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聲在天際滾滾而過,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撕裂。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指尖懸在手機屏幕上,卻遲遲不敢點開那封郵件。
真相就在眼前,觸手可及??晌覅s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我害怕報告上的結論,會徹底粉碎我心中僅存的那一絲僥幸。我又期待著它,期待它能給我一把利劍,讓我能斬斷這一切的虛偽和糾纏。
最終,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指尖重重地按了下去。
附件是一個加密的PDF文件,我輸入了工作人員給我的密碼。頁面加載的短短幾秒鐘,卻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報告打開了。
我一眼就看到了結論部分。那上面用加粗的黑體字,清晰地寫著:
【送檢樣本(編號A0734)為中草藥湯劑,經(jīng)高效液相色譜-質(zhì)譜聯(lián)用技術分析,其主要成分為……(一連串復雜的中藥名)。此外,樣本中檢測出濃度為0.8mg/ml的利普韋肽類似物成分。】
利普韋肽。
和我查到的一模一樣。
報告的后面,還附上了一段詳細的說明:【該類似物為一種非激素類長效避孕成分,分子結構與市售的利普韋肽注射液高度相似,推測為口服制劑。長期低劑量服用,可有效抑制排卵及受精卵著床,達到持續(xù)避孕效果。】
說明的最后,還有一行紅色的警示語:
【警示:該成分可能對女性生殖系統(tǒng)造成不可逆的損傷,導致內(nèi)分泌紊亂、卵巢功能早衰,甚至永久性不孕?!?/p>
永久性不孕。
我的眼前一陣發(fā)黑,手機“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原來如此。
原來他想要的,根本不是暫時的“避孕”,而是讓我永遠失去做母親的能力。
多狠的心啊,姜川。
他要用這種方式,將我牢牢地捆綁在他身邊。只要我不能生,我就不會動離開他的念頭;只要我不能生,他基因里的那個可怕秘密,就永遠不會有暴露的風險。
他用愛做偽裝,親手為我打造了一座絕育的牢籠。
我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我抱著膝蓋,在這間充滿了他的氣息的書房里,哭得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手機鈴聲尖銳地響起,才將我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
是林瑤。
我擦干眼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喂,瑤瑤?!?/p>
“報告出來了嗎?我看到郵件提醒了!”林瑤的聲音充滿了急切。
“……出來了?!蔽业穆曇羯硢〉脜柡?。
“結果怎么樣?是不是那個藥?”
“是。”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我甚至能聽到林瑤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晚晚……”她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你還好嗎?”
“我沒事?!蔽艺酒鹕恚叩酱斑?,看著窗外被暴雨沖刷得模糊不清的世界,“瑤瑤,我可能……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做了?!?/p>
我將我在書房里的發(fā)現(xiàn),關于蘇晴,關于那份病歷,關于那個可怕的遺傳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林瑤聽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過了許久,她才用一種極其復雜的語氣說:“所以……他自己有病,怕遺傳給孩子,就干脆讓你不能生?我的天,這是什么魔鬼邏輯!”
“我不知道,”我茫然地搖著頭,“我現(xiàn)在腦子很亂?!?/p>
“別亂,晚晚,你聽我說。”林瑤的聲音變得異常冷靜和堅定,“現(xiàn)在不是同情他或者可憐他的時候。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他欺騙你、傷害你,這是事實!他把你當成什么了?一個可以被他隨意操控的生育工具嗎?他連最基本的知情權和選擇權都沒有給你!”
林瑤的話,像一盆冷水,將我從混亂的情緒中澆醒。
是啊。
他憑什么?
他憑什么替我做決定?憑什么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規(guī)劃我的人生?
如果他一開始就告訴我真相,我會怎么選?也許我會害怕,會退縮,但我至少有選擇的權利。我們可以一起面對,一起想辦法,我們可以選擇領養(yǎng),或者干脆就做丁克夫妻。未來有那么多種可能,可他卻偏偏選了最殘忍、最自私的那一種。
他從未真正地尊重過我。
“你打算怎么辦?”林瑤問。
怎么辦?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病歷和手機屏幕上的檢測報告上。
證據(jù),人證,物證,動機……所有的一切,都齊全了。
一個清晰而瘋狂的念頭,在我心中逐漸成型。
“瑤瑤,”我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冷意,“我要讓他,身敗名裂?!?/p>
我要讓他為他對我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我要將他那張溫文爾雅的君子面具,狠狠地撕下來,讓所有人都看看,這面具之下,是一副怎樣丑陋、自私的嘴臉。
“好!”林瑤沒有絲毫猶豫,“我支持你!你需要我做什么,隨時開口!”
“幫我找一個最好的律師,離婚律師?!蔽艺f,“還有,幫我查一個人,蘇晴。我要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里,過得怎么樣?!?/p>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p>
掛了電話,我將地上的病歷和手機里的檢測報告,全部拍照,用加密的方式發(fā)送到了我的備用郵箱。然后,我將文件原封不動地放回抽屜,鎖好,再把鑰匙放回了那件大衣的口袋。
我做完這一切,就像一個冷靜的罪犯,抹去了所有的痕跡。
晚上七點,姜川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我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面前擺著一桌我親手做的飯菜。
他看到我,有些意外,隨即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今天怎么這么賢惠?”
“看你最近太累了,想給你補補。”我站起身,自然地接過他手里的公文包,替他脫下外套,“快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他沒有懷疑,眼底的疲憊都舒展了許多。
飯桌上,我殷勤地為他布菜,給他盛湯,就像一個最體貼的妻子。
“今天公司是不是很忙?”我狀似無意地問。
“是啊,一個歐洲的合作案出了點問題,開了一下午的會?!彼嗔巳嗝夹?。
“真辛苦?!蔽铱粗?,忽然開口,“姜川,我們結婚……三年零四個月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記得這么清楚?”
“當然。”我低下頭,用筷子撥弄著碗里的米飯,“我只是在想,時間過得真快。我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
我開始回憶我們過去的點點滴滴,從第一次見面,到第一次約會,再到他向我求婚的那個夜晚。我把每一個細節(jié)都說得無比清晰,語氣里充滿了懷念和愛意。
姜川靜靜地聽著,眼神越來越柔和。他放下筷子,握住我的手:“晚晚,怎么突然這么多愁善感?”
“沒什么,”我抬起頭,眼睛里泛著一層水光,那是我精心醞釀的情緒,“我只是覺得,我們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姜川,謝謝你這么愛我。”
他被我的情緒感染,眼眶也有些泛紅。他將我拉進懷里,緊緊地抱著我:“傻瓜,是我該謝謝你。謝謝你愿意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p>
“所以,”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輕得像羽毛,“你永遠……都不會騙我,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他的身體僵硬了一瞬。
隨即,他抱得更緊了,用一種近乎宣誓的語氣,在我耳邊說:“當然。我姜川這輩子,只會愛你一個人,永遠不會騙你,更不會離開你?!?/p>
永遠不會騙我。
我閉上眼睛,將臉埋在他的頸窩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真好。
這句承諾,就是我送給你的,最華麗的絞索。
接下來的幾天,我扮演著一個沉浸在幸福中的完美妻子。我對他加倍的溫柔體貼,不再提任何關于孩子的話題,仿佛已經(jīng)徹底放下了執(zhí)念。
我的順從和“懂事”,讓姜川徹底放下了心防。他對我愈發(fā)寵溺,眼中的愧疚和愛意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我溺斃。
而我,就在這片虛假的愛河里,冷靜地等待著我的律師團隊,為我準備好一切。
林瑤的效率很高。
不到三天,她就幫我聯(lián)系到了全市最頂尖的離婚律師團隊。同時,她也查到了蘇晴的下落。
“她沒有引產(chǎn)?!绷脂幵陔娫捓锔嬖V我,“當年她發(fā)現(xiàn)孩子的基因問題后,姜川就逼她打掉孩子,但她不同意,一個人偷偷跑了。后來,她在一個小城市,把孩子生了下來?!?/p>
我的心猛地一顫:“那孩子……”
“是個男孩,”林瑤的聲音低沉下來,“叫安安。今年三歲了,和病歷上說的一樣,患有嚴重的骨骼畸形,從出生到現(xiàn)在,幾乎一半的時間都在醫(yī)院里度過。蘇晴為了給他治病,已經(jīng)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現(xiàn)在靠在餐廳打零工維持生計,過得非常辛苦。”
“姜川呢?他知道嗎?他沒有管過她們母子嗎?”我追問。
“沒有。蘇晴說,從她決定留下孩子的那一刻起,姜川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就好像,這個孩子,這個人,從來沒有在他生命里存在過一樣?!?/p>
掛了電話,我渾身冰冷。
我原以為,姜川的自私,只是源于對遺傳病的恐懼?,F(xiàn)在我才明白,我還是太高估他了。
他不是恐懼,他是懦弱。
他不敢面對一個有缺陷的孩子,不敢承擔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所以他選擇了逃避,選擇了將蘇晴和那個無辜的孩子,徹底從他的人生中抹去。
為了維持自己光鮮亮麗的精英形象,他可以拋妻棄子,可以對我下毒。
這個男人,已經(jīng)不是自私,而是徹頭徹尾的冷血和無情。
我對他最后一絲的憐憫,也在此刻,煙消云散。
我撥通了律師的電話。
“王律師,所有材料都準備好了嗎?”
“是的,顧小姐。隨時可以啟動訴訟程序?!?/p>
“好,”我看著鏡子里自己冰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明天早上九點,準時把律師函和起訴書,送到盛遠集團,姜川的辦公室。”