進去，透心涼。
好不容易固定好漁船，又聽說巷子深處獨居的王阿婆不肯走。張峻趟著齊膝深的水，連哄帶勸，就差沒把小時候阿婆給他糖吃的老黃歷翻出來了，最后幾乎是半背半抱地把老太太轉(zhuǎn)移到了安置點。老太太一路嘟囔：“小五出息了，當(dāng)干部了，力氣還挺大……”張峻累得直喘粗氣：“阿婆，我長大了！年輕力壯棒小伙！”
臺風(fēng)整整肆虐了一天一夜。當(dāng)風(fēng)勢漸歇，雨幕由傾盆轉(zhuǎn)為淅瀝時，碼頭上一片狼藉。海水退去，留下滿地狼藉的泡沫、破碎的木板和被沖上岸的海藻。幾艘小船被擠在防波堤角落，船體有些擦傷，好在沒有傾覆沉沒的。
張峻顧不上休息，跟著鎮(zhèn)里的干部開始挨家挨戶、逐船逐戶地檢查登記損失。他拿著個被雨水泡得有點皺的筆記本，打著手電筒，還有點接觸不良，時亮?xí)r滅，認(rèn)真記錄：“李叔，‘海燕號’，船尾輕微擦碰，右舷護欄變形……王伯，‘順風(fēng)號’，發(fā)動機艙輕微進水，需要檢修……”他問得仔細(xì)，記得認(rèn)真，那副一絲不茍的樣子，讓平時覺得市里干部有點“飄”的老漁民們都豎起了大拇指：“小五，辦事靠譜！”
忙活了大半天，初步統(tǒng)計總算完成。張峻感覺骨頭都快散架了，身上又濕又黏，雨衣里都能養(yǎng)魚了。他抬頭望了望鎮(zhèn)子后面那座不算高但視野極好的小山——望海山。山頂有座廢棄多年的兩層大房子，叫望海樓，小時候他常和小伙伴爬上去玩。
“上去看看受沒受損?！睆埦ν械逆?zhèn)干部老趙說，“順便看看全鎮(zhèn)受災(zāi)情況，視野好?！?/p>
老趙累得直擺手：“你去吧小張，我這老骨頭得回去緩緩。小心點啊，山上路滑?！?/p>
張峻獨自一人，踩著泥濘濕滑的山路往望海樓爬。臺風(fēng)過后的山林格外寂靜，只有雨水從樹葉上滴落的嗒嗒聲和被風(fēng)吹折的樹枝?？諝庵惺悄嗤?、草木和海水混合的獨特氣息。
好不容易爬到山頂?shù)男∑脚_，望海樓那破敗的磚房孤零零地立著，墻皮剝落，窗戶都沒了。張峻走到樓后，想找個視野更好的地方俯瞰全鎮(zhèn)。雨后初霽，陽光艱難地從厚重的云層縫隙里透出幾縷，照亮了濕漉漉的山林。他深吸了一口帶著涼意的空氣，剛想感慨兩句“守得云開見月明”，可能走的太靠前了腳下突然一滑——不知是踩到了濕滑的青苔，還是被一根斷枝絆了一下，整個人重心不穩(wěn)，驚呼一聲就朝著一處陡坡滾了下去！
“我靠！不會這么倒霉吧？剛抗完臺風(fēng)就要交代在這兒？”張峻腦子里一片空白，只來得及用手護住頭臉，身體在濕漉漉的灌木叢和亂石堆里翻滾磕碰，雨衣被刮得嘶啦作響。
預(yù)想中的劇痛沒有持續(xù)很久，他感覺自己撞進了一叢異常茂密堅韌的藤蔓里，緩沖了一下，然后“噗通”一聲，像是掉進了一個……有點軟的土坑？或者是個被落葉和枯枝填滿的小凹陷？
張峻驚魂未定地躺了好一會兒，確認(rèn)自己除了胳膊腿有些擦傷和淤青，似乎沒斷骨頭。他掙扎著坐起來，揉著發(fā)疼的胳膊肘，罵罵咧咧：“這破運氣……嘶……”
環(huán)顧四周，這是個被茂密植被遮掩的小小凹地，非常隱蔽。他掉下來的地方，藤蔓后面，似乎有個……洞口？被幾塊風(fēng)化嚴(yán)重的石頭半掩著。
“不是吧？難道真有奇遇？”張峻的好奇心壓過了疼痛和郁悶。他小心翼翼地扒拉開藤蔓和石頭，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進入的狹窄洞口，里面黑黢黢的，一股陳年的土腥氣和淡淡的、難以形容的奇異味道飄了出來。
張峻摸出那接觸不良的手電筒，使勁拍了兩下，光柱終于穩(wěn)定了些。他猶豫了幾秒，一咬牙：“來都來了！進去看看！萬一是武俠小說里那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