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陸沉舟當了五年替身情人。他襯衫上總是沾著周小姐的香水味,
卻要我學著她的語氣說晚安。周小姐出國那天,我平靜地遞上辭職信:“陸總,合約到期了。
”他笑著塞給我一張支票:“你比她懂事得多。
”后來記者拍到陸沉舟冒雨跪在我新開的咖啡館外。而我的無名指上,戴著別人送的鉆戒。
電話里他聲音哽咽:“乖乖,不要別人好不好?”我低頭輕笑:“陸總,您也是別人了。
”1.陸沉舟今晚襯衫上的香水味,是午夜飛行。清冷又縹緲的后調,和他上一次,
上上一次帶回來的,都不一樣。但我知道,這都是屬于周小姐的味道。
我坐在客廳冰涼的意大利真皮沙發(fā)上,看著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映出我模糊的影子。影子單薄,
穿著一絲不茍的白色絲質睡裙,
連頭發(fā)垂落的弧度都經過精心打理——一切都在努力向另一個女人靠攏。
墻上的歐式掛鐘指針緩緩滑向十一點半。玄關處傳來響動,門開了。陸沉舟走進來,
帶著一身微涼的夜氣和那縷刺鼻的香水味。他扯開領帶,眉眼間帶著一絲慵懶的倦意,
目光掠過我,沒什么波瀾,如同掃過一件熟悉的家具?!斑€沒睡?”他隨口問,
聲音里帶著應酬后淡淡的沙啞。我起身,接過他脫下的西裝外套,那香水味更濃了些。
胃里習慣性地泛起細微的惡心,又被我強行壓下去。臉上調整出一個溫順的笑容,
弧度不能太大,要不夠含蓄,要像她。“還在等你?!蔽艺f,聲音放得輕柔,尾音微微下沉,
是她慣有的語調。他滿意地“嗯”了一聲,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像獎勵一只聽話的寵物。
“還是你省心?!蔽掖怪郏瑨旌盟耐馓?,跟在他身后走向臥室。五年來,
這套流程我已經做得行云流水,恰到好處。替他放好洗澡水,
水溫要不燙不涼正好四十度;擠好牙膏,薄荷味,品牌不能錯;鋪好床,枕頭拍得松軟。
浴室里傳來水聲。我站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那張臉。蒼白,寡淡,
唯有眼睛依稀能看出兩分和周小姐相似的輪廓。就憑著這兩分相似,我留在了陸沉舟身邊,
一年,又一年。他需要的不是一個叫“江晴”的女人,
他需要的只是一個安靜的、聽話的、能暫時填補空缺的影子。水聲停了。
陸沉舟裹著浴袍出來,頭發(fā)濕漉漉地滴著水。我拿起準備好的毛巾走過去,替他擦拭。
他閉上眼,享受我的服務??諝饫镏挥忻砟Σ涟l(fā)絲的細微聲響,以及……那縷若有似無,
卻頑固地縈繞在他身上的“午夜飛行”?!敖裉祉樌麊??”他問,
語氣像是主人閑來無事逗弄籠中的雀鳥。“挺好的。”我答,聲音依舊溫順,
“插花課老師夸我有進步?!逼鋵嵨矣憛挷寤?。但我記得周小姐的插花作品上過雜志內頁。
“是嗎?”他笑了笑,沒多大興趣,只是習慣性地問,習慣性地聽我模仿她的一切。
擦干頭發(fā),他躺上床。我替他掖好被角,關掉大燈,只留一盞昏黃的床頭燈。按照流程,
我還差最后一步。我俯下身,嘴唇湊近他的耳邊,呼吸放輕,
用一種刻意練習過無數(shù)次、模仿到她八分神韻的、溫柔又帶著一點點嬌氣的語氣說:“晚安,
陸沉舟?!彼坪跏菢O困了,含糊地應了一聲,側過身,很快呼吸變得均勻。我站在原地,
看著他被光線勾勒出的挺拔背影,心里一片死寂的麻木。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
我扮演著別人,耗盡了我所有的熱情和力氣。第二天下午,我給陸沉舟送一份忘記帶的文件,
在他的公司樓下,看見了那輛熟悉的賓利。車門打開,先下來的是一雙纖細的小腿,
踩著精致的高跟鞋,然后是窈窕的身姿,
最后是那張臉——經常出現(xiàn)在財經雜志和娛樂頭條聯(lián)動版面上的臉。周小姐,周曼。
她回來了。她笑著俯身,對車里的男人說了句什么,姿態(tài)親昵自然。陸沉舟也下了車,
他穿著我今早親手熨燙妥帖的西裝,身姿筆挺,臉上帶著我從未見過的、真正舒緩的笑意。
他甚至抬手,極其自然地幫周曼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發(fā)絲。陽光有點刺眼,我瞇了瞇眼,
手里那份文件變得沉甸甸的。他們并肩走進大廈,郎才女貌,宛若天造地設的一對。
沒有人注意到幾步外拎著文件袋、像個臨時工一樣的我。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
但很快又松開了。也好。我平靜地轉身,把文件交給前臺,然后離開了那里?;厝サ穆飞?,
我去了一趟銀行保險柜,取出一份紙質文件。紙張邊緣已經有些微微泛黃,
顯示著時間的流逝。首頁,“情人合約”四個加粗的楷體字,顯得有些刺眼。尾頁的日期,
清清楚楚——明天,就是合約到期之日。晚上陸沉舟回來得格外早,心情似乎很好,
甚至難得地夸了一句我新?lián)Q的窗紗好看。餐桌上擺著他喜歡的菜色,但他沒吃幾口,
手機一直亮著,屏幕那頭的人顯然讓他心不在焉。我安靜地吃著飯,味同嚼蠟。飯后,
他坐在沙發(fā)上處理郵件,我突然開口?!瓣懴壬??!彼麤]抬頭,指尖在屏幕上敲擊:“嗯?
”“明天合約到期了?!鼻脫羝聊坏穆曇絷┤欢?。他抬起頭,像是才想起這件事,
目光在我臉上審視地轉了一圈,似乎想找出一點類似不舍或者難過的情緒。
但我臉上只有平靜,死水一樣的平靜。他忽然笑了,
是那種習慣了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甚至帶著一絲施舍的笑。他拿出支票夾,
流暢地簽下一個數(shù)字,推到我面前。姿態(tài)優(yōu)雅得像是在打發(fā)一個伺候得不錯的下人。
“你比她懂事得多?!彼f,語氣里甚至帶著一點難得的、真實的贊許,“以后有困難,
可以來找我?!蔽铱粗鄙夏且婚L串零。足夠買下我五年青春,足夠讓我下半生衣食無憂。
很公道的價格。我伸出手,指尖碰到了冰涼的支票紙。他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查的輕蔑,
仿佛在說,看吧,果然如此。但我只是輕輕將支票推了回去。推回到他面前。
他的笑容頓了一下。我從身后拿出那份泛黃的合約,平整地放在支票旁邊。“陸總,
”我改了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堅定,“合約到期,我不續(xù)約了?!彼樕系男θ輳氐紫В?/p>
眉頭微蹙,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敖?,你清楚你在說什么嗎?”“很清楚。
”我迎上他的目光,這似乎是我五年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平等地直視他,“這五年,
謝謝您的關照?!蔽艺酒鹕?,從沙發(fā)角落拎起一個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我的東西不多,
大部分他買的衣物首飾,我都留下了。帶走的,只有一個簡單的行李箱,
和一個疲憊不堪的自己。他仍然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那份合約和那張被退回的支票,
臉色慢慢沉下來,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又或許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忤逆”?!澳阕吡?,
就別想再回來?!彼穆曇衾淞讼氯?,帶著警告。我走到門口,握住門把手,聞言回頭,
對他露出了一個極淡的、徹底卸下偽裝的、屬于我“江晴”自己的笑容?!瓣懣偡判?,
”我說,“我不會再回來了?!遍T在我身后輕輕關上。“咔噠”一聲輕響,
隔絕了里面那個充斥了五年香水味、模仿秀和冰冷支票的世界。2.三個月后,
“覓渡”咖啡館。我彎腰將一杯拉花精致的拿鐵放在客人面前,直起身時,
后腰傳來一陣輕微的酸脹感。連著站了好幾個小時,確實有點累。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這家小店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還問大學時最好的朋友沈茵借了一部分。店面不大,
裝修是我喜歡的原木暖調,空氣里飄蕩著咖啡豆的醇香,
而不是那些令人反胃的、各種各樣的香水味。我不再需要穿一絲不茍的定制套裝,
不需要踩著腳疼的高跟鞋,不需要揣測別人的心情,更不需要模仿誰的語氣說晚安。
我是江晴,一個普普通通,剛剛開始學習為自己而活的咖啡館老板?!扒缃?,你看這個!
”新招的年輕店員小雨舉著手機,咋咋呼呼地跑過來,臉上帶著吃到驚天大瓜的興奮。
我接過手機。本地八卦論壇的一個熱帖,標題加粗飄紅——【驚!陸氏總裁深夜買醉,
疑為情所困!】下面配了幾張高糊的照片。背景像是在某家夜店門口,
身形高大的男人被保鏢護著,正踉蹌地拉開車門。即使像素模糊,我也能認出那是陸沉舟。
他頭發(fā)凌亂,襯衫扣子解開了幾顆,領帶歪斜,完全失了平日里的矜貴從容。
評論區(qū)熱鬧非凡。“臥槽?陸沉舟?他不是剛和周家大小姐公開訂婚訊嗎?
”“訂婚后秒變情圣?劇本不對吧?”“聽說訂婚宴當天好像出了點岔子,
周家大小姐直接飛回國外了……”“盲猜一個,為的不是正宮,
是以前那個藏得嚴嚴實實的小替身?”“樓上真相了?那小替身好像自己走了,
陸總這是后悔了?”“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啊哈哈?!蔽野咽謾C還給小雨,
臉上沒什么表情:“少看這些沒營養(yǎng)的八卦,去把吧臺收拾一下?!毙∮晖峦律囝^,
趕緊溜了。后悔?陸沉舟那樣的人,怎么會后悔。
他大概是習慣了身邊有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影子,突然影子不見了,一時不適應罷了。
或者,是和周小姐的情節(jié)發(fā)展不如預期順利,讓他心生煩躁。無論哪種,都與我無關了。
我拿起一塊抹布,仔細擦拭著干凈的咖啡機。日子水一樣平靜地流過。
小店生意漸漸有了起色,有了些熟客。偶爾空閑時,我會坐在窗邊的位置,看一本閑書,
或者 simply 發(fā)呆。沈茵說我變了,眼神里有了活氣,不再像以前,
漂亮得像個精致的瓷娃娃,卻沒有靈魂。我笑著給她做了一杯手沖咖啡。快打烊的時候,
店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男人穿著昂貴的西裝,身材高大,氣質冷峻,
只是眉宇間籠罩著一層難以化開的疲憊和陰郁。他站在門口,
幾乎擋住了外面照進來的所有光線。店里的空氣仿佛瞬間凝滯了。
小雨和其他店員都下意識地看向我。我握著咖啡杯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有些發(fā)白,
但很快又松開。我走過去,臉上掛上招待普通客人的、恰到好處的微笑:“先生不好意思,
我們馬上就要打烊了?!标懗林鄣哪抗獬脸恋芈湓谖夷樕希袷且獙⑽叶⒋?。
他的視線掃過我身上簡單的棉布裙,圍裙,以及隨意挽起的頭發(fā)。眼神復雜,
摻雜著震驚、不解,還有一絲……我讀不懂的晦暗。他大概從未想過,離開他,
我會過著這樣“落魄”的生活。“江晴?!彼_口,聲音嘶啞得厲害,“跟我回去。
”不是商量,是命令。帶著他一如既往的、令人窒息的強勢。我臉上的笑容淡了些:“陸總,
您說笑了。我已經辭職了?!薄澳莻€合約……”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語氣放緩了些,
卻依舊僵硬,“可以重新簽。條件隨你開?!蔽?guī)缀跻Τ雎暳?。在他眼里,我所有的離開,
所有的掙扎,不過是為了抬高價的手段。“陸總,我不需要?!蔽移届o地看著他,
“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們要關門了。”他下頜線繃緊,上前一步,試圖來抓我的手腕。
我迅速后退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他的手臂僵在半空,臉色瞬間難看至極?!敖纾?/p>
別耍性子?!彼麎褐?,“你離開我,能做什么?守著這種破爛小店?
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是?!蔽一卮鸬脭蒯斀罔F,“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课易约海?/p>
干干凈凈的生活?!薄澳?!”他眼底翻涌著怒意,似乎還想說什么。我直接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